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霁干劲十足,立刻让春桃备好了笔墨纸砚,咬着笔头,开始冥思苦想她的“攻略狗皇帝三十六计”。
“第一计,投其所好……狗皇帝喜欢什么来着?”她蹙着眉,在纸上写下“投其所好”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好像……喜欢看话本?还喜欢逗猫?总不能送她一只猫吧……”
“第二计,美人计……”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小得意,“嗯~本宫刚好有点小姿色呢~,”
她一边嘀咕,一边在纸上写下“美人计”,想了想,又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龇牙咧嘴的狗头,代表温彦。
【哔——哔哔——关…哔…人物…哔哔哔…江…哔哔哔——!!!】
一阵极其刺耳、仿佛信号受到严重干扰的乱码杂音猛地在她脑海中炸开!那声音尖锐扭曲,完全听不清原本的内容,只能勉强捕捉到几个破碎的音节。
“嗷!”林初霁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吓得笔都掉了,捂着耳朵痛苦地缩成一团,“电击小子!你干嘛!又抽什么风!这次改噪音攻击了是吗?!”
【……】系统的电流音微弱地响了几下,带着虚弱和深深的无力感。它刚才拼尽全力想要突破某种限制,结果信息还是被扭曲成了毫无意义乱码。
林初霁揉着发疼的耳朵,气呼呼地捡起笔:“吓死我了!正想到关键处呢!‘第三计,苦肉计’……嗯,这个好像可行,装病?装可怜?狗皇帝看起来虽然狗,但好像也不是完全铁石心肠……”
她完全没把刚才那阵莫名其妙的乱码放在心上,只当是系统又日常抽风,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宏图大业”中。
【……】系统看着她笔下的“温彦”二字,以及旁边洋洋洒洒的“三十六计”,核心处理器一阵发烫,如果它能叹气,此刻一定已经叹穿了地心。
它看着那个埋头写写画画、完全跑偏了方向的宿主,一股巨大的、名为“绝望”的洪流再次淹没了它。
完了。
这宿主没救了。
等死吧。
它默默地、彻底地进入了节能待机模式,连基础的电流杂音都懒得维持了。它需要静一静,好好思考一下统生。
夜深人静,凤仪宫内殿的烛火却未熄。
江晚晴屏退了左右,独自坐在窗边的琴桌前。月光勾勒出她清冷孤绝的身影。
昨日林初霁那不成调的、却又莫名牵动心弦的琴音,如同魔咒般在她脑中盘旋不去。
鬼使神差地,她的指尖轻轻落在了冰凉的琴弦上。
没有刻意思索,那首她们年少时共同编凑、只在彼此间流传的小调,便从指尖流泻而出。
不同于林初霁的生涩磕绊,她的琴音圆融流畅,情感内敛而深沉,每一个音符都仿佛浸透了岁月的微光与尘埃,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
她微微阖着眼,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那些被刻意冰封的、关于江南初夏、葡萄架下、笨拙学琴的小女孩的记忆碎片,随着琴音悄然浮现……
“哟?大半夜的,我们皇后娘娘好雅兴啊?”
一个戏谑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殿内的寂静。温彦不知何时溜了进来,正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脸上挂着招牌式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
江晚晴的琴音戛然而止。她睁开眼,眸中瞬间恢复了一贯的冰封,仿佛刚才的怅惘只是月光造成的错觉。她并未回头,只冷声道:“陛下深夜驾临,有何要事?”
温彦笑嘻嘻地凑近,目光扫过琴弦,语气里的欠揍几乎要溢出来:“朕就是路过,听见琴声,过来瞧瞧。
啧啧,这曲子……听着耳熟得很呐?不是昨日宫宴上,某位小贵妃弹的那首‘一般~’的曲子吗?”
她故意拉长了“一般”两个字,观察着江晚晴的反应。
江晚晴面无表情,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语气淡漠:“宫宴嘈杂,臣妾未曾留意。”
“哦?没留意?”温彦挑眉,拖长了调子,绕着琴桌走了一圈,“没留意就能弹得一模一样?还弹得比人家原版好那么多?我们皇后娘娘什么时候成了模仿别人的‘学人精’了?”
她故意凑到江晚晴耳边,压低声音,用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说道:“诶,我说晚晴,知不知道有个词叫‘克隆’?听说过克隆羊多莉吗?知道它活了多久吗?才六年哦~学人精可是要短命的!”
江晚晴:“……”
她额角的青筋跳动了一下。缓缓抬起眼,红唇微启,吐出几个字:
“天赋罢了。”
她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听一遍便能记住,顺手复现,有何稀奇?”
温彦被她这理不直气也壮的“自恋”发言给噎住了,瞪大了眼睛,指着她的鼻子,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江晚晴!你!你真行!朕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比你还不要脸的!你这脸皮是拿宫墙的砖头砌的吧?!”
她话音刚落,就见江晚晴忽然动了!
动作快如闪电!
根本没人看清她是如何出手的,只听“砰”的一声闷响,伴随着温彦“嗷”的一嗓子痛呼——
她已经捂着自己的肚子,龇牙咧嘴地弯下了腰,疼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江晚晴缓缓收回拳头,仿佛只是拂了拂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疼得直抽气的温彦,清冷的嗓音在寂静的殿内回荡,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论不要脸,”
她微微停顿,目光在温彦那张扭曲的小脸上扫过,语气带着一丝鄙夷。
“本宫不及陛下万分之一。”
温彦其实并没觉得多痛,江晚晴下手自有分寸,更多的是让她猝不及防的冲击力。但她立刻戏精附体,捂着肚子,颤颤巍巍地直起身,控诉地指着江晚晴:
“你……你竟然殴打朕!朕可是九五之尊!龙体贵重!你这一拳,说不定把朕的龙胆都打移位了!赔钱!必须赔钱!没有十万两黄金朕今天就不走了!”她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江晚晴的脸色。
见江晚晴无动于衷,她立刻换上一副悲愤欲绝的表情,声音都带上了哽咽:“朕……朕还没和漂亮姐姐谈过恋爱呢!
要是被你打坏了,留下什么隐疾,耽误了朕的终身幸福,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江晚晴,你好狠的心!”
江晚晴冷眼看着她表演,等她说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开口:“刚才出手太快,没看清打在了哪里。”
她微微活动了一下手腕,目光再次落到温彦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要不,陛下指个位置,臣妾再来一次,这次一定看清楚。”
温彦:“!!!”
她瞬间收起所有夸张的表情,猛地往后跳开一大步,双手交叉护在胸前,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不了不了!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你先别好意!朕觉得……朕现在感觉好多了!龙胆好像又自己移回去了!特别顺畅!”
开玩笑,再来一次?她可不想真在凤仪宫躺一晚上。
为了缓解尴尬,温彦赶紧转移话题,蹭到琴边,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琴弦,发出几个不成调的音符:
“那什么……刚才那曲子,其实还挺好听的。你再弹弹呗?朕还没听够呢。”
江晚晴瞥了她一眼,兴致缺缺地转身走向床榻:“没意思,不弹了。臣妾要安寝了,陛下请自便。”
温彦一看她要走,立刻耍赖,整个人趴在了琴上,把琴身压得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嗡鸣:
“别啊!弹嘛弹嘛~就一首!就一首好不好?朕保证安安静静地听,绝对不打扰你!”
江晚晴脚步顿住,回头看着那个毫无形象趴在她的琴上、就差打滚的皇帝,额角似乎又有青筋在跳动。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维持着语气的平稳:“陛下若是喜欢这琴,今晚就睡在上面吧。臣妾先去歇息了。”
说完,她真的作势要走。
“哎别别别!”温彦见她油盐不进,立刻祭出终极杀招——哭唧唧。
她也不从琴上起来,就那么歪着头,用一双(努力挤出)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江晚晴,声音拖得又长又委屈:
“晚晴姐姐~~朕可是皇帝啊……每天批奏折批得头昏眼花,被那些老臣气得肝疼,回来就想听个小曲放松一下……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你都不能满足朕吗?朕这个皇帝当得好失败啊呜呜呜……”
她一边假哭,一边偷偷从指缝里观察江晚晴的反应。
江晚晴背对着她,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
殿内只剩下温彦刻意制造的、细微的抽泣声(虽然一滴眼泪都没有)。
就在温彦以为这次也要失败,准备换个策略时,却见江晚晴缓缓转过身,走了回来。
她没看温彦,只是走到琴边,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似乎……妥协了?
“起来。”她冷声道,“压坏了,你赔。”
温彦眼睛瞬间一亮,麻利地从琴上滚了下来,乖巧地坐到旁边的凳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摆出标准的好学生听课姿势,眼巴巴地看着江晚晴。
江晚晴无视她灼热的目光,在琴前坐下,指尖再次落在琴弦上。
清越的琴音再次流淌出来,依旧是那首小调,只是比起方才独自一人时,少了几分沉溺的怅惘,多了几分无奈。
温彦终于心满意足,歪着头,看着江晚晴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冷柔和的侧脸轮廓,听着这专属于某个皇后和某贵妃的旋律,嘴角悄悄扬起一个得逞的笑容。
一曲终了。
江晚晴干脆利落地收手,起身,看也没看温彦一眼:“弹完了。陛下可以回去了。”
温彦难得没有继续纠缠,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了个哈欠,眼角甚至挤出了点生理性的泪花。她站起身,拍了拍并没什么灰尘的衣摆,语气恢复了平常的慵懒:
“行吧行吧,朕这就走。你也早点睡,别老熬夜批那些破折子,看着都累得慌。”
她边说边往外走,走到殿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江晚晴已经背对着她,身影在烛光下拉得细长,莫名透出一种孤寂。
温彦脚步顿了顿,终究没再说什么,轻轻带上了殿门。
走在回养心殿的宫道上,夜风微凉,吹散了方才在凤仪宫沾染的些许檀香和一丝极淡的、属于江晚晴身上那冷冽的气息。
温彦脸上的嬉笑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思。
她想起江晚晴刚才弹琴时,那虽然依旧清冷、但比起以前死水般的沉寂,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活气。
哪怕那活气是因为被自己气得动手,或者是因为那首牵扯到某个小笨蛋的曲子……总之,不再是完全的封闭和麻木。
“看来……她今晚状态还不错。”温彦低声自语,眉头微微舒展。
她哼起了刚才在凤仪宫听到的那首小调,不成调的哼唧在寂静的宫道上飘散。
“哼~看来朕的直觉没错。”她心情颇好地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能把这座万年冰山从里到外撬开一条缝的,果然就只有那个小笨蛋了。”
她根本不需要知道江晚晴和林初霁过去到底有什么纠葛,她只需要用眼睛看,用心感觉。江晚晴那些反常的举动,那些隐藏在冰冷下的细微波动,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治病要治本啊……”温彦摇头晃脑,仿佛一个看透世事的神棍,“解铃还须系铃人。能把晚晴这心病治好的,普天之下,除了林家那个小笨蛋,还能有谁?”
“嗯,看来宫宴的座位安排只是开胃小菜,”温彦摸着下巴,眼神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下一步得想想,怎么才能让她们‘自然而然’地多接触接触。
她脑子里已经开始构思各种“偶遇”、“误会”、“英雄救美”的戏码,越想越觉得有趣,脚步也越发轻快起来。
回到养心殿,躺在那张宽大却时常觉得空旷的龙床上,温彦想着江晚晴刚才那难得带着点“人气儿”的样子,又想着自己那尚在雏形但前景光明的“撮合大计”,心情舒畅地闭上了眼。
“挺好……”她嘟囔着,翻了个身,带着一丝笑意沉入了梦乡。
至少今晚,她不用担心好友会在无人知晓的深夜里,独自对抗那些噬人的黑暗了。
因为有一个人,哪怕她自己都懵懂无知,却已经像一束微弱却顽固的光,开始试图照进那座冰封的宫殿。而她温彦,很乐意在一旁添柴加火,顺便……看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