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碰巧路过。”
她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周慧芳,更没想到她会跟徐跃进扯上关系。
“碰巧?”周慧芳嗤笑一声,眼神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你能有什么事需要碰巧找到这种地方来?你知道这里住的都是什么人吗?别是听了谁几句闲话,就想来攀什么关系吧?”
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旁边那位面容严肃的老太太。
老太太果然脸色更沉了几分,看向周小柒的目光里多了几分不耐和警惕。
大院里最忌讳的就是不知根底的人跑来胡乱攀附。
周慧芳见老太太神色,心中得意,声音却放得更柔,看似劝解,实则句句戳心:“小柒,不是我说你。咱们家虽然条件一般,但也要堂堂正正做人。你是不是又在外面听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忽悠,以为这里能捞着什么好处?快回去吧,别在这儿给人家警卫同志添麻烦,也别让人看了我们周家的笑话。”
她特意强调了“我们周家”,仿佛周小柒的行为玷污了整个家族的门楣。
那老太太果然轻轻“哼”了一声,对周慧芳说:“慧芳啊,你这妹妹,是该好好管教一下了。这是什么地方,岂是能胡乱攀扯的?”语气里的厌弃已然分明。
周小柒只觉得一股血气涌上头顶,可她还真不敢说她是来找人的。
她垂下眼睫,再抬起时,眼眶已微微泛红,眸子里水光潋滟,却强忍着不让泪珠掉下来。
只露出一段纤细脆弱的脖颈,声音软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又努力挤出一个乖巧的笑:
“慧芳姐,你说得对……是我不好,没想周全,给您和……”
她怯生生地看了一眼旁边面色不虞的老太太,“给这位革命前辈添麻烦了。”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却依旧懂事地自己扛着:“我就是……就是听说这大院里都是革命英雄,想着能远远看一眼,感受学习一下就好……没想过要攀扯什么。我知道自己不够格,更怕丢了咱们周家的脸。”
她说着,手指无措地绞着衣角,眼神真诚又带着点崇拜地望向周慧芳:“还是慧芳姐你想得周到,时刻记着维护咱们家的名声。我以后一定多跟你学习,再也不这么冒失了。”
她这番话说得又软又糯,既承认了“错误”,又捧高了周慧芳“顾全大局”,更显得自己只是单纯懵懂而非别有用心。
对比周慧芳方才那带着明显驱赶和贬低意味的言辞,反倒显出几分楚楚可怜的弱势来。
周慧芳气得七窍生烟,可偏偏拿这软包子似的人没办法。
也是这会儿,周小柒才知道,周慧芳救下的那个老太太竟然是徐跃进的祖母!
徐跃进成了周慧芳的未婚夫!
“你好,我叫徐跃进。”徐跃进像是不认识她一样,挂着虚伪的笑容,过来和她握手。
“……周小柒。”
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能伸出手。
“抱歉,我不太习惯和陌生人接触。”
“好歹曾经是未婚夫妻,我到底做了什么?让小柒这么排斥?”
周小柒猛地抬头,愕然地看向徐跃进。
她没想到他能在这样的场合,将他们曾经的关系摆出来。
更震惊的是周慧芳,眼里的嫉妒几乎掩饰不住。
她绞尽脑汁攀上的关系,竟然是周小柒曾经不要的。
“小柒竟然是跃进哥哥的前未婚妻?这可真是太巧了,既然如此……”周慧芳娇羞地走向徐跃进,“跃进哥哥,我们带上小柒一起参观一下大院好不好,要不她进不来,只能在外面看,好可怜。”
话音刚落,通报的卫兵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穿着中山装、干部模样的年轻人。
那人的目光锐利如鹰,上下扫视着周小柒,确认了身份后,直接道:“周小柒,跟我走吧!首长要见你。”
周慧芳脸上那带着施舍意味的笑容瞬间僵住。
挽着徐跃进胳膊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从大院深处走出来,明显是来接引周小柒的男人,又猛地扭头看向周小柒,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困惑和被狠狠羞辱的恼怒。
首长要见她?这怎么可能?她凭什么?!
徐跃进心中的震动远比周慧芳更甚。
脸上的轻松笑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疑和骤然升起的忌惮。
她竟然认识能住在这里面的首长?而且关系匪浅到能让首长的秘书亲自出来接人?
那位干部模样的年轻人对周小柒说完后,目光冷淡地扫过僵在原地的周慧芳和神色紧张的徐跃进,并未多做停留,只是对周小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周小柒心中也是波澜起伏,但面上不显,只是对着那位干部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麻烦您了。”
穿过几重岗哨以及一排排小楼,最终,在一栋爬满了爬山虎的红砖小楼前停下。
一个笑容亲和,说话飒爽的老妇人正在门口等着她。
“你就是小柒吧,来快进来。”
进了门,是布置简朴的客厅。
一位穿着旧式军装便服,头发半白的老人正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拿着那块怀表。
在看向周小柒时,带着久居上位的审视和一种历经烽火的锐利。
这就是陈继川。
周小柒几乎是本能地站直了身体,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干涩:“陈……陈首长好。”
陈继川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仔细地打量着她。
“坐。”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略带沙哑,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老妇人笑着拍了陈继川一巴掌,“哎呀,老头子你这么严肃干啥?别吓着小姑娘。”
陈继川轻咳了一声,“习惯了,来,丫头,坐这边。”
周小柒依言坐下,脊背挺得笔直,只坐了半个椅子,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
陈继川拿起那块怀表,拇指摩挲着表面那道清晰的裂纹,眼神变得有些悠远,仿佛透过这块表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半晌,他才缓缓道:“这块表,是淮海战役时,我从一个敌军指挥官身上缴获的。后来……我送给了老秦,他说这表走时准,能提醒他时刻不能懈怠。”
他抬起眼,目光沉重地压在周小柒身上,“他现在怎么样?”
“师父他还好。”
将离开前师父的情况以及最近遇到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她抬起头,迎向陈继川锐利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清晰起来:“我这次冒昧来找您,是因为我父亲……”
陈继川的眉头骤然锁紧:“详细说说。”
周小柒从包里拿出一本语录,任谁都没想到,父亲把当年搜集来的证据藏在语录之中。
看到那些证据,陈继川怒不可遏,但很快又平静下来。
如今正是敏感时期,牵一发而动全身,有些事,这时候不适合摆在明面上。
“丫头,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明白吗?”
周小柒点了点头。
“你刚才说,秦征在农场里,还偷偷教了你些东西?”他冷不丁地问道。
周小柒一怔,没想到首长会突然问这个,老实点头:“是。师父说世道不太平,女孩子家有点防身的本事总没错,教了些简单的拳脚。”
她没好意思说师父夸她悟性好,招也刁钻。
陈继川闻言,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忽然朝门外扬声道:“小赵!”
之前引周小柒进来的那个年轻干部应声推门而入:“首长?”
“去,把警卫班的小袁叫来。”陈继川吩咐道,随即又看向周小柒,眼神里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丫头,让我看看你的实力,和我这警卫员过两招。”
他可是非常清楚秦征的,若不是好苗子,就他那眼高于顶的毛病,估计半眼都不看,更别说还收徒了。
周小柒彻底愣住了,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咋好端端地变成和战士切磋了?
小赵也明显怔了一下,但他立刻恢复常态,应了声“是”,转身就去叫人。
“陈首长,这不太好吧?”
周小柒有些慌,“我那就是胡乱跟师父学了几手,怎么敢和您的警卫员同志比试……”
“秦征那狂拽横上的人咋收了你这么个磨叽的徒弟?咋滴?瞧不上我这警卫员?”
“……”您到底咋理解出来的?
说话间,一个身材精干、皮肤黝黑、眼神明亮的年轻战士已经快步走了进来,立正敬礼:“报告首长,警卫员袁随前来报到!”
他目光扫过房间里的周小柒,闪过一丝疑惑,但依旧身姿笔挺,纹丝不动。
陈继川指了指周小柒:“小袁,和这丫头切磋一下。”
袁随怔愣了一瞬,随即挠了挠头:“首长,这不太好吧?我这下手没个轻重,万一把人家姑娘打坏了咋办?”
陈继川冷嗤一声,“战场无男女,谁赢谁输可还不一定呢!”
虽然这么说,可袁随看周小柒这副瘦弱的身板,怎么都不相信她会是高手。
只能勉为其难道:“我会手下留情的,要不你认输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