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离 第5章 第五夜

床头闹钟响，白皙的手按下了闹钟的耳朵，室内恢复了安静。

简单眯了一会，孟灼翻身赤脚下床。

室内很黑，没有一丝光亮。

客厅的鱼缸里冒着咕噜咕噜的泡泡，房间主人端着一杯咖啡，顺手给几条老年痴呆的金鱼撒点口粮。

金鱼摆动尾巴从缸底游了上来，嘴巴做着一张一合的动作，也不知道吃没吃到，看着又傻又呆。

“一群小东西，让着点妹妹，没看到妹妹都瘦成鱼骷髅了吗？”孟灼又撒了点鱼食到他口中‘妹妹’的附近，刚放下，身手矫健的胖鱼又蜂拥而至争夺新口粮。

他指着那条鳞片最有光泽的胖鱼又道：“说的就是你，你这么胖，还吃这么多，小心哪天游不动。”

沉迷美食无法自拔的胖鱼置若罔闻，更没有谦让的可能，可怜‘妹妹’被挤了下来，吞着水吐着泡泡，可怜极了。

孟灼没有再次撒鱼食，他只是叹了一声，抬着咖啡远离这场鱼与鱼之间的硝烟。

活着就要竞争，争夺食物，资源，生存空间等等，万物共勉，人也不例外。

–小道消息，要不要听，得意jpg.

–上好的素材，绝对用得上。

孟灼看了信息，拨打了梁小斌的电话，就姑且再相信他一次。

“勺子，我告诉你，这次绝对是真的。这次绝对可靠！”

“嗯，说来听听。”孟灼坐于书桌前，品着咖啡，语气很淡。

“还是方糖街，昨晚刚出的事，听说街上有几个人一夜之间莫名其妙精神失常，医生都查不出来是什么原因。”

“精神病突发不是很正常吗？”

“不是，这不一样，以我的敏锐，这里边一定有问题。你相信我。”

“好，我知道。”

口上虽这么说，也没多在意。

孟灼一个人独居，无父无母，工作自由，生活随性。

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

孟灼闭上眼睛，双手交握，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姿态去感受这纷繁的世界。

他是一个怪人。

一个情绪波动少的可怜的怪人。

他去小卖部还有一个原因，他想知道诡异的方糖街，是否真的存在奇怪的人。

他很喜欢晨时的朝露，晚间的黄昏，可为什么看待这个世界时，内心却毫无波澜？

明明，他是喜欢这个世界的，为何会如此冷漠？

孟灼翻开备忘录，上面写着：花店奇怪，周旋奇怪。

花店，他有印象，因为只夜间开店是有些奇怪。

那周旋为何奇怪，他为何要写下这样的问题？一个平平无奇的人类，有什么奇怪的？

他丢了写下这句话时的情绪。

这种情况是第二次出现。

孟灼瞬间进入了严冬，身上寒冰刺骨，冷得他面色发白。

备忘录里记下的人或事，都是因为某种情绪牵引下所记下的。

他很少忘记关键词所含带的情绪。

五年前，他养的猫死去的那天，他写下: 蚕豆死了，我很伤心。

可白天，他忘记了伤心是什么。

心里只剩下，生死常态，不必伤心。冷漠又坦然。

午夜十二点一过，伤心的情绪又回来了。

他发现了自己的怪异。

他原本以为是因为对猫咪的感情深所以情绪变化比较极端，可现在呢？

周旋于他，不是才认识吗？

为什么会忘？

他很特别吗？

为什么要写下他的名字？

孟灼攥着衣角，呼吸急促，脸色苍白，他追寻这种情绪，情绪所储存的地方，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只要是稍微望一眼，身上就抽筋拔骨一样疼。

这种情况，从未有过。

不知过去多久，孟灼从疼痛中缓过劲来，身上已然全部湿透，头发贴着额头，身上黏糊糊的，很难受。

凉水冲刷着身体，孟灼调整呼吸，放空大脑，什么也不想。

嘀嘀的声音惊醒了他。

孟灼从浴室出来，看手机时，眉头一蹙，怎么上班时间就到了。

孟灼来到小卖部，等待交班的小刘急切迎上来：“哎呦，你总算是来了，我们店里遭小偷了，六盒巧克力凭空消失了！”

“什么时候的事？”孟灼看了一眼负责人小张小刘的神色，可见事情不简单。

“不可能是上午出的事，我白天守着的时候什么可疑的人都没见着，买东西的人都很少，也没见买巧克力的人。”小张上早班，他被通知来，首先将自己的责任摘干净。

小刘一急：“我的也没有呀，我也是刚核对时才发现少了这么多。”

店里核对是轮流做，今天到小刘。

“看监控了吗？”孟灼问。

“看了，监控往回倒，白天没人买过巧克力，也没有什么可疑的人，除了昨晚有个长头发的人来买过，小孟，你有印象吗？”小张问。

是有这么个人，可孟灼明明看见少年只拿了一盒。

就算是他偷了东西，可他没有任何的遮掩物，六盒巧克力，可不是揣兜里那么简单。

孟灼点头，不妄加猜测，说：“那少年付过钱，他没有任何背包或是手提包等，行单只影，没有携带六盒巧克力的可能。这事交给警察吧，你们先回去，在这揣测非议都没有意义，还很影响客人买东西。得不偿失。”

小张刚想继续争辩的话被孟灼一个眼神咽了回去，这眼神让他一怵。

平时温温和和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事情未得到解决，两人有些不安。店里丢东西若追不回来，就追究事发在职员工责任，也就是赔钱。两人犹豫不决好一会，也没有想到其他办法，只能交给警方。

–小斌，店里丢了六盒巧克力，下午出的事。我看了监控，没有发现可疑之人，你有空吗，要不来店里一趟？或是我报警，警方调查？

–监控没拍到？小偷技术再高超，六盒巧克力，不可能大摇大摆的带走。不会是什么灵异事件吧？

–你关注点真奇特，你不关心你损失的钱财吗？

–不值几个钱，不过这事不能草草收场，你报警吧。我要出差几天，这事你帮哥们处理一下。

–好，路上注意安全。

–也祝你找灵感顺利。

午夜十二点挂钟一响。

钟声回旋悠长，像一场邀请，欢迎来到感官世界——黑夜。

孟灼突然想起来，他要调查奇怪的花店来着，他怎么忘记了。

他白天又发呆了。

不过这样的情况不常发生。

还有小斌说，一夜之间精神失常的事，这个也要查查。

夜里凉风惬意，孟灼走到小卖部门口，感受着地表的余温。

二十米不到的地方，一身西装的周旋脸上带着不真不假的笑，同一个满头脏辫的中年男人聊着什么。

孟灼看着周旋这身扮相，险些站不住。

周旋一日一个扮相，大前天文艺忧郁风，昨日还是一身休闲日常风，今日就是西装革履的斯文败类。

人是真的讲究，就是花枝招展了点。

不过孟灼得承认，周旋就是衣架子，什么风格的衣服穿身上，不但不受风格限制，反而完美驾驭从而创造自我风格。很好看。

“最近黑临不安分，里面的东西蠢蠢欲动，我那边就发生了好几起事，烦人得紧。你这边怎么样？”河溪街老大晁大锤捏着手中的烟，吞云吐雾。

黑临二字，周旋很久没听到了，是有多久了呢。都不记得了。

“哥们，别呀，别听见‘黑临’二字就垮着一张脸，这要是对你来说是个禁词，我下次不说了。”

周旋笑笑，一个地名而已，能成什么禁词。

他捋了捋刚做的发型，打趣道：“我这边还行，没什么大事。你怎么有时间路过我这小破地，不是和你那个小男朋友周游世界了吗，你这次回来，不怕他抽你？”

“什么抽不抽的，那是情趣，你懂个屁。”晁大锤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该回家了，不然真的会被抽。

“哦豁，最近腰板挺正呀，看来是存了不少零花钱。”

“不跟你说了，我一堆破事还没收尾，得抓紧时间去处理。”晁大锤说，“你自己留点心，到时候别怪哥们没提醒你，我说什么你听见没，你看什么呢，怎么老拧着脖子？”

晁大锤沿着周旋的视线看去，不远处，站着一个人，他身形清瘦，侧身站着，只露出一张柔和的侧脸，路灯照着，有几分岁月静好的美好，一身简单的休闲服饰搭配着，就是一个没毕业的大学生。

晁大锤一愣：“你不是喜欢妖艳、蛇精又骚里骚气的货色嘛，什么时候换了口味，喜欢清纯可人的。这怕不是个未成年，老周，你别他妈的犯罪啊。”

“滚滚滚！”周旋拍了他的肩膀，“我口味一向很刁，什么时候喜欢骚的了。再说了，我也不老呀，我这长相，配得上他。”

“我呸！”晁大锤被恶心到了，“这话你也能说得出口，活了几千年的老妖精了，跟谁装嫩呢，不要碧莲！”

“你滚不滚，不滚就打一架。”

晁大锤麻溜开溜：“别，我走。我还要留点精力晚上玩点别的呢，谁有功夫搭理你。别忘了我跟你说的。”

晁大锤开着跑车溜得飞快，留了一堆尾气给周旋，周旋整理身上的衣服褶皱，香水味全被尾气熏淡了，他脱口一句：“我靠，白喷了。”

不过，不妨碍老妖精散发无穷的魅力为祸人间，他吹着口哨推开了小卖部的玻璃门。

“晚上好呀，小矮子。”

周旋拿一瓶饮料，走到孟灼跟前，尽情展示他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帅气，还不忘眼神含情脉脉地看着孟灼：“想我没？”

店里吹着风扇，这人身上的香水味很容易飘进孟灼的鼻子里，很好闻，好像是香草的味道，却又好像不是。

周旋脱了西装外套，白色的衬衫，松了两颗扣子，不知有意无意，从孟灼这个角度，很好地看见里面小麦色的肌肤和好看的锁骨。

这是勾引？

孟灼回想这几日周旋的种种行为，无不显示着他的职业。

原来，周旋是那啥？

所以他晚上精力很旺盛，也很闲。

所以他每日这么精心打扮自己，是为了招揽顾客？

周旋长相出色可以说是极品，一定很贵吧。

孟灼看着自己的穿着，也不像是有钱人呀，周旋怎么会向他抛出橄榄枝？

这年头，各种职业都赶上时髦，周旋不会是想刺激他提前消费？

一夜过后，分期付款什么的。

不会吧。

这么缺德，人心真险恶，社会真复杂。

“想什么呢，发什么呆呀？”周旋又是一阵挫败，他这副长相，这身行头，这小矮子还能走神，真是服了。

“我没钱，不贷款，不提前消费，更不需要特殊服务。”孟灼双手比着叉，坚决抵制周旋散发的荷尔蒙。

这小矮子什么眼神？

怎么像看洪水猛兽一样看着他。

他精心打扮了一下午，成了洪水猛兽！

“你乱七八糟说什么呢。”周旋来气了，敲着桌面：“你是反应迟钝，还是脑浆有点稀呀，看不出来吗，我对你有兴趣？明眼人打什么暗语呀！”

孟灼点点头：“看出来了。”

看出来了。

还这反应？

周旋不淡定了，解开衬衫的第三颗、第四颗扣子，“我周旋，三十岁，人生就三大爱好：零食、约炮、睡觉。我腰细腿长有腹肌，器.大.活好，身体好，要多持久就多持久。没不良嗜好。不考虑一下吗？”

孟灼风中凌乱，圈里人都是这么介绍自己的吗，好直白呀。

就差三围了。

孟灼咽了咽口水，他要顶住，不能受人蛊惑盲目消费，搪塞道：“……我爱好女。”

“我靠。”周旋原地抓狂，来回走了好几圈，最后只能暴走。

孟灼在其身后弱弱来一句：“欢迎下次光临。”

“没下次了，浪费老子荷尔蒙。”

孟灼听声音，周旋好像气得不轻。

这事怪他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