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觉锚绳 第1章 1

01

无聊的公共课总算结束。

学生们和往常一样，一齐涌出教室。不过走到一半，前面的人都停住了，堵在半道。

林允璟身边的李同光好奇地四处张望，奈何人太多，目光根本越不过去，之后拍了拍旁边的男生，问：“嘿哥们儿，这前面是怎么了？”

那男生也不大确定，低头看着群聊：“说是有人心脏病还是怎么的了，在那里不停喘气，他们也不敢靠近他。”

林允璟皱眉，“叫救护车了吗？”

“应，应该吧？”

林允璟转头对李同光说：“老三，打120。”

说完利落地往人群中央走去。

“老四，你去哪？”李同光听他的话拨了120，但仍旧一头雾水。

“看情况。”他头也不回地答。

林允璟之前一时兴起，在高考后的假期参与过BLS培训，对常见急症有判断流程认知，和周边一群茫然的学生比起来，表现得沉稳多了。

走到最前面，林允璟看见正中心的人跌坐在地，背靠着墙，那人头发很长，黑而密，垂下脸时，根本看不清模样。不过按体型还是可以判断出来，只是个过分瘦弱的男生。

一旁的几个学生表情焦急，正犹豫不决要不要上前扶人，林允璟：“先别动他。”

他简短地说：“我当过救生员，能在救护车来之前帮他缓解症状。但你们需要退出去，尽量留出空间让空气流通，还有，找人去引导救护车。”

“哦哦，好的、好的！”有人连声应道。

他表情镇静，在这种情况下再有说服力不过，在场本就六神无主的众人瞬间相信他，立刻往后退开。

那人很瘦弱，皮肤苍白刺眼，正因为紊乱的呼吸频率而不受控制地发颤痉挛，与单薄身体截然相反，呼吸声急促尖锐，令人胆战心惊，害怕下一秒这人的身体就会因为再也无法负荷痛苦而彻底破碎、消散。

林允璟在他面前单膝跪下，看见他抽搐的那双手。

腕痉挛。

情况至少比心脏病好一点，是过度呼吸。

“同学，听得见我说话吗？”他天生性格冷，此时为了获取信任，语速很慢，低沉而具有磁性。

“听我说，这不是心脏病发作，只是呼吸节奏暂时失衡，很常见。听我的引导，跟着我的指令一步步做，我们很快就能控制住它，可以吗？”

“嗬，嗬。”对方艰难点头。

他再问：“我把手轻轻放在你肚脐下方位置，帮你感觉呼吸起伏，可以吗？”

回答依然是可以。

得到允许，林允璟将掌心轻贴他的腹部，很软，说不清是他的腰腹太窄还是林允璟的手掌太大，手放上去，基本盖得严严实实。

引导呼吸时，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林允璟轻轻握住他的手，冰冷得像玉石。

“感觉得到我的手吗？轻轻握紧，再慢慢松开。”

男生还是很乖地照做，温顺地像绵羊。他的手也很软，绵绵地握紧，又松开。

在他呼吸慢慢平息下来时，林允璟才发觉，他那手出奇的漂亮好看，在指尖温度回升后，泛出浅色樱一样的粉色，哪怕只是轻轻一个相握的动作，看上去也赏心悦目。

02

最后救护车及时赶来，他们将人成功送上车，一切结束。

但就在当晚，林允璟梦见了那双手。

柔弱无骨的手贴附上他的手背。梦里的林允璟垂眸，想，他的手果然很小。自己一只手就能圈住的东西，他要用两只手才勉勉强强。

甚至还在发抖。

他的身形依然很单薄很瘦弱，有些羞涩地弓着背，额头轻轻抵住林允璟的肩，像从前林允璟回家路上总会遇见的那只幼猫，可怜巴巴的，好像没人管就真的活不下去一样。

他的脸，林允璟突然记起白天自己没有机会看清他的脸，另外一只手去碰他的脸，想把他脸侧的发拨开。

也是这时，梦境如云雾尽数散去。

林允璟坐起身，下颌线紧绷，面无表情地不知道在想什么，定格住两秒后，才下床铺。

宿舍老大南宿是第一个醒的，在盥洗池刷着牙，见他起床了，刚要打招呼，瞥见林允璟挺着的那东西，猛然喷了出来。

“握草老四你小子……”

回答他的只有林允璟干脆合上浴室门的声音。

南宿懵逼过后，意识到这对于万年性冷淡的林允璟来说有多狼狈，瞬间又在外面拍案狂笑起来。

“老四啊老四，没想到啊，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

03

一直到去上专业课的路上，林允璟的脸色还是很难看。

李同光饱含同情地拍拍他的背，“想开点儿，咱们男人嘛，有这反应很正常，没有才危险。”

如果他说这话时不是在尽力憋笑，那还没那么像是在幸灾乐祸。

林允璟看着他，眼神凉飕飕的。

“咳咳，我开玩笑的，”李同光赶紧装得一本正经，扯开话题，“这会儿哪个大群都在聊你昨天那事儿，看来你又得再火一遍喽。”

林允璟长得帅，又有学神buff，从入学起就一直自带话题，只不过本人冷若冰山，对谁都只有拒绝，不解风情到极致，可惜啊可惜。

群里又跳出新消息，他一看，“这群孙子还扒出来昨天那人是谁了，啧啧，其实我本来还不信呢，看当时那身段，居然真是个男的。”

“嚯，还是个学长，美院的。这脸长得可真是，老四，比你还招人，天仙儿似的。”

林允璟刚才一直没说话，态度近似冷淡，突然开口：“图片发给我。”

李同光看着他解锁了手机，没反应过来：“啊？”

“那个学长的照片。”

“你要人家照片干嘛？”李同光边发边问，“你小子要挟恩图报？可别吧，这学长那么柔弱，两个他都抵不上你一个结实，老四你别折腾人家。”

他开始满嘴跑火车，不过林允璟都没听，左耳进右耳出，全当做背景音。

相片里，昨天凌乱盖住脸的长发被主人仔细梳理好，将将及肩，泛着绸缎一样柔和的光泽。学艺术的男生留长发并不是一件怪事，又加上学长五官柔和，气质如空山新雨般温润，这造型没有任何的违和感。

没有生病，他身上的脆弱易碎感很淡，眯着眼睛，眼睫弯弯地笑起来。他的笑并不是那种热烈明亮的活泼，而是午后轻柔的琥珀光，慢慢让人心暖起来

确实很招人喜欢。

还有一张是从官网上截下来的，下面标着名字：李声。

“他在美院那边挺有名的，因为这个，”李同光说话时点了点自己的喉咙，“说是不能说话。”

林允璟还在盯着那张照片，没说话。

手机轻轻震了一下，通知横幅弹出，是好友请求。

［你好，我是李声。］

还带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04

第二天的下午林允璟没课。

三点左右，他按对方发过来的信息寻找见面地点。在校门口转弯后走进小巷，果然有一间咖啡馆，位置有点僻静，林允璟过去从来没发现过。

店里装修风格简洁不失美感，很有艺术气息，估计吃了位置的亏，里面客人没多少，稀稀落落的只有几个人，看样子都是A大的学生，低头忙着敲键盘。

推门进去，悬在一侧的风铃轻声响动，服务生闻声正要上前询问，眼前冷淡酷帅的男生却摇头：“不用，我看见他了。”

李声坐在里侧些的位置，不显眼但也不难找。他应该在之前找人打听林允璟信息时也见过林允璟的相片，林允璟推开门时，那双水润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什么也没说，却惊人地将人的视线都攫取住，往他身上吸引。

林允璟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学长，你好。”

李声点头，抿唇微笑，突然有点儿局促起来。

说实话，当面看李声的样子，如果不明说，根本看不出来他有哑疾，看他轻轻微笑的模样，只觉得他温柔里带着点腼腆。

林允璟刻意没让自己的目光在李声脸上停留太久，担心他将这误解成一种冒犯的好奇。

李声很感激他，尽管过呼吸通常情况下并不会致命，但当时情况突发，他混乱得什么都思考不了，比周围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害怕，是林允璟出现，在乱流中拉住了他，慢慢把他带上岸，让他稳定下来。

说是救命恩人也不为过。

所以想要当面感谢林允璟。

这个决定对一个有哑疾的人来说相当不容易，却也表明了他郑重的态度。

他将便签轻推过来。字如其人，上面的黑字被人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写下，字迹工整秀丽，落在白纸上澄澈干净。

［谢谢你，愿意抽空见我。］

［也谢谢你，昨天站出来帮助我，我当时很害怕，是你让我重新振作，我觉得你非常的了不起。］

［林同学，谢谢你。如果以后有需要，我一定会努力帮助你，报答你对我的救助。］

看完便签，林允璟抬头，李声刚才就一直在看着他，此时两人正好对视。

李声的那双眼睛不仅仅是漂亮，还十分动人，他专注看着人时，眼中水波清粼，闪动着光彩，认真而纯粹。

为了弥补不能说话的缺陷一样，他这双眼睛在他开口前，就为他说了千言万语，替缺位的声音告诉别人，它的主人有着怎样赤诚可爱的一颗心。

无可避免的，林允璟被他这样的眼神击中了。

“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而已，”他说，“重要的是学长你自己的努力。”

李声摇头，认真的表情像在说不是这样的。

讲开以后，两人并没有在咖啡馆留太久。毕竟便签的传话功能有限，照顾着看不懂手语的林允璟，李声基本没用手语，能聊的东西少得可怜。

但至少，林允璟终于答应他，以后有需求，一定不客气地找他，也算是成了朋友。

回学校时，林允璟先把李声送到楼下，说他们院的宿舍在后面几栋，很顺路。

李声上楼时，林允璟叫住他。

“学长。”

他回头往下看，听说有院草之称的帅气男生利落冷酷，黑瞳看着他，神色和传闻一样冷淡，但又似乎并非如此。

林允璟对他说：“下次见面，可以用手语和我聊天吗？我回去会认真学的。”

刚才李声唯一对他用手语的地方，就是在道谢时，他微笑着做出谢谢的口型，一边对他轻轻弯曲右手的拇指，比划着谢谢的手语。

很灵动，像小鱼在清潭中晃开鱼尾游动，水纹一层一层地在人心间漾开。

李声惊讶于他的认真，弯起眼睛笑起来，对他点点头，和他做了约定。

这一篇关于过呼吸、失声、手语、陶艺的专业知识可能有不准确的地方，切勿当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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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