除魔 第12章 城主（一）

眼前景物瞬息转换，四人已出现在一处丛林间，只要向北再穿过一小片灌木，就是一条直通乌拉克城的大道。

四人在灌木丛中沉默地穿行，尤兰忽然停了下来，凝神侧耳，似乎在仔细分辨什么声音。

莫雷也提起十二分的精神，留心起四周的动静。

片刻，尤兰似乎有了判断，却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指了指西侧，并率先向那个方向走去。

那是远离乌拉克城的方向，但没有人提出异议——尤兰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果不其然，走了百多步，连莫雷都隐约听到了渐起的吵嚷和呼喊的声音。

这种此起彼伏的惊慌的呼救声，很像被魔物袭击的人群。

莫雷心里一紧，拉上贝洛蒙，加紧脚步向声源处跑去，尤兰和阿特则已提早一步，用几乎叫人难以捕捉的速度，一眨眼消失了踪影。

不愧是……非人的生物……

莫雷边跑，边暗暗吐槽。

等他们赶到现场时，战斗已经进入了尾声。

尤兰利索地将最后一个站着的魔物砍了头，转身看向运转阵法护住车队的阿特，简单点了下头。然后俯身去检查躺在地上身首分离的三个低等魔物。

阿特会意，挥手收回法术。

莫雷一边上前汇合，一边打量了一番这个队伍。

只有四个人，却赶着六辆车，为首的是个穿着绸衣布裤的青年，手里紧攥着一顶高帽，此刻正双腿打抖地趴在车辕上，躲在阿特的身后，一脸惊惧。

见阿特收了法术，那青年也赶紧跟着爬起来，还向前伸了下手，像是想拉住阿特似的。

注意到他的惶恐，阿特微笑着安慰道：“没事了，魔物一共就这三个，都已经死了。”

青年还是放心不下的样子，但强做镇定地跳下车，跟阿特和尤兰鞠躬道谢：“两位大恩人，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实在是太感谢了，不知两位怎么称呼？可否留个地址？我手上没多少现钱，等到乌拉克城把这批货出了，我就立刻把感谢金送到两位府上。”

阿特笑了笑，将人扶起来：“不必客气，我们也不用感谢金，你们人货平安就好。……我叫阿特·安杰罗斯。”

青年商人蓦地瞪大了眼睛，惊呼一声：“阿特·安杰罗斯？！莫非，您就是故事里常说的那个在人间的天使？竟然是真的天使、天使大人吗？”

阿特失笑：“的确是我，不过不必在乎这些，你可以叫我阿特。”

青年商人连忙自我介绍：“我是杜姆城的菲巴克，敢于冒险的菲巴克，经营着一个小商队，很，很荣幸认识您，我后面这三个都是我商队的，”他又看向尤兰和后面的莫雷与贝洛蒙，“想必这几位大人都是您的同伴了？”

等众人挨个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名字，莫雷自来熟地走上去拍了拍菲巴克的背：“我说啊，这位菲巴克小哥，你们这么点儿人，就敢走这种小道，胆子这么大，真不怕出事吗？”

菲巴克一脸苦涩的笑：“我跟您说实话，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从三四年前开始，乌拉克城就经常遭到魔物攻击，就连周边这片也常有魔物出没，搞得人心惶惶的，那些大商会都撤出来了。我是常年都走这条道，对这儿还挺熟悉，而且的确胆子大些，所以大家都不敢走的，我还敢偷偷走几趟，从小道给乌拉克城运点商品，您别看我这车队小，但这一倒手，每车能多赚三个金币呢。”说着，又沮丧起来，“一直以来还都挺顺利的，没想到这次这么倒霉，走了一半不到，竟然就碰上了这种怪物，幸好是遇到了救星，不然真是要赔死在这儿了。”

莫雷一跃坐到他的车辕上：“我看你也挺为难的，正好我们也想去乌拉克城，要是你同意，我们四个就一起蹭个车，如何？”

菲巴克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连声道：“好好好！没问题啊，那我可安心多了，我这就收拾辆车出来！”

一阵忙碌之后，四个人便坐进了第一辆车里，菲巴克在前面驾车，边回头和他们闲聊。

“大人们去乌拉克城做什么呢？是头次来这儿？如果是找亲戚好友的，可能人都走了。这几年不少在外有关系的人能跑的都跑了。”

尤兰接话道：“我们是头次来，想拜访一下乌拉克城的城主。”

菲巴克笑起来：“那你们运气真好，这两天正好是本月的城主开放日，你们只要去城主府外面登记排队就行，有专门的等待室，还有餐食可以吃。我之前去过一次，还真给解决事儿，给我追回了一笔欠款，不少的钱呢！”

莫雷好奇道：“这个城主开放日，莫非是乌拉克城的传统？”

菲巴克摇摇头：“那倒不是。这是自打穆托大人担任城主以来才颁布的制度，也有六七年了，穆托城主非常受人爱戴，已经连任两届了。”

他忽然向后靠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道：“我跟您实话实说，这个乌拉克城啊，比较偏远，也比较穷，不是圣城，没有正经的主教，几个助祭教士就能在这儿作威作福，大家都不太喜欢。原本的城主和教会是一伙的，经常合起伙来欺负人，我们这些外来走商的商人都是第一波被薅的对象，税高得吓人，根本没法做生意。后来穆托大人来了，免费帮人打官司、要账，打出了不小的名声，就连大商会都请他帮忙，穆托大人威望就越来越高，与教会的矛盾也越来越尖锐，这么多年下来，教士的戾气和心机都特别重。所以，这儿啊，风俗跟别的地方都不太一样，你们也要小心，尤其是这位教士大人，还有阿特大人。”

贝洛蒙与阿特对视一眼，点点头：“多谢提醒。”

“与教会矛盾这么尖锐，这个城主又是怎么被选上去的？”莫雷好奇道。

菲巴克摇了摇头：“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但好像几个大商会在里面出了不少力。而且这里偏远又没有油水，教会才懒得认真管呢，所以就被钻了空子吧。”

“虽然是商会捧上去的，但看起来这个穆托城主在平民中的口碑也不错？”莫雷又问。

菲巴克连连点头：“那可不，主要是穆托大人也一直非常关照平民，农民的土地和房屋有些被教会强占的，也都是穆托大人帮忙取回来的。而且穆托大人还制订了不少法律，控制大商会的市场份额，让我们这些小商队也能有生存的一席之地。我还挺感激穆托大人的，要是他能一直当下去就好了。可惜这几年魔物不断入侵，也不知道乌拉克城能撑到什么时候。”

贝洛蒙忽然开口：“魔物这样袭扰，教会没有派人前来乌拉克城支援吗？”

菲巴克撇了下嘴，呸了一声：“支援？还支援嘞，不撤走就算是好的了。从魔物刚开始入侵的时候，城里就有人给圣城报信求助，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了，求了得有几百次了吧，也就前两天，终于有个高级教士带着两三个骑士来‘支援’了。您瞧瞧，就这么几个人，能有什么用？根本指望不上，而且还不听话，他们别给添乱就最好了。对了，我还听说，城里资历最深的德威特神父还曾经没日没夜地祈祷，请求上帝和天使的援助，但是毛用没有，结果年前在教堂里上吊、自尽了，吊了一晚上才被人发现，惨啊。所以说，教会啊，上帝啊，那都根本靠不住，最终那还是得靠大家伙自个儿。”

贝洛蒙沉默下去，这是“正常”的现象，教会就是这样，没有“价值”的地方，就会被轻易放弃。

莫雷笑了笑，接过话头道：“这话在理，听你这么说，我倒更想见见这个让人交口称赞的穆托城主了。”

经过这么长的时间，车队终于拐上了他们一开始筹划步行的大路。

拐弯的时候，菲巴克又看了眼尤兰，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尤兰微笑了一下，宽慰道：“不必担心。”

继续赶了两个多小时的路，菲巴克忽然惊呼一声，拉停了马车，回头声音颤抖地说：“大、大人们，你们看……”

莫雷向外看去，前方约摸百尺的地方，黑压压地聚着百八十只魔物，为首的至少有三个高等魔物。

莫雷暗自心惊。这个数量，就算是有尤兰和阿特，他们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而且这么多魔物聚在这里，又是要干嘛？

尤兰示意大家稍安勿躁、留在车上，自己则跳出车外，让菲巴克带车队等在原地，他独自一人向前走去。

随着尤兰一步步向前，他的身影也在飞速的胀大，变高、变壮、变得漆黑和庞大。

尤兰显出了一个魔王的模样。

魔群顿时骚动起来，推搡吵嚷着蠢蠢欲动，又慑于尤兰的威压，纷纷丢下武器、俯身跪拜。

这个场景，仿佛魔域现于人间，诡异得骇人。

莫雷忽然拍了一下菲巴克的肩。

菲巴克忍不住尖声惊叫起来，战战兢兢地坐在车辕上，一时间连头都不敢回。

莫雷佯叹了口气，凑到他的身边：“别怕，你看，我们不是还有阿特这个天使在嘛。”

菲巴克僵硬地转向莫雷：“大……大人……那，那，那位大人，是，是，是……”

莫雷露出和尤兰如出一辙的微笑：“嗯，是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