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将校场的事原原本本报给萧珩时,他正握着兵书站在沙盘前,指尖还沾着些许细沙。
“你是说,一个刚入营的新兵,半个时辰内挑翻三人,还让整队新兵服了她的操练?”萧珩抬眼,墨色的眸子里掠过一丝讶异,手指无意识地在沙盘边缘轻叩,“叫什么名字?”
“回将军,叫沈骁。”老兵躬身回话,又补充道,“属下在旁瞧着,她的招式不像是野路子,劈刺时的巧劲和应变,倒比有些练了半年的老兵还利落,而且她练兵时不藏私,教的都是能保命的实在法子,底下的新兵现在都服她。”
萧珩沉默片刻,目光重新落回沙盘上的战局图,指尖却顿住了动作。他想起前几日兵部递来的新兵名册,似乎有这么个名字,出身寻常,履历上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可听老兵的描述,倒像是块藏在粗石里的璞玉。
“明日卯时,我去校场看看。”他收回目光,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淡淡吩咐,“别声张,就当寻常巡查。”
老兵应声退下后,萧珩独自站在沙盘前,指尖轻轻拂过代表边境的标记。
“又是这个沈骁,倒是让人惊讶,沈骁你到底是谁的人,参军又带有什么目的。”喃喃自语,“边境不宁,军中正缺能打仗、能练兵的人,若这沈骁真如老兵所说,倒或许是个可塑之才——只是,一个新兵为何会有这般身手和心思?”他心里多了几分好奇,也多了几分留意。
夜晚的边疆总是与白日里有所不同,巨大的温差让那些站岗的新兵忍不住瑟瑟发抖,今晚又轮到了沈昭值班,她也不含糊,坐在火堆旁,如往常一般,眼睛注视着北边的星星。
旁边的新兵不解地开口:“沈兄,我真是不明白了,你为什么总是盯着北边的星星看啊?还总是出神。”旁边几名新兵还有几位老兵都发出了自己的疑问。就连林晚晴都投来了目光看向她,
“没什么,只是觉得那颗星星很亮,像是在指路一般。”沈昭并为说出实话。
而那些士兵总是不依不饶地喜欢问到底,偏头问了坐在沈昭边上的林晚晴:“林兄,就你跟沈兄关系最好,你来说说看呗。”林晚晴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看向了篝火里的木柴发呆,有几个不爽的新兵想要起身理论,一旁的老兵见状开始打圆场,吆喝大家喝酒、吃肉,那帮新兵也只好作罢。
沈昭望向北面星星,思绪飘远:战场上的厮杀,耳边同伴的倒地声,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的他们征战的地方,无数人死在那里,当初一个姓林的老将军,死之前,指着最亮的那颗星说:“小昭……看到那颗星星了吗,往它的反方向走,别回头,好好活着。”那是唯一一个知晓她身份的人,也是当年父亲的老战友,他对她很是照顾,甚至在敌军追来的时候,为她抵挡,他倒在了她的面前,沈昭满是震惊,撕心的喊着,“林伯伯!!”
他被另一位老兵拉走,眼睁睁地看着敌军的战旗插在了林伯伯的身上,沈昭当时恨透了敌军。
回到了营地,商讨战术,再次率兵攻打敌军,这次胜了,那是她的第一场胜仗,她找到敌旗,看着那个已经开始腐烂了,沈昭哭哑着嗓子喊:“林伯伯!你醒醒!你快看我们赢了,我们赢了……”周围的士兵看到这一幕也不好说什么,他们都知道沈昭跟林伯关系最好了。
直到萧珩来了,看到这一幕,开口道:“我们带林伯回去吧,他一定也想回去的。”沈昭听他这么一说,急忙擦了脸上的眼泪,站起身开始拉林伯的尸身:“对…对…我要带林伯回家。”
沈昭利落的背起林伯的尸身,萧珩想要帮忙,却被沈昭躲开了,她弱小的身躯,身上还带着伤,背着林伯往前缓慢的走,每一步都显得艰难,可她却没有要放下的意思,嘴里不停的念叨“回家….林伯…我们回家…..”萧珩看着沈昭的身影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心里顿感酸涩。
那时的沈昭初出茅庐,第一次上战场,林伯便永远离开了,她郁郁寡欢了很久,本来就成默寡言的沈昭,变得更不爱说话了,大家看到她这样也不免心生怜悯,每当值班的时候,大家都会讲一些笑话给她听,却起不到一点作用,从那以后,沈昭更加勤奋的练功,没有一丝懈怠,一夜之间成长了很多,眼神更冷,做事更加雷厉风行。
这一世她不是没有想过去找林伯伯,她在值班时,会有意无意的问一些老兵关于林伯的去向,但不显得刻意,像是在唠家常般,大家只说“林伯他啊,他得过两天回来,他前两天去前面打探敌情去了。”沈昭表现的不在乎,随便几句话,这个话题便过去了。
可思绪却飘得很远,一直在脑海中模拟再次见面时的情景,沈昭很是激动,可又带着落寞,她能想到与林伯再次见面时,他眼神里的陌生与疏离,沈昭不免感到心痛。
而林晚晴看着发呆的沈昭:“在想什么?”沈昭回过神,一脸冷漠:“没什么,就起一位故人。”
林晚晴只是点点头,尽管有万般不解,她看向沈昭时,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可她们之前从未见过,她总是忍不住靠近沈昭,喜欢盯着发呆的沈昭看,心底总是流露出她看不懂的情绪——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