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脸色一僵,随即恼羞成怒:“凭啥上我家吃?我家可没多余的饭菜给人!”
“你们可是多年老邻居了,咋能这么无情呢。”周小柒皱眉不赞同道。
那大娘被戳穿,顿时恼了,三角眼一吊,叉着腰就嚷嚷起来:“哎哟喂,新媳妇好大的架子!谁家办喜事不端两碗菜给街坊尝尝鲜?”
周小柒懒得搭理,转身就要走,那女人却一把拽住她袖子,腆着脸道:“要不这样,你把剩菜给我们端两碗,回头我帮你在居委会说两句好话……”
周小柒不动声色地甩开她的手,仿佛受了委屈一般,“我男人没工作,没钱,酒席都是借钱办的,要不我给你两碗剩菜,你借……”
还没等周小柒的话说完,女人脸色已经阴沉下来,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着:“呸!两碗剩菜就想来占便宜,赶明儿让红袖章来收拾你们!”
那大娘见状也来了劲,把搪瓷盆往地上一墩:“就是!你们傅家本来成分就不好,不想着搞好群众关系,倒学会抠搜了!”
说着伸长脖子往院里张望,“哟,这席面可真够排场的,都是肉菜……”
“他一个被钢厂赶出去的黑五类,哪来的钱整这些?别不是做了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吧。”
正说着,隔壁王家的傻儿子闻着香味跑过来,哈喇子直流:“肉!我要吃肉!”
见到周小柒手里拎着袋糖,伸手就要抢。
周小柒侧身一让,那傻小子扑了个空,顿时躺地上打滚哭嚎。
瘦女人趁机煽风点火:“大伙儿瞧瞧,这新媳妇连块糖都舍不得给!”
院里突然传来傅明淮冷冽的声音:“张嫂子,去年街道办发救济粮的时候,您可是把李奶奶那份都冒领了。”
刚刚还沆瀣一气的二人顿时怒目相视。
而张嫂子的脸上则闪过一抹心虚。
“好你个**萍,我说是谁这么缺德带冒烟呢!”
瘦女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珠一转:“我不是给你家送了半袋面吗?”
二人吵了一架,转头看到那一桌桌饭菜,又开始阴阳怪气起来。
“神气什么!成分不好的破落户!”
“就是!我看那新媳妇准也是个成分不好的!”
“赶明儿告诉红袖章去!”
“傅家的……”她声音细若蚊蝇,枯瘦的手指绞着衣角,“我这儿有半斤肉票,能跟你换碗红烧肉吗?”
周小柒抬头,这才注意到孙家媳妇瘦得几乎脱了相。
她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宽松的旧衬衫挂在身上像挂在衣架上似的。
最刺眼的是她右眼角那块新鲜的淤青,在蜡黄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周小柒心头一紧,抿了抿唇:“行,我给你盛些。”
她刚拿起碗,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突然横过来,一把将碗夺了过去。
“盛啥盛!”傅明淮不知何时过来的,很是不耐烦道:“想吃就在这儿吃,不许带回去。”
周小柒诧异地看向傅明淮,只见他下颌线条紧绷,眼神冷得像冰,“他家男人就会窝里横,除了打女人没别的本事,你给她拿回去,她也吃不到。”
孙家媳妇瑟缩了一下,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波动,但很快又归于麻木。
“不是我男人的错,都怪我这肚子不争气,生不出儿子……我男人才会……”
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周小柒浅笑着应了一声,给孙家媳妇盛了碗肉。
等那抹佝偻的背影淡去,傅明淮才冷哼一声:“给她这么多肉就是浪费。”
不多时,便听到从屋里传出来的打骂声,和女人哭着求饶的声音。
“让你去要肉,你还搭上张肉票,你是不是傻?”
“把肉票给老子要回来,否则老子打死你。”
周小柒拿着肉票的手一顿,将肉票装进兜里,“我留些菜,咱们晚上吃。”
兜里还剩些喜糖,周小柒挨家给了几块。
糖是收下了,可没几户人家对她有好脸色,可见傅明淮在这儿有多不受待见。
尤其是住在右边的那户人家,开门的是个上了岁数的大娘。
大娘接过糖果,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
她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面容清丽的姑娘,忍不住压低声音道:“闺女啊,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想不开要嫁给他家?那家人可是……”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摇了摇头。
周小柒笑了笑,将糖果往大娘手里又塞了塞:“他其实人挺好的,大娘您尝尝,这是大白兔奶糖。”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大娘嘴上推辞着,却把糖攥得更紧了些。
她忽然凑近半步,带着股陈年樟脑丸的气息:“你这对象前些日子刚被带走过,你可要当心啊。”
正说着,隔壁传来“吱呀”的开门声。
对门的李婶提着菜篮子出来,见状立刻扬声:“张大姐,又跟人唠什么呢?”
阳光斜斜照在她蓝布衫上,晃得周小柒眯了眯眼。
“没、没啥。”大伯娘突然局促起来,手里的糖果纸哗啦作响。
她匆匆把糖揣进口袋,一旁的小孙女想吃,被她斥责了一顿,“吃吃吃,就知道吃,回去看你弟弟去。”
周小柒转身要走时,听见她在背后轻轻叹了口气。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挑了这么个糟心汉子,日后可要受苦叻。”
住在这里附近的人家大多是钢厂的工人。
钢厂的家属楼不够住,一些工龄到了,但没分到房的就都住在这里。
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踏入这里。
这房子是傅明淮父亲留下来的,地方不大,但胜在位置好,去哪里都方便,里面的设施也保存完好。
据说这里以前都是文化人住的地方。
傅明淮父母被判为黑五类后,祖宅被亲戚夺走了,若不是还有这么间房子,怕是他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大红喜字贴在斑驳的墙上,阳光透过窗子,在地面上投下光影。
周小柒扯下头上的红头花,乌黑的发丝随着动作散落下来,垂在身后。
环顾四周,一张木板床,一个掉了漆的衣柜,角落里堆着几个还没拆开的嫁妆箱子。
屋子里很干净,整洁,床单也是新换的,铺的是卫秋蓉为她置办的被褥床品。
周家人在外面忙活了一会儿,便将事情都交给了傅明淮,也跟着进了屋。
“这房子倒是不错,就是小了点。”二姑一进来就开始对屋子品头论足。
“现在谁还要这样的房子?你看看人家有些本事的都住楼房了。”周青莲嗤鼻一笑,在乡下见多了平房,只有那些有能耐的人才能住得上楼房,她自然看不上这房子。
周慧芳自然也看不上,自从救了首长夫人后,她就有些飘飘然了。
这里不过就是普通人住的地方,哪里比得上军区大院。
周小柒点头迎合,心道,她们不知,未来这地方可是寸土寸金。
“那傅明淮虽然有个工作,却是个留不住钱的,啥人都管,今儿请人吃饭,明儿□□,小柒你往后可要把钱看好了。”大姑嘱咐道。
“进了门赶紧生个儿子,拴住男人的心,他就能对你好些。”二姑一副过来人的经验。
“以后有钱了,就拿回家来,奶奶帮你存着,别乱花,知道不?”
“那哪行啊?男人是一家之主,我咋能把钱往娘家拿?那傅明淮不得打死我?”
“你傻啊!你有娘家撑腰怕他啥。”杜美枝最是瞧不上周小柒这副懦弱无能的样。
周小柒一脸委屈,“我也不想,可上次傅明淮来咱家,也没人敢招惹他啊!我,我又哪里敢。”
在场的几个人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卫秋蓉装模作样地又嘱咐了几句,便拉着周建国走了。
客人们吃完陆续离开,屋里只剩下周小柒一人。
这时,房门打开,抬头看去,竟然是赵清雅。
“有事?”
她不觉得二人有什么交情,也没什么可说的。
赵清雅盯着她瞪了半晌,语气不善,“你别以为嫁给傅明淮,他就会喜欢你!你信不信只要我招招手,他就会丢下你过来找我?”
“不信。”
“那就走着瞧。”
赵清雅撂下狠话就走了。
有一阵敲门声响起,周小柒皱了皱眉,心道这人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开门一看却是一个小少年站在外面,手里还拎着一个盒子。
“周姐姐,这是我送给明淮哥的结婚礼。”
因为害羞,他不敢直视周小柒,连说话也磕磕绊绊的。
低着头将盒子递了过去。
周小柒却没接,这少年她见过,是邻居李老爷子的孙子。
李奶奶可不待见傅明淮,若是让她知道孙子来给她送礼物估计要炸。
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李红军忙道:“这不是啥贵重东西,是我自己做的。”
周小柒笑了,将盒子收下,又抓了些糖果给他。
聊了一会儿,李红军渐渐放开了,少了拘谨多了些少年该有的调皮。
“能娶到周姐姐,明淮哥可高兴了,逢人就显呗。”
上到八十,下到刚会走的,就没人不知道他娶了个漂亮又有文化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