洙城临近淮南,故而初春之际比较潮湿,齐湘早早的醒来时,齐沅便坐在中屋的凳子上看书。
“洗漱用具都在桌上,昨天身体不太舒服,早上就喝一些粥,已经热好了。”
齐湘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床好衣服掀开帘子走下床,齐沅下意识观察她的脸色,发觉还算好,全然不像昨日那般苍白才收回目光。
齐湘洗漱完毕,回到桌前时,齐沅还在看书,等她落座后他便合上了书,专心陪她吃饭。
齐湘拿起书翻开,“临江之城,百舸相经……什么啊……”
她觉得无聊,“哥哥,你怎么突然对洙城的事情感兴趣了。”
难道是打算在这长留?
齐沅笑着摇了摇头,“屋子里备的,随手拿起看看。”
齐湘哦了一声,“难怪,我还以为哥哥想在洙城常住呢。”
少年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轻轻蜷缩,几缕柔顺的长发躺在颈侧,齐沅看着抱着碗喝粥的齐湘,开口轻声问道,“生生……”
“好啦。”
齐湘拿起巾帕擦干净嘴唇,碗里的粥已经见底,“阿兄,你想说的我知道,你昨天晚上出去见谁了?”
她轻抿着唇角,齐沅抬起手轻拍她的发顶,轻叹道,“我知道什么都瞒不住你,生生,我去见了白新。”
“白新?”
齐湘拧眉,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忽然站起身绕着齐沅转了几圈,“听闻那白新手中死人无数,哥哥你也太不理智了,我们是从纪国逃出来的,你怎么能直接就去见白新?!有没有受伤?”
齐沅拉住她的手腕,轻轻摇了摇头,“没事,生生。”
“那——”
齐湘忽然顿住,眼神一愣。
她忽然止住话,看着齐沅犹豫片刻,再度开口,“那……那个白新是什么人啊……”
“生生刚才那样紧张,哥哥还以为你知道。”
齐沅温和的放下她的手,转头去收拾残羹,“白新是代国督查室的长使,在渡口的时候我就传过密信,邀他相见。”
“此番还是冒险。”齐湘表示不赞同,她和哥哥两人从纪国混出是靠着纪国上层混乱,费沉又被重伤无法主事的契机,但代国不同。
“哥哥,且不说那个白新愿不愿意,万一这密信被拦截,代人怎么可能放任一个纪国刺客同代国机要混在一起。”
“生生放心,在纪国时,我虽未直接接触代国刺客系统,但亦有熟悉了解,哥哥确保,那封信绝对会送到白新手中。”
他说着,目光却放在齐湘散乱的头发上,齐沅从短了一截的袖子中拿出一根绿色绒花发簪,“要不要哥哥帮你梳发。”
齐湘哼了一声,心里嘀咕,阿兄虽是代人,却不在代国长大,怎么会了解代国刺客系统,想必是说出来诓骗自己的。
哥哥如此单纯,自己还是得多长点心眼。
“生生?”
齐沅弯起眼睛微微一笑,晨光洒在他的侧脸,显得格外柔和清润。
齐湘回神,推开窗子看街上行人如梭,随手指了路边的一位少女,“我想梳这个发,好吗?”
齐沅看了一眼,随即点点头,“你坐着不要动就好。”
“哦……哥哥,所以你同那白新谈了什么?”
“休整几日,我们便随他北上,去王都。”
“啊?”齐湘一惊,脑袋下意识一转,齐沅反应极快的松开了缠绕在指尖的几缕发丝,见她没有吃痛的表情,才松了口气。
得再记着,给生生梳头发的时候不要聊正事……那该说点什么呢?生生会不会很无聊。
“我们要去王都?”
果然呀,天意如此,拦都拦不住。
“生生想去吗?”
齐沅轻叹,撩起她的发丝开始束发。
“想去啊!”齐湘忍不住偷笑,“王都哎,听闻代国王都的冬天最是好看,银装素裹,千里为银,城内多是古老建筑,庄严宏伟,怎么会不想去!”
谈笑间,少年的手指在发丝间翻飞,不一会,齐湘便摸着自己的脑袋笑道,“专业梳头师父,便是我阿兄齐沅了!”
少年摊开掌心,余光端详那根沐浴在阳光下的发簪。
并不够惊艳,也并不够好看。
齐湘却很喜欢,“我很喜欢!”
屋里洗漱的区域还装有铜镜,齐湘凑近一看,“好看!哥哥的手是世上最巧的手。”
生生在夸他这件事情上格外有热情,齐沅看着她,只觉得齐湘笑起来眼睛是最可爱的,鼻子也是最可爱的,嘴唇也是最可爱的……眼角的痣也可爱。
她是鲜活的,快乐的,她的生命洋溢着可爱。
普通的发簪,本不应该在她的发间。
齐湘转身间,刚好错过少年暗沉下去的双眸。
……
“你听说了吗,纪国月前就发了告示,好像是王宫豢养的刺客出逃了,现在还在全国逮捕呢。”
“纪国小儿,打仗不行,怎么连个刺客都抓不到?这刺客背主,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听闻那叛逃的刺客是大名鼎鼎的门面客,顺带掳走了纪王宫的一个小丫鬟,你说离奇不离奇!”
“真的假的?”
“我还能狂骗你?”
……
齐湘牵着齐沅的手下楼时,客栈一楼吃茶人的说话声便传入两人耳中。
“哥哥?”
齐湘面色有些担忧,齐沅捏了捏齐湘的掌心,摇头以示安心。
“别怕,我在。”
他握紧齐湘的手,拉着她往客栈外走。
“白大人。”
到了一条小巷子边,齐湘才发现停着一辆马车,想必就是北上去王都的马车了。
“齐少侠。”白新为人豪爽,尤其是对于人才格外亲和,他瞧见齐沅手里牵着个姑娘,一时疑惑……这齐少侠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怎么当街牵着人小姑娘的手。
齐湘从齐沅肩膀后探出脑袋,小心翼翼的打量白新,白新也趁着这机会看清了少女的脸。
哎呦……也是一个小姑娘,可还不等再看一眼,少年单薄的身子倾斜,挡住他所有目光,白新抬头,恰好对上他一双阴沉沉的眸子。
“呃……”
白新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胡须,他说呢,两个男人赶路坐什么马车啊!那个纪国告示,好像是贴了啥……齐沅掳走了一个小宫女是吧。
“民女齐湘,见过白大人。”
齐湘虽然有些心悸,却不想留下没有礼仪的印象——也不知这人对哥哥是否有帮助,想及此,她轻轻推开齐沅,少年瞬间下意识皱起眉头,却立刻平息。
白新礼貌回以微笑,“在下白新。”
一个……看起来萌萌的,软软的可爱小姑娘。
齐沅扯出一抹笑,走上前又挡住齐湘的身子。
“这是我妹妹,齐湘。”
“原来如此。”白新恍然大悟,看来自己误会齐少侠了,他摸了摸后脑勺,也不怪他,他本就是三十多岁个糙老爷们,何况……这两个人虽都容貌出众,长得……像又不像。
但是不仅是这少年,还是说这个小妹妹,长得都挺眼熟的。
这就是自家夫人常说的,好看的人都长一样的道理?
白新神游间,齐沅已经扶着齐湘上了马车,掀开帘子时,齐湘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抬头对上齐沅的脸后,又安心下来。
没有人会比阿兄可靠。
“生生,先等等。”
齐沅轻喊出声,白新却被一哆嗦拉回来。
这小子……说话声咋是这样的?
白新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悄悄的觑着马车那边,只见齐沅打开包袱,从里头拿出一套软垫,随即套在座上,“包里有你爱吃的糕点,还有一壶解腻的茶水,但是不可贪多,这茶性凉。”
齐湘点点头,打趣道,“有哥哥在,我哪里有机会干坏事。”
白新眉头一挑,看来……
那夜他与齐沅谈话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他还是心怀猜疑,这样一个熟悉代国密信输送道路的人,又有着可以斩杀剑主的功夫与实力,更何况,他们只是订立了契约,又非一定要效命,齐沅既然能杀了纪国的摄政王,结合他所说的并非纪人,是因为满村被屠才入的王宫,想必是对其恨之入骨的。
所以他有无数个机会逃走,但为什么硬生生拖到现在呢?
看来便是这个小姑娘了,也许她是齐沅最后的亲人罢!那便要好好对待了,如果自己要拉拢齐沅的话。
白新越想越有道理,立刻便将自己说服了。
“齐姑娘的名字是香?蝴蝶花香的香?好听哇,好听!”
白新嘿嘿一笑,笑的格外粗狂。
马车里的齐湘听罢,拧着眉头掀开车帘,“白大人,是沅芷湘兰的湘!”
白新一下子还没想出来,心里一琢磨,脸颊微红,有些尴尬。
“好听哇,好听,”
齐湘微微一笑,前世听闻这白新是阿兄手中的一把剑,杀伐果断,手中染血无数,被阿兄多次提拔,这样看来,是个有些呆的呆瓜嘛!
“生生,还记得哥哥和你说的话吗?”
齐沅坐了进来,车夫驾马出发。
“记得记得,不要离开哥哥视线范围之内,要紧紧拉着你的手,不要松开!”
她笑道,随即攥着他的手,举起来给他看,“这句话,其实应该我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