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南星就收到了陆月白发来的视频。
即便有种不详的预感,他还是手贱的点开了。
画面不是很清晰,像是时光给镜头蒙上了一层灰,比现在小很多的南星,一身宽松衣服,躺在床上吃着苹果。
“你干嘛?”南星拿起漫画书遮挡自己的帅脸。
视频外传来青涩的声音:“哥,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这个承诺要是你忘了,我亏大了。”
南星一脸无语,咬着苹果,假装生气:“啊??我在你的心中是这样的人吗?!”
“我——南星——怎么会忘记我可爱帅气任劳任怨的小白——”
“我手里吃的苹果是他一刀一刀削的,这个漫画书一脚一脚给我带来的,在下感激不尽!改日必有回报!”
陆月白的话带着明显的笑意:“南星的show time到此结束。”
“说好的,要记住啊。”随着他的声音小下去,视频结束。
天哪,自己有这么傻逼吗?
南星捂脸哭泣,掩面深思,难以直视。
对面发来消息,[现在呢,想起来了吗?]
现在翻脸不认账也没什么,人身上的细胞七年换一遍,都已经相当于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了。谁能追究和苛责这么遥远的承诺呢?
可看到屏幕上的字,想到以前,南星还是拒绝不了。
[你会来的吧?]
[就当帮我一个忙。]
陆月白这些举动是什么意思呢?落井下石?也不至于。帮自己一把?他也不是导演,没权力啊。
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头绪,南星决定不想了,去就去,就当替之前傻逼的自己还债了。
***
他们是在十二、三年前,京市郊区的一栋楼里认识的。
那年头选秀风声水气,上至八十岁下至八岁的都可以参加选秀节目展示,群众爱看也爱参加。
大人借着休息天,小孩推了兴趣班,从家里出发,跨越整个城区,来到城东边近郊区,时间也从大清早来到了中午。
两边的楼房从高耸变得低矮,街景也愈加破烂。
十二岁的小孩陆月白一开始还看着,后面索性闭起眼,头靠在玻璃窗上。
陆妈看着车窗外,本来就打退堂鼓的心更加悬了:“怎么越觉得这事不靠谱呢?这都和村里差不多了,哪有娱乐公司在这种地方?”
陆爸揽了揽陆妈的肩膀:“别担心,真有问题,我们就回家。来都来了,先看看再说吧。”
又坐了二十分钟,一下公交,望周边环视,两栋高楼鹤立鸡群。差不多有二三十层,在这里突兀得很。
不过即便是高楼,也没给他们带来多大的安全感。两个大人心里一边怀疑五弟说的话,一边又抱着微薄的希望。
当时,陆五弟听闻他们带着陆月白在电视台和一些拍摄基地东奔西走,眼睛放光地提到了京市东郊的这家娱乐公司:“我倒是听说这家在招小孩!就缺月白这种能文能舞的!”
“给小孩培训,培养童星呢!也不用等,选上就开始给你发钱了。”
“别不信啊。是正规公司,我都来来回回去考察了好几次!给你看,我还拍了照呢,看看看。”
“要不是我家闺女死活要参加老师的补习班,我他妈都想变成小孩来那里当明星后备员。”
“试试呗,又不要钱,万一月白真被选上了,往明星的路子走,那可是个大喜事。”
走到电梯间,几张塑料红底招牌亮眼地标着“十七楼 牛气娱乐公司诚邀您的加入”。
一个和陆月白差不多大的孩子也到十七楼,个头更高,面上还稚嫩着,有点婴儿肥,一双眼睛清澈圆亮,满是少年神采。
陆爸搭话:“小朋友,你是牛气娱乐公司的人吗?”
少年拘谨地看了他们一眼,神色间全是警惕:“你们是面试的吗?”
“是啊,”陆爸拍了拍自家儿子的肩膀,“要是能选上,可得多多向你们交流学习!”
陆月白见他点点头,看了一眼自己,僵硬地把目光移到电梯间的开锁广告上。见对方如此冷淡,陆月白拉了拉还在说话的父亲:“爸,我想喝水。”
“你拿就是了。”即便如此说着,陆爸还是从背包旁抽出了水瓶给了儿子。
电梯开了门,少年往右走,见这一家子也跟上了他,指向走廊另一边:“老板的办公室在那边第三个。”
*
陆月白从背包里拿出笛子,放在嘴边,刚要吹奏《姑苏行》。这是他准备的第三个才艺,后面还有书法、主持,如果还需要表演,背包里也还准备了魔术小道具。
老板坐不住了,从办公桌后走到沙发旁边,和陆爸夸起来:“你家小孩是我见过最有才艺的一个了。”
“你们好会教嘞!”
“你家小孩非常有当明星的潜质和能力。”
老板真情实意地夸赞,甚至紧紧地握住陆爸的手:“要是月白来我们这里,真的会有更多机会的。”
没有人再关注小孩的表演,陆月白见状,退到妈妈身边,看向手里的笛子。
陆妈揽住他,听着老板和陆爸的谈话,疲惫的脸上露出对儿子的骄傲。
最终这个合同还是签下来了。
管理人带着他们去宿舍。
电梯门打开,迎面看见烂纸板上写着“十八楼地狱”几个红色打字,十分扎眼。
管理人皱着眉将烂纸板塞进垃圾桶,说了声抱歉。
宿舍是八人间,他的床位在靠阳台的上铺。陆爸陆妈忙上忙下收拾得干干净净。
下午,陆月白就被安排去训练室和其他小艺人一起做声乐学习。
在好奇的目光中,他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老师很快就进入教学了。
练的歌不难,可这应该是第二节课了。老师只教了歌曲的后半段,便挨个点人当众唱。
陆月白是新来的,也没有例外。
刚学的部分能很好的发声,可站在不认识的人面前,唱一首半生不熟的歌曲,陆月白觉察到嗓子越唱越紧,前半段的调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老师叫停:“先到这里吧,你还是要多练多听。”
陆月白点点头,一旁的同学们在窃窃私语和憋笑。唯一眼熟的男生则是一脸认真,对刚才他糟糕的曲子毫不在意,还在轻轻哼着调子,顶替了他的位置。
透明的玻璃窗外父母在密切地注视着这里。
他想,不知道外面能不能听见声音。
“老师,他只学了后半段。”停顿了一下,男生又问,“多练是给他单独补课吗?还是我们都要?”
声乐老师落下的手指在钢琴上停滞:“星崽,你呀。”
又看向坐回去的陆月白:“这节课的内容你掌握的很好,上节课的待会有时间我给你补。你现在注意听前半部分的调子。”
接着,旋律又在训练室响起,钢琴和男生的歌声化作音符在这里飘荡,化作鸽子盘旋然后飞出窗外。
刚才干涩的喉咙就这样不知不觉松弛下来了,陆月白发现自己的嘴角忍不住上扬,想唱歌,想参与其中。
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唱好,有人唱不上去或者唱破音了,有比自己刚才更大声的笑声响起,然后被其他男生捂住嘴巴,维持纪律。
有还没唱到的人和他搭话,指着手中的乐谱问这个地方该怎么唱。
就这样第一节声乐课在时间中溜走了。
课间。
陆月白跟着爸妈去到楼上的宿舍。陆妈一一把生活用品展示出来,又塞了钱让他放好。
“要好好学嘞。不会的就要多问老师。”
“休息的时候和那些小朋友多交流交流,交个朋友。”
“这个钱自己平时想买什么就买点吃,和你的新朋友出去玩的时候也会花钱。”
陆爸和陆妈一人一句说着,陆月白低头听着。
许是看自家崽一声不吭的样子,陆爸叹了口气,在陆月白的脑袋上拍了几下。
“记得和爸爸妈妈通电话。老板隔壁那个办公室有座机可以打电话。”
“我们待会就回去了,再晚就没车了。走吧,我们一起下去。”
说了最后一句,陆月白才有点反应,点点头嗯声回应,使劲眨巴酸涩的眼睛,跟在他们身后。
*
半夜,陆月白从上铺爬下来,站在窗户旁边往外看。他记得来时的路,晚上黑乎乎的,只有路灯能照亮一部分。
一道压低的声音出现在他身后,陆月白没听清。
是电梯里那个防备的男生,也是音乐课上替他说话的男生。下午他知道了对方的名字,南星,东南西北的南,北极星的星。
也是他的下铺,陆月白不由得感到抱歉,或许是下来时把他吵醒了。
南星走到了窗户边,月光柔柔地落在他身上,像是从月球来的小王子:“暑假很快就过去了。”
“明天八点半就要唱歌,下午又是新舞蹈。你还不睡觉,会累死的。”
陆月白点点头,正要抬脚回去,又听见他说:“我有电话,你要出去给你家里打电话吗?”
“谢谢。”陆月白也压低声音回应。“不用,我只是想看看外面。”
*
融入这个新地方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困难。
青春期的少年总是像猴子一样躁动和热情,你推我赶吹吹牛皮就说上话了。同为练习生,奔着一个目标努力,自然地就缔结了队友的感情。
再加上共同体验的艰苦,作为催化剂,刷地他们就玩上了。
比如,吃这里员工做的午饭。
第二天上午的训练结束,小孩们冲到会议室吃饭。
陆月白落在后面。
南星走在他前面几步,轻微的侧头看他有没有跟上。
从身后窜出来的人影像野猪一样冲出去,经过南星时重重的拍了他的屁股。是林林,圆眼睛很活跃的一个男生。
只见南星撒开步子往前追:“林子!你往哪摸!把你的猪蹄子剁下来下饭!”
陆月白心中南星高冷不好接近的形象轰然倒塌。
淡淡的伤感也涌上心头,觉得南星高冷冷淡,也只是因为他们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