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部大楼的落日总是来得格外迟些。
高耸的建筑在将余晖拦截得支离破碎,只有几缕金色的光线顽强地从玻璃幕墙的间隙中漏下来,在地面上投下细长的光带。
值班岗的军雌百无聊赖地翻着手中的文件,突然听见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抬头望去,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之前那个等了瑟林指挥官两天的年轻雄虫。
他一见到对方就觉得头开始止不住得疼。
这小祖宗又来干嘛?上次难道不是萨克少校把他领走了吗?有事就去联系少校,不要来为难他一个小文员啊!
然而少年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他低下头,似乎在星环上发送了什么消息。约莫是收到了回复,嘴角很快抿起一个浅浅的笑。
接着他抬头撞上登记员警惕的目光,好像回想起上次给对方添了麻烦,向来冷淡的脸上露出一丝窘色。
阿莫眨了眨眼睛,不好意思地解释:“我就等到你们下班,我很快就走了。”
登记员听到小祖宗没什么大事,松了口气,试探地问:“您又是来等指挥官的?”
阿莫点了点头。
登记员有些同情地说:“那您大概要多等一段时间了,听说指挥官最近很忙,时常加班的。”
雄虫并没什么意外的样子,他附和道:“是的,他最近是好忙。”
他歪了歪头,好奇地问:“你们会很了解他的日程吗?”
登记员连忙摆手:“阁下您说笑了,是因为指挥官在军团里太有名了,大家难免会多关注一些罢了。”
这话勾起了少年的兴趣,他凑近过来:“他为什么有名?”
登记员笑起来:“第一军团里谁能不知道瑟林长官呢?他可是帝都第一军校最年轻的S级军雌毕业生,行动部的墙上挂着的一大半的帝国奖章都和他有关系,那些都是传奇呢。”
“S级……”阿莫注意到这个词,轻声重复,这是他今天不知第几次听到关于等级的说法了。
“是的,”登记员的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敬佩,“那可是帝国最高的最稀有的雌虫等级,代表着非凡强大的实力。”
但是他想到什么,声音又低了下去:“不过可惜……”
少年闻言皱眉:“可惜什么?”
登记员的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色,意识到自己提到了什么不该提的,他只好硬着头皮道:“就是…大家都说,等级越高的雌虫,随着年龄增长,发情期也会越来越难熬,所以……”
对方话未说完,但是阿莫已经明白了其中暗含的意思,他的心猛然揪紧了。
他没有经历过发情期,也不了解等级,但是他在垃圾星遇见过不少被发情期折磨的雌虫,所以那里的抑制剂才往往有价无市。
如果等级和实力挂钩,那么垃圾星的雌虫应该大多等级都比较低,但即便如此,他们的发情期都那么痛苦,那么瑟林……
瑟林又曾经熬过多少个痛苦百倍的发情期?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他的脑海,少年急急问道:“那雄虫的信息素,也和等级有关系吗?”
“当然,”登记员虽然疑惑于这位雄虫阁下竟然会问这种众所周知的事情,但还是耐心解释道,“同样的,越高等级的雄虫,信息素的安抚能力就越强。像S级雌虫的发情期,目前也只有A级的雄虫才能勉强帮助缓解。”
这个答案让阿莫的心跳漏了一拍,一瞬间涌上的欣喜让他觉得那个导致他被雄保会的虫缠着不放的倒霉等级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但是他很快想起另一个多日来被抛之脑后的问题:他从来没有成功地释放过信息素啊,可是他又被说是雄虫,那会有雄虫不能释放信息素吗?还是说,他什么时候已经释放过了,但是他自己不知道?
他有些懊恼,他真不该忽悠小1的,报应来得这么快,让他遇上这一模一样的哲学问题。
少年身体往前,手指扒住登记口的窗台,正要继续询问,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大力往后扯过。他踉跄着撞进一个熟悉的,温热的,满是甜滋滋的蜂蜜味的怀抱。
他抬头,望见一片火焰色的,天边云霞一样的红发。
其实阿莫的消息发过来的时候,瑟林还在办公室里处理最后一批文件。
他看到那条消息,先是茫然了一瞬。
什么意思?在哪儿等他?小雄虫怎么突然就来接他了?
于是他下意识地发出一个问号。
阿莫的消息回复得很快:我在值班岗等你,等你下班了,我们一起回家啊。
瑟林盯着那几行字,眉头微微蹙起,他直觉到少年的“突袭”有一点不同寻常。
他很了解阿莫,少年从来都对外出游玩提不起什么兴致,不像他接触过的那些帝都的雄虫,总是热衷于各种猎奇活动或是社交场合。
休假结束后,他也曾担心过少年独自在家会感到无聊,也向对方提议过几次可以出门逛逛。但少年每次的关注点都是:“那你明天会有空吗?你会和我一起去吗?”
军雌只能委婉地表示最近工作太忙,也许没有时间。小狼崽会露出一闪而过的失落,紧接着又强打起精神说:“没关系,我想等你有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去。”
那种努力掩饰的失望总是让他心里泛起一阵酸涩,于是渐渐地也就不再提起了。
好在后来他发现,少年对家里的全息模拟系统,尤其是军事训练模块,完全是用也用不完的精力,甚至到了他都不得不出于对方的健康考虑而设限的地步。
瑟林这样想着,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罢了,只要雄虫开心就好。
那弯弧度很快扩大了,因为少年发来了一个新的表情包:小猫期待.jpg
嗯,他期待,他们都期待见面。
不想让雄虫多等,军雌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萨克进来汇报工作,却发现自己平日里雷厉风行的长官突然变得格外心不在焉,频频示意他加快语速,捡重要的说。
到了最后,甚至他话还没说完,就见瑟林瞟了一眼星环上的时间,直接挥手打断道:“今天就这样,有什么后续问题出现再发我。”
副官连一声“是”都还在喉咙里,长官就已经大步流星地往门外走去了。
萨克站在原地,不由面露困惑。这么急吗?这可是他最近头一次见到长官主动按时下班啊。
他想起刚刚值班岗的登记员偷偷给他发来的消息,说上次那位要见长官的年轻的雄虫阁下又来了。
难怪。
副官确认指挥官已经走远,才悄悄点开星环。
屏幕上跳出一个私密的通讯频道,频道的名字格外醒目:第一只不被指挥官大人骂走的雄虫什么时候出现。
里面的发言都是匿名的。
今天不摸鱼:我赌一年内都不会有。
脑子是个好东西:一年?太保守了吧?我赌十年!
认真发言别笑:十年就有点夸张了吧?指挥官大人已经二十八岁了,要知道过了三十岁,雌虫发情期的痛苦可是呈指数上升的。
别杠我会哭:那又怎么样?就指挥官这脾气,你觉得他是那种会屈服的虫?
此号已注销:的确。不是一直有传言吗?说大人当初刚从军校毕业的时候,前途大好。没想到他的雄父为了攀上某个贵族,拿雌父作借口骗他回家,结果是要送给那只贵族雄虫做雌侍……
隐藏角色已上线:我知道我知道,不是传言,是真的。
隐藏角色已上线:那只雄虫想霸王硬上弓,用信息素强制引诱指挥官发情,没想到大人都那样了,还能强撑着反手割对方脖子。
认真发言别笑:割脖子这种细节你都知道?你是现场怪?
隐藏角色已上线:什么啊,是你太年轻,就是十年前的事,你去星网上还能搜到新闻呢。
隐藏角色已上线:那贵族家自己捅出来的,控诉指挥官是要谋杀雄虫,闹得沸沸扬扬的。
拿键盘当武器:都冲脖子去了,说谋杀也没错啊(哭笑不得.jpg)
拿键盘当武器:不过干出这种下作勾当,被大人教训了也是活该。
低配版大聪明:不对啊,要是那只雄虫真出了什么事,指挥官如今还能……?
隐藏角色已上线:所以呀,大概是发情期虚弱的原因,就浅浅划了那么一下,那只雄虫当场就被吓破胆晕过去了,大人才逃出来。
隐藏角色已上线:不过还是上了军事法庭,幸好后来元帅力保……
脑子是个好东西:元帅?元帅在军校比指挥官还小一届吧?
此号已注销:……是伊斯顿元帅。但是就算这样,也是很影响晋升的,否则以指挥官的等级和勋功,不说元帅,至少也是上将了。
隐藏角色已上线:元帅恐怕真不行哈哈哈哈。
隐藏角色已上线:不是我说,指挥官脾气太暴了,为了开会的时候不让自己受到虫身攻击,议会的虫用脚投票也会选艾瑞安元帅的。
低配版大聪明:你这么一说,要有这层故事的话,我想到一个地狱笑话。
低配版大聪明:指挥官的职位一直被议会卡在行动部,动不动就有外派任务,该不会是怕他老留在帝都,哪天就把奥古斯特殿下给……
此号已注销:嘿,你还真别说,只要军团,皇室,议会三方开会,皇室代表是奥古斯特殿下的话,那参与的军团高层名单里,必然是没有指挥官的。
拿键盘当武器:这可太地狱了,你们悠着点啊,我可不想被皇室□□。
今天不摸鱼:哇靠,虽然跑题了,但是今天这鱼摸得值!
别杠我会哭:照这么看,第一只不被大人骂走的雄虫,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出现了吧。
军团磕cp第一线:我赌,已经出现了。
别杠我会哭:?
此号已注销:??
认真发言别笑:???
隐藏角色已上线:磕cp的那位,你把话说清楚再走啊!
说话就说话,靠那么近干什么,是有多听不清啊!
瑟林万分恼火地想。
他匆匆走出军部大楼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了值班岗前那个熟悉的身影。
少年正歪着头,认真地听登记员说着什么。夕阳为他青涩的侧脸勾勒出一圈朦胧的金边,黑色的发丝泛着柔软的光泽,让他想起某种翻着肚皮的小动物。
瑟林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
其实自从雄虫上次来过,他就时常能从下属那里听到些许八卦传言。说是有只雄虫,一连两天,从值班岗的登记员上班时就来,下班了才走,一直陪着,站着也陪,怕不是在追求那只军雌。
他当然知道内情,可是看到少年和登记员说话时那靠得很近的模样,胸口还是莫名涌上一股被石头压住的烦闷。
讲着讲着,小雄虫甚至又往前凑了凑,差点就要把脑袋都伸进窗口里。
军雌这下忍不了一点了,蹙起眉头,大步上前,直接拎住少年的后领:“走啦,回家了!”
阿莫猝不及防被他拽着,往后踉跄两步,直接跌进军雌温暖的怀抱里。但他像是丝毫不在意这样重心不稳的姿势会带来危险,反而仰起脸,眼里闪烁着惊喜的光芒。
“瑟林!”他借着军雌的力道顺势转身,一把抱住那截劲瘦的腰。
少年低声说:“我今天还没和你说,我想你。”
被抱住的那一刻,军雌心里的那只胡乱喷火发泄的小火鸟奇异般地被安抚了,它抖了抖漂亮的羽毛,矜持地昂起头。
瑟林摸了一把少年毛茸茸的脑袋,哼了一声:“你哪天不想?”
雄虫闻言抬起头来,直直地望进军雌的眼睛。夕阳的余晖映在他的眼底,那片深绿色的湖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流动的霞,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他一字一顿地说:“对啊,我每天都想。”
那双眼睛里的专注和真诚几乎要把瑟林的心烫化了。他看着少年微微泛红的耳尖,看着他因为仰头而绷直的颈线,看着他唇角藏不住的笑意。
夕阳把空气都化得温柔,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融在一起,好像再也分不开。
军雌想,如果他真的是一只火鸟,他愿意把自己最漂亮的尾羽送给少年。
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抽气,登记员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瑟林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低咳一声,但是他没有推开雄虫,而是去拉少年的手臂,反握住那只不安分的手:“好嘛,那我们回家了。”
离开的时候,军雌余光瞥向登记员,一向明亮的赤褐色眼眸此刻染上了几分暗意,那目光里藏着一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占有欲。
登记员被这眼神看得脊背一凉。他茫然地眨了眨眼,一时想不通自己哪里触了霉头。难道指挥官是在警告他不要把今天看到的事到处乱说?
他哭丧着脸想,他怎么敢乱说啊。要不还是找个机会和萨克少校商量商量,让他帮忙跟指挥官解释一下?
阿莫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暗流涌动。他被军雌牵着走,低头看见那修长的手指,并不满足于简单的相握。
雄虫嚣张地用指腹磨蹭瑟林的指缝,一点一点撬开它们,直到两只手严丝合缝地交织在一起。
瑟林挑起眉,纵容地任他摆弄。
少年终于满意了,却还没有消停。他忽然抬起脸,澄澈的绿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军雌:“我每天都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瑟林没想到他会这样问,眼神一动,微微撇过脸。
他点开星环,借着呼叫飞行器的动作假装没看见那双眼睛里星星点点的期待:“想你什么?想你又忽悠小1,差点把它主系统弄崩溃了?”
“那说明你是在想小1,不是想我。”阿莫不满地晃晃他们交握的手,攥住军雌的力道加重了几分,像是在抗议这个敷衍的回答。
恰好这时,自动驾驶的飞行器在他们面前降落,舱门滑开。
瑟林低笑了一声,他已经习惯了少年这样的撒娇,没有太在意,要牵着小雄虫登舱却发现没拉动。
少年倔强地站在原地,下巴微抬,眼睫轻颤,像是蝴蝶扑扇着翅膀在心笼里撩拨,酥酥麻麻地打乱了军雌心跳的频率。
小狼崽伸出了爪子,要把他的心尖挠出一个洞,要把他藏了许久的蝴蝶和那些摹在翅膀上的话都放到阳光下。
他下意识地想松开手,但是被阿莫拽住了。
他预感,雄虫想要一个答案,就在今天。
可是,他能给吗?
军雌沉默一瞬,招了招手,用如常的戏谑语调说:“你乖乖上来,我告诉你。”
“自动驾驶已重新启动。”
电子提示音还未消散,瑟林的驾驶座椅就被猛地转过来。阿莫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气势将他抵在那里,一支膝盖压在他的腿上,双臂撑在他的身侧。
小狼捉住了他的飞鸟。
少年此刻格外大胆,格外亢奋,甚至格外有攻击性。
他的目光牢牢锁定着军雌的脸,不愿放过一分一毫的表情变化:“你想我了吗?”
他看到军雌凌厉的眉眼化成春水,他看到那赤褐色的眸里漾起笑意,他看到军雌的唇角上扬,那股沉醉的蜂蜜气将他包裹其中。
军雌说,想了。
少年的心如擂鼓,他觉得自己要溺在那汪蜜糖里,它们涓涓地流进他的心口,沿着血管蜿蜒,那么轻缓却势不可挡地一路漫上喉头。
雄虫想,我想他,他想我。我希望他一直开心,他希望我一直开心。那么,我喜欢他,他是不是也……
那句话几乎要溢出口来,他说:“瑟林,我……”
然而下一秒,他听见军雌的声音。
“想你今天怎么要来这等我。”
话音落下的刹那,有一滴冷凝多年的冰水坠入那汪蜜糖,将甘甜尽数冻结成寒武纪的琥珀。
那些冲动在舌上戛然而止,少年愣在那里,刚刚漫溢的甜意被生生锁在冰壳之下,既无法再向前流淌,也无法再回到心口。
不,他说的,明明不是这个想。
瑟林却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空气中的凝滞,语气自然地又重复了一遍:“嗯?今天怎么想起要来?”
军雌伸手轻轻捏着少年的耳垂,指腹一下一下地揉弄着。他的眼睑垂落,那双赤褐色的眼睛被遮住了。
落日沉入地平线,他根本没有在看他。
阿莫恍然意识到,军雌在逃避。在逃避什么,在逃避他吗?
思绪纷乱间,他根本无力撒谎,讷讷开口:“雄保会给我发消息,让我来登记。”
瑟林的眼神暗了一瞬,手指慢慢挠到小狼的下巴,循循善诱地套话:“只是登记吗?”
“他们还说…要给一些房产,还有医疗,投资什么的。”
军雌的动作顿住了,他点头道:“挺好的,那你……”
少年似乎终于回神来,起身打断了他:“我和他们说,我有地方住了。”
他的姿势不再是占有欲的环抱。
他的声音失去了温度。
他的眼神仿佛在问,你会不要我吗?
小狼松开了爪子。
飞鸟曾经那么小心地被拢在掌心,连一片羽毛都没被挠乱,它会头也不回地振翅高飞,只留下残影,余温,和一颗被落在原地的空荡荡的心吗?
与距离一并被拉远的,是指尖温热的触感。
瑟林缓缓放下手,红发盖住了他后颈的虫纹,却掩不住那里的热意。那里太烫了,烫到他的手指都开始颤抖。
他知道,他的发情期在越来越近。
他知道,他该放少年走了。如果,他足够理智。
可是红鹮怎么舍得离开沼泽,那里有它的珍宝。
军雌知道少年有多赤忱,知道少年有多孺慕。可是,那是因为雄虫还太年轻。
他没有见过鹏翱九天,其翼若云,也没有见过鲲潜万里,其尾惊涛。他未曾沐过山海沉浮的风,也未曾望尽星河之外更璀璨的光。
他没有去过更大的世界,所以误把毕方作朱雀。
这不怪雄虫,这怪军雌妄把明日光留作昨日梦,把原上狼困为笼中兽。
他难以抑制自己这样做。
雄虫长在一片混沌之地,却生出一颗纯白剔透的玲珑心。
他从未闻到过雄虫的信息素,从垃圾星到帝都,哪怕他们每晚共枕,哪怕他们相见就拥抱,哪怕他们有过不知多少次,像此刻一样,离得这么近的时候。
瑟林不是没有怀疑过,也许少年只是比曾经的那些雄虫更有耐心,要多一点更有把握的试探,要等一个他足够麻痹的机会。
但是军雌无数次地问过自己,如果用上天不公的馈赠就可以走捷径,让灵魂沦为傀儡,谁还会用假惺惺的爱来包裹恶欲?
当然是,从一开始就放弃了捷径,选择了爱的虫。
这无关乎有没有那条捷径,因为他要的是灵魂,不是傀儡。
于是,在某一个寻常的,瑟林早于阿莫醒来的清晨。他发现了那份爱。
军雌从前都会悄悄起身,悄悄关门,悄悄去上班。但是那天,少年的手指抓住了他的头发。
他掰也掰了,挠也挠了,半天都没把自己解救出来,最后忍无可忍去揪少年的耳朵:“阿莫,你松手!”
少年蹙眉,迷蒙地在声响中微微睁眼,但是大概压根没有醒来,也压根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因为雄虫仍然攥着手。
他只是本能地回应:“好的,瑟林。”
军雌等了几秒:“那你倒是松手啊!”他想再去揪雄虫的耳朵,却终究不忍。
少年沉重的眼皮又阖上了,他的声音更小了。
这次他说,我爱你,瑟林。
军雌到最后也没能解救出那簇头发,他叫小管家拿来了剪刀,把它们剪掉了。
两个小时后,他收到少年惊恐的消息。
阿莫:对不起!你怎么不叫醒我!
阿莫:小猫流泪.jpg
瑟林:你今天的糖没了。
阿莫:……
阿莫:你以前头发没有留到这么长的。
瑟林:?
瑟林:怪我?
瑟林:那真是太抱歉了,是它们不懂事,长长了就往阁下手里钻。
瑟林:我今天就去剪头。
阿莫:……我不是那个意思。别剪嘛,我以后保证不抓了。
阿莫:小猫可怜.jpg
瑟林:你喜欢长一点的?
瑟林:下次留长吧。这次……军部有仪容仪表规定。
阿莫:没有!我都喜欢!
阿莫:那我可以留着它们吗?
瑟林:留着什么?
阿莫:正在输入中……
阿莫:没什么。
瑟林:别打哑谜!(已删除)
瑟林:你想留,就留着吧。(未发送)
少年的爱意就像是乞力马扎罗山巅上的那捧雪,和赤道一般炙热的,和冰川一般纯净的。
在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沉默着融化,融化成安博塞利草原上的河流。
他站在河边,看到角马迁徙,群象踱步,水鸟觅食,看到远处的雪冠在阳光下折耀,才意识到,是这样一场隐秘而奔涌的爱。
这样一场寻常而热烈的爱,在此后每一个他早于雄虫醒来的清晨,都能找到的爱。
军雌说,我去上班了。
雄虫说,好的,瑟林,我爱你,瑟林。
军雌说,90层的训练给你打开了,不要练太久。
雄虫说,好的,瑟林,我爱你,瑟林。
军雌说,今天不要再逗小1了,如果它的主系统又错乱了,维修费都归你出!
雄虫说,好的,瑟林,我爱你,瑟林。
军雌说,我爱你,阿莫。
雄虫说,好的,瑟林,我爱你,瑟林。
他在山脚下,无声地爱他的少年。
积雪融化的时候,就不会再期待要回到那高高在上的山巅。
少年从未想过要以信息素挟制他,那么他呢,他要利用对方的天真来蒙蔽那懵懂的喜欢吗?
有些事情,来自垃圾星的少年不明白,但是他很清楚。
一只单纯真诚,温和有礼,毫无恶癖的年轻雄虫是多么珍贵,珍贵到多少名流精英和世家贵族为此趋之若鹜。更何况,雄虫还有那么优秀的等级。
他也许有一点地位,但不是地位最高的。
他也许有一些财富,但不是财富最多的。
他的容貌也许称得上俊,但那也是在十八岁之前,在额角的那道伤疤出现之前。而现在,是少年的十八岁,青春昂扬,风华正茂的十八岁。
吃过那么多苦,受过那么多伤的,他爱着的少年,该迎来一场盛大而灿烂的成年礼了。
所以他要给雄虫,选择的权利。
最起码,他不能卑劣到用发情期,绑住少年,在他看过世界之前。
他只能拥抱他,挽留他,在他看过世界之前。
狼崽会长大,自然也会归群。
红鹮只能筑巢,期待春天再来。
飞行器的舷窗外,云霞被揉碎成细碎的金红,落在舷窗上,又被风吹散。
瑟林不动声色地直起身,他揽过少年的腰,抬手继续轻挠下颌那最近被养出的一点软肉。即便这样的接触会让他的后颈更加刺痛,他的血液更加燥热。
他说:“嗯,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阿莫想,他明明应该高兴的,这是一个军雌给他的,关乎“一直”关乎“永远”的承诺。他梦寐以求的承诺。
可是为什么,他这么难过。
也许是因为,军雌没有说,我们。
原来军雌逃避的,是“我们”。
作者:你不是没发现自己释放了信息素,你是没发现自己告白了。
阿莫:……
作者:早说了脑回路对不上谈不了恋爱!回家吧,你俩,回家吧好吗,直接滚一晚上好吗!
希望审核不要屏蔽我。
不过这章并不算正式的告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2章 我在无声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