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我全师门都重生了 第23章 尘灰

隅蔚却抬手，木杖在青石上轻轻点了点，声音比刚才更轻：“不用了，你们吃吧。”

指尖握着木杖的触感越来越清晰，杖身贴着掌心，传来细微的温度。她能感受到——那是一双少年人的手，指节分明，虎口处有淡淡的薄茧，显然是长期握杖留下的痕迹。

手腕上缠着和眼上同款的青纹丝带，丝带末端还系着一颗小小的银铃，只是铃舌像是卡住了，没有声响。

“唉，说起来也怪，”高瘦仙人叹了口气，目光依旧锁着山巅，“以前山巅的光多亮啊，连夜里都能照得半山腰清清楚楚，现在倒好，只剩这么点光晕了。”

云岫顺着他的目光，将力量往山巅探去。那股滞涩的白光缓缓蔓延，越靠近山巅，越能清晰“看”到那片模糊的光晕——光晕边缘裂着细密的纹路，像被冻裂的湖面，还有些细碎的光点顺着纹路往下飘，落在山脚的方向，像是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她的心脏突然抽了一下。些许的疼痛，如针刺一般。

“我们的仙力本就来自祂。”隅蔚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祂的力量少了，我们……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石亭里的气氛瞬间沉了下来。圆脸仙人收起了笑容，高瘦仙人也没再说话，只有风穿过树叶的声音，带着几分萧瑟。

云岫心里的茫然更甚。

现在情绪太真实了，担忧、怅然，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像潮水般裹住她。云岫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感受，哪些是这具身体原主的本能。

日子在幻境里、或说在不知真假的记忆李像流水般淌过，没有日夜交替，只能靠草木的枯荣判断时光的流逝。

云岫渐渐习惯了这具身体的感知。

用木杖探路时，杖头的晶石会在遇到台阶时发出细微的震动；用仙力“看”东西时，白光触到生灵会泛起暖芒，触到岩石则会变得冷硬；甚至能“闻”出不同草木的气息——松针的清冽、苔藓的潮湿、野果的香甜，比用鼻子闻得更真切。

“隅蔚师侄，你看！”圆脸仙人慢悠悠走过来，手里举着一片羽毛，指向不远处的树上小鸟。

“这只灰雀想化形，练了三个月了，还是没成功。”

云岫看着隅蔚接过羽毛，用仙力轻轻裹住它。

羽毛是灰白色的，带着淡淡的灵气，却远不足以支撑化形——她能“看”到那只灰雀在不远处的树枝上蹦跳，眼里满是急切，却只能扑腾着翅膀，连一丝人形的轮廓都凝不出来。

“山巅的力量越来越弱了。”高瘦仙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连最有灵气的雀鸟都化不了形，再过些日子，恐怕我们杳熹山……”

隅蔚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木杖。杖头的晶石贴着掌心，传来微凉的触感。

她能感受到，隅蔚将力量往山巅探得更深，这次，她“看”到光晕里的裂痕又多了几道，细碎的光点飘得更快了，像是在着急地寻找归宿。

心里的担忧越来越重，甚至比自己在现实中面对止桓时更甚——这种情绪太陌生，却又太真切，像是刻在这具身体的骨子里。

直到那天午后，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青石台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云岫随着隅蔚靠在石亭的柱子上休息，木杖斜放在脚边。风一吹，树叶的影子晃了晃，恰好落在杖身的月牙刻痕上，将那道浅痕映得格外清晰。

云岫忽然愣住了。

还没化形时的记忆太过久远，已然不记得多少了。但是……

在杳熹山的竹林里，她还是只无法化形的小白雀的时候，翅膀被风吹断的树枝压伤，疼得动弹不得。

有个穿素色仙袍的少年蹲下来，轻轻拨开她身边的杂草，声音温和：

“别怕，我带你去找盈堂治伤。”

当时她疼得厉害，只记得少年手里的木杖上，有个月牙形的刻痕，阳光照在上面，亮闪闪的……

云岫总算想起来。那木杖并不是“盲杖”，而是隅蔚本体旁的一棵树。隅蔚化形后，这棵树不知为何枯死了。隅蔚取了它最好的一根枝干，制成了木杖，平时当武器用。

“原来是隅蔚师兄……”

原来这么早，隅蔚师兄就与她有这样的缘分……

他那时候眼睛好好的，笑着打趣：

“小雀儿，你每天都这么扑腾，会是我的师妹吗？”。

小雀儿窝在他手心里不吱声，隅蔚就自己嘀咕：“师弟还是师妹呢？”

隅蔚和手中的小白团面面相觑，做出最终决定：“还是师妹比较好……这些个师兄弟就没一个省心的。”

“来给我当妹妹好不好？小雀儿小雀儿。”

云岫知道结果如何。她透过未化形时的自己看隅蔚，又透过如今的隅蔚看未化形的自己。

“好。”她在心底说。

云岫而今，却在是在亲身体验隅蔚师兄的黑暗。

可他的眼睛……为什么会失明？

她记忆里的隅蔚师兄，明明是个眼睛明亮的少年，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就需要靠丝带蒙眼、靠木杖探路？

风湿了，是夜晚到了。

隅蔚按照往常的习惯，去山巅打坐。

山巅的风比半山腰冷，吹在脸上，带着淡淡的凉意。他盘腿坐下，将指尖的白光缓缓往光晕的方向送，可那白光太微弱了，刚碰到光晕的边缘，就被裂痕里飘出的光点吸走了大半。

就在这时，一股陌生的力量突然从身后袭来——不是她熟悉的任何一种神力，带着火山岩浆的灼热，却又裹着刺骨的冰冷，像是两股极端的力量被强行拧在一起，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隅蔚立刻警惕起来，握着木杖猛地转身。“看”到一道黑影站在不远处，穿着宽大的衣袍，周身萦绕着金色的光芒。

“谁？”

黑影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一股力量像毒蛇般朝着隅蔚的胸口袭来。

云岫本能想躲开，可这具身体的力量太滞涩了，刚想调动，就被那股灼热又冰冷的力量缠住，动弹不得。

“砰——”

黑色的神力狠狠撞在胸口，剧痛瞬间蔓延开来。云岫能清晰感受到，这具身体里本就微弱的力量，正顺着胸口的伤口往外流，像被抽走的溪水，快得让她来不及反应。

隅蔚倒在地上，木杖从手里滑落，杖头的晶石摔在青石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连几不可见的微弱“视线”都开始模糊，可她还是拼尽全力，将最后一丝神力往黑影的方向探去。可没等她看清更多，意识就像被狂风卷走的落叶，迅速陷入黑暗。

“师兄！”

云岫猛地睁开眼，眼前却早已天翻地覆。

视角再次切换，这次没有了人类的悲欢，没有了仙人的挣扎，只有一片轻盈与自由。

云岫低头，看到自己的爪子变成了灰褐色的鸟爪，身上覆盖着柔软的羽毛，翅膀一扇，就能飞到高高的树枝上。

她变成了小云雀——变成了她自己最初的模样。

她在杳熹山的树枝间穿梭，啄食清甜果实。

盈堂师姐总喜欢和山里的小动物黏在一起。偶尔会用柔软的树须轻轻蹭她的羽毛，笑着戳她：

“小雀儿，慢点。要吃成小白胖子了。”

小雀儿生气了，小雀儿飞走了。

她飞到山巅的神像旁，在神像的肩膀上筑巢，神像会散发出淡淡的温暖，帮她挡住风雨，让她在寒冷的夜里也能睡得安稳。

她经历过小地震，当时她正躲在树洞里，地面摇晃得厉害，树洞随时可能坍塌。体内突然涌出一股温暖的力量，护住了整个树洞，还顺便护住了旁边几只吓得发抖的小虫子。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力量，只觉得很亲切，像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是了，在未化形的时候，她还见过师尊——那时师尊已经化为人形，穿着石色的衣袍，站在山巅望着远方。

上古神啊，年轻时候的师尊长得真像个人样。

她停在师尊身旁的树枝上。看到她时，师尊用指尖轻轻碰她的脑袋：“今天没带果子来？”

她不懂师尊的话，只知道蹭蹭师尊的指尖，然后飞走，去追逐天上的流云，去啄食清晨的露珠。

在这个视角里，没有止桓的身影，没有灾难的残酷。

云岫的意识在小云雀的身体里停留了很久，久到她几乎以为自己真的变回了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白雀。

可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些回忆，到底是谁的？

不是止桓的。止桓的回忆里应该有杀戮，有对上古神的狂热，有对神力的贪婪，可这些回忆里，只有生灵的挣扎、守护与温柔，没有一丝止桓的影子。

是上古神的？可上古神的视角应该是俯瞰众生的，是宏大的，可这些回忆里，有村民的细微情绪，有隅蔚的感知，有小云雀的琐碎日常，如此具体，如此鲜活，不像是神的视角。

那会是谁的？

云岫的意识开始躁动，她想挣脱这个回忆的牢笼，想知道答案。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冰冷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里：

眼前的回忆景象开始扭曲、破碎，灰雀的羽毛、盈堂的树须、神像的温暖，都像被风吹散的烟雾一样，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