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非腹背受敌,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提起剑。
刚打晕一个,另一波又如同鬼魅一般缠了上来,原本营门的人已经分不清好坏彼此,陆非身手上好,才支撑到现在。
远处高台大车上,郁明目光如炬,死死的盯着逐渐被蛊人包围的代营。
“墨书……你说兰凌也在里面吗。”
墨书侧头望去,“再厉害的人,也不可能杀光数十万人。”
她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细细看去,便有些苦涩了。
郁明看着她,“墨书姐姐,你心疼了?”
她脸一僵,“数万将士能为王上而死,是他们的荣耀。”
郁明轻笑,“自然——”
笨拙的铁剑裹着怒意自长空袭来,铮鸣之下刺入台下。
“王上。”
郁明笑容更加灿烂,像是瞧不见费沉阴暗的脸色一般,迎上去说道,“阿沉哥,你出关了!正好,正好!给孤杀了兰凌——”
“王上,你不需要解释一下吗。”
费沉嘴唇僵硬,“这种密法天下王君无人不知,但却无人会用,你可知为什么。”
“……”郁明眼神一暗,“阿沉哥,孤不帮自己,孤死了怎么办。”
费沉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你——”
“你答应过她!”
郁明眼神发狠,“他杀了阿姐,你不去取他性命,却来责怪我,我是她唯一的弟弟!”
“你答应过阿姐,答应过我。”
郁明忽然带着轻讽,“战争,没有不牺牲的战争。”
“杀了他,纪国的危机会被解除……孤便放你自由。”
墨书唇瓣嗫嚅,忽然想起兰城来……杀了兰凌,他们纪国真的承受的起兰城的怒火吗?
“王上——”
对,他们太天真了,墨书脑子里忽然清明起来。
“王上——”
“住嘴!”
郁明暴怒,“孤命令你,现在就去杀了他们!”
……
陆非应“敌”之际,忽然觉得后背发凉。
肃重剑意已经削开他身后的铠甲,千钧一发之际,明亮的光芒在他眼前绽放,双剑摩擦,如同龙吟虎啸。
铁剑被震开,连带着源源不断涌上来的蛊人。
“你的对手是我。”
光芒不散,陆非被拎着甩向哨台,王照等人脸上刮花,顾不上左扶右拐,连忙空手去接他。
“殿下,这些都是我们自己的兄弟!”
陆非撑着扶栏,气血上涌,朝着齐沅方向大喊。
“齐沅。”
费沉飞身而来,踩在晕过去的蛊人掌心之上。
“好久不见。”
沉眸盯着面前长成的少年,他并未举起长剑,而是轻轻拖着剑尖,划破坚硬的青石钻。
“的确。”
“我以为你会立刻报复回来。”
齐沅轻笑,“报复?”
他颔首,一双冷色的眸子里满是藐视。
费沉大笑,可还不等他笑完,齐沅像是没有了耐心,举剑横亘,少年前旋而点力于腕间,行动之间颇具规整章法,费沉提剑相持,转眼之间他已闪身至身后,齐沅抬腿猛踹,挺拔如费沉顷刻之间被踢入石砖中,营门都晃动两分。
握剑的手腕刺痛,费沉睁开眼,齐沅的剑气便已经如细雨般落下,丝丝缕缕刺入骨髓中,令人痛不欲生。
“你——”
短短几年,即使是剑道天骄,进益亦不能如此神速。
齐沅眉间染上斑驳血迹,长剑飞身,剑花简洁而光亮炫彩,费沉举力脱身,行进间高喊,仿佛借着大风的力量转身而上,重剑霹雳,直袭齐沅胸口。
铁剑与那一柄细长明剑相撞,仿佛是以石击卵。
陆非等人心跳迅疾,又不敢呼吸。
重要时刻,他却收了剑。
费沉已经不知作何感想——他的脸逐渐靠近,冷意亦在蔓延。
“殿下!————”
碰撞之间,荧光沉沉。
千钧重剑,碎在一人手中。
碎剑刀刃飞舞,少年指尖捏住,随即一刀封喉。
倘若以剑接刃,费沉不敌却能弹退脱身。
齐沅选择了一种更快的方式。
热血为布满污渍的衣袍再染了一层。
齐沅侧身抬腿,想将费沉死尸踢入尘埃之中。
“你既爱她,便和她一起这样死。”
他淡然道。
空气凝固,来回不过半柱香,男人便口吐鲜血,临死之际,他余光盯紧高台,其上已经空空如也。
“……你的数万将士……”
他摆出一个狞笑。
“陪葬——”
尸体落在营外,引得无数蛊人上前啃咬。
齐沅立于高地之上,剑上血迹未干。
“神道术,清川澹。”
明剑亘于面前,耀眼亮光仿佛颗粒浮沉飘散开来,柔风卷起裹血的衣袍,剑身悬浮,光芒逐渐刺眼,双手长指轻勾相缠,少年仿佛神祇临世,乌发披散开,美不辨雌雄,清冷如谪仙。
“这是神道术。”
赵京仪全身上下布满血迹,却还保持着片刻清明。
“数十年前,只有王君使用过神道术,传闻只有拥有神血之人,才能得神灵庇佑,获得至高之力,这也是代国长盛不衰的秘闻。”
陆非惊叹之余不免担心,“赵京仪,那殿下……”
“殿下内力深不可测,又身负神血,该是无恙。”
荧光金雨随着赵京仪大话而落下,磅礴的神力融入众人身体,地上爬动逃跑的蛊虫瞬间被融为血水。
普照之下,包括纪国的兵士痛苦呻吟,蛊虫咬破皮肉,爬出身体,又再度与土壤融在一起。
众人双眸逐渐恢复清明,齐沅支剑俯身,余白想飞身去扶,却不及他快。
休息一瞬,齐沅举剑跟上,直去高台方向。
赵京仪见势会意,“下面的纪国将士,纪军之将费沉已被斩于马下,你们的君王遁逃,倘若没有我们代太子神道术,诸君若回头是岸,我们代国不计前嫌,愿与诸君共赴太平江山!”
纪国兵士上下早已经苦不堪言,抑或是信心破碎,方才之事历历在目,是非衡量,代国或许是唯一的生路。
“太子殿下千岁!”
“太子殿下千岁!”
“代国长盛!”
……
赵京仪凭栏起身,春风拂晓,他心里逐渐放松下来——真正的太平天下,将在代国的旗下产生。
他们拥有真正的神。
……
“公主,三思!”
“王上,三思!”
兰城背手而立,“不必再劝,孤即刻动身,吾儿腹背受敌,孤不放心!”
齐湘眼尾稍红,语气却冷静,“父王停步,王宫不可只有母后,母后身体抱恙,父王一去,难免担心,我去!”
“来人,即刻调取精兵一万,令速速通知太医署,备单上药材数车,一个时辰后便出发。”
“湘儿!不可胡闹。”
兰城附身,撑臂在桌案上,心中仿佛高悬大石,不得安生。
他和神玥都无法接受兰凌再有什么三长两短。
兰城心中万分懊恼,他这王位,他说担得便担得,何必再让凌儿历险!
“父王耽搁一分便是紧张一分。”
她眼神坚定,眸中像是预想到什么,隐隐含泪,“齐湘心意已决,等王兄归来,父王如何责罚齐湘都认!”
兰城忽然看进她的眼中。
他从未见过齐湘这样的神情,兰城心中震荡,沉吟许久,缓缓开口,“你同你王兄,都要平安归来。”
齐湘哭笑出声,一边拔下步摇珠翠,一边转身便走。
她心中始终不安着,脖间血玛瑙隐隐发热,像是揣揣不安的她,在脆弱的边缘徘徊。
……
快马加鞭,齐湘于车内如坐针毡,始终握着玛瑙不肯松手。
“公主,吃点东西吧……”
莲心神色担忧,已经紧赶慢赶三天两夜,公主就这么坐着,不吃也不喝,就算是身体壮实的汉子也扛不住啊。
“公主,您要是病倒了,殿下可怎么办?”
“对……”
齐湘唇瓣干裂,手腕有些无力,想去接茶水。
莲心连忙喂进她嘴中。
“不对……不对……”
“莲心,路上没有遇到传信使吗。”
莲心沉吟,思虑许久才摇头,“未曾,公主。”
齐湘撑着车内的小案桌,有些失神。
“沿途注意驾马,有传信立刻回报。”
莲心领命,即刻吩咐下去。
……
第六日,车夫累的沾地便倒,一万精兵腿软心疲,车队以最快速度到了营地后围,众兵士表情严肃,早早接到车队前信,故而队长并不惊讶。
“恭迎公主殿下!”
众人跪地相迎,融入代军的纪人悄悄抬眼去看。
一阵清风裹挟起尘土,绮丽裙尾仿若荒原之花绽放,齐湘脚步轻微虚浮,莲心连忙扶住她的身子,“带路,太子营帐。”
两日前,她们车队终于遇见了传信使,了解前因后果后,齐湘心中稍稍松懈,眼皮却还是不安的直跳。
齐沅不会这般行事,不会不立刻传信回王都。
她必须要见到他,必须。
队长有些犹豫,齐湘侧身看他,队长一时觉得压力,便起身带路,绕了许久的路,齐湘才到达太子营帐。
“公主殿下,太子殿下吩咐了,任何人不得进入,您看……”
齐湘自己站定,一帐之隔,她心中十分冷静。
“你们都下去。”
“殿下……”
队长依旧有些犹豫。
齐湘不看他,淡声道,“无妨,是本殿下执意要来。”
向前一步,帘内像是要走出一个人。
“哥……”
她双眸忽然溢出淡淡光彩。
赵京仪掀帘而立,两人面面相觑,都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