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往年田径省赛的时间通常都在寒假前,即是一月份的时候。但今年还未确定。现在已经是十月的倒数第二个星期,季驰光与一干长跑队队员去参加了长跑市级锦标赛。
季驰光从星期三开始就不在学校,谭教练打包了高三的长跑队队员以及高一高二入围的长跑队的姑娘小子们,有几近十个人,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从周三就住在比赛的场地附近,熟悉跑步场地和环境。
周五比赛,比完赛之后周六早上闭幕式。周三周四即便不在学校,但也需要照常训练。只不过场地从学校转成了市体育馆副场馆。主场馆早就从周三网上就封了起来,不给进了。众人只在里面转了一圈,训练什么的还是在副场馆进行。
宋羲在学校里正常上下学,往常都是他出去参加比赛或考试,季驰光总是会扭头看他那空荡荡的位置,这一次却由宋羲看着了。
季驰光的位置靠窗,他也爱收拾,桌上的东西却不多。大部分都是放在了抽屉里。课本试卷和练习册将那小小的课桌肚塞得满满当当的,放不下的或者常用的才会摆在桌面上。
他几天不在,发下来的试卷和练习册都堆满了桌子。却又被宋羲收拾齐整,全部都用课本压在了课桌的左上角。因为靠着窗子,灰尘大,季驰光即使不在学校,每天下午放学后宋羲却还是会帮他擦桌子椅子的,保证他一回来就有椅子用。
季驰光训练辛苦,这两三天两人都没聊几句话。
自从季驰光说破了宋羲是他的童年哥哥后,宋羲心里总是有一股淡淡的异样感,一方面他为自己就是季驰光那个心心念念的童年小哥哥感到高兴,另一方面他又有点嫉妒与小时候的自己,同时心头又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愧疚。
即便季驰光不说,宋羲也知道他一定是想要自己记起来的。但无奈丢失的记忆似随风起,对于西南的童年,宋羲除了外婆和家旁边的菜市场外,其他的记忆都很淡薄,似像蒙了一片雾一样,即便是那时候每天一起玩的小伙伴,他也只记得一些短短的片段。
小孩子的记忆本就不牢靠,更何况他生过一场大病。
季驰光为他不记得这件事而哭得伤心,他的脸都哭得红肿了,两只狗狗眼看起俩就像开口的花蛤似的,整个人看起来丑丑的。眼泪却像落到了宋羲的心里,涟漪久久不散。
冷白色的修长手指转了两下笔,红色的签字水笔在灵巧的指尖转动着,随即又停住了,笔尖落在白色的A4纸上,戳下一个红色的点。
宋羲用笔戳了戳白纸,手指又无意识地在桌板上轮番点了点,直到规律的敲击声音传来,他才收回思绪,专心致志地继续整理错题。
快要上课的时候,宋羲口袋的的手机抖了抖。
[小狗头:我上大巴了,马上就回到学校啦!]
[小狗头:图片.jpg]
[小狗头:图片.jpg]
[小狗头:我第二名!]
[小狗头:小狗转圈.jpg]
训练和比赛都不能用手机,白天的时候手机都是保管在谭教练那里的。这次季驰光比完了赛,便迫不及待的用手机发了好几条消息。
见到季驰光接二连三地发来消息,宋羲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唇角也微微勾起。
季驰光发了一张从车窗内拍的风景图,又给宋羲发了奖牌的照片,银牌有掌心那么大,被窗外的阳光照的微微发光,托在一只蜜色的手掌里。
宋羲知道这一次市赛梁伽澄并未参赛,并不是他没有入围,而是因为梁伽澄早在上个学期就已经参加了市运会,拿到了前三名,早就已经具备了参加省赛的资格。
因临近省赛,谭教练抓长跑队队员抓得紧,日日的体能训练和隔三岔五的文化科模拟考整得这帮大小伙子苦不堪言。
上了高三,比赛也一天天逼近,大家也纷纷起了紧张感,夜晚的操场上走两步就能看到在进行体育锻炼的学生。
他们几乎都是自行训练的高三体育生,少数有一些勤奋的大一大二的。季驰光知道自己的资质,见队友们纷纷紧迫起来,自己心中的紧张感也与日俱增,队友们加练一个小时,他就练两个,就连周末自行训练的时间都比以前的时间长,等跑完步了之后就赶忙回家,哇啦哇啦背英语单词。
这几天梁伽澄也请假了,说是事假,其实是偷偷溜进了场馆和酒店里,为自己的队友们加油。
季驰光没有和梁伽澄比赛,他跑到了队内前三才有资格去参加这一次的市赛。
功夫不负有心人,市赛荟萃了全市被选拔出来的体育生,高手云集,季驰光能拿亚军很不容易,难怪他高兴。
宋羲毫不吝啬地夸夸季驰光,又给他发了小狗撒花的表情包。直到老师站上讲台,该他喊起立了,宋羲才恋恋不舍地用手指在屏幕摩挲这聊天框顶上的备注,随后熄了屏。
“季驰光”三个字太生疏,“瓜瓜”又是季驰光别的朋友喊他的称呼。宋羲早就想要给季驰光改备注,但他又不想和季驰光的朋友一样,一时无从下手。
想来想去,又想到季驰光那双亮晶晶地大狗狗眼,最后只能无奈地打上一只可爱的小狗头做季驰光的备注。
课上到中半,季驰光便抱着那只洗白了的牛仔书包,从教室后门半猫着腰溜进来。他原想从前门进,谁知走过窗户走廊时被老师看到了,老师的手指一指,他便只能偷偷从后门溜进教室里头。
一到座位上,就见到宋羲给他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课桌,之前考试的卷子也发了下来,被对着折上,里头夹着一张四四方方的A4白纸,铁画银钩的瘦金体跃然纸上,写着解题思路,——刚好就是他错的题目。
季驰光不由得一愣,他转过头,刚好见到脸上架着金丝边眼镜的宋羲在转笔,该学的东西他早就会了,听课却仍是一副认真的模样,给予了老师充分的尊重。
宋羲似有所觉,也微微偏过头,对着季驰光抿嘴,微微一笑。
季驰光的心便又似被一只粉色的兔子狠狠地蹬了两下,他忙不迭地扭过头,又悄悄地用手掩住自己微微发红的耳垂。
这节课就是下午的最后一节课了,一下课,季驰光本来想挪着椅子坐到宋羲身边,谁知后门走进来七八个体育生,他们专程过来,目的性极强地挨在季驰光身边,七嘴八舌地说:
“恭喜瓜瓜拿第二,能顺利去省赛!”
“我要看看银牌,摸摸沾沾喜气......“,年级交际草江瑜手掌一翻,找季驰光要起奖牌来。
季驰光有点舍不得这银牌除了他之外的第一次给其他人碰到了,掏是掏了出来,确实攥在了手心里,捏了捏。随后便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地对大家说了声等会儿,便面红耳赤地挤开众人,来到了一直注视着他的宋羲面前。
季驰光红着一张脸,眼睛也垂了下来,不太好意思似的左顾右看,支支吾吾地说:
“哥......ge......给,给你看......”
宋羲听清了季驰光前头被咽下去的字,这声未来得及说出口的“哥哥”像给他的心开了一枪,心里头蹦出绚丽的彩带,心花尽数怒放的起来。
季驰光不知所措的时候、激动的时候,都会无意间叫出这个称呼,这大概是他心里对自己的最初想法。
宋羲试着压下嘴角,却是压不下,那浅色唇的两边是上扬的,好在他平日里表情算不得多,给这声一击,便是笑着,也不算突兀。
冷白色的手郑重地拈过季驰光的市赛奖牌,宋羲一拿,后边的体育生便嗷嗷起哄。
“年级第一也摸过这个奖牌了!”
“我等会排在江瑜后面,我也要摸!”
“那我第三个。”
“我第四,谁也别和我抢!”
宋羲温和了不少,这些学生才敢打趣他。以前他是高不可攀的高岭之花,是挂在天边的一轮月亮。
如今却像与人间近了点,带了几分烟火气。烟火气难以被轻易察觉,但只觉他温柔不少。
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摸索过上面凸起的花纹,花纹精巧、深刻,凝聚着季驰光日日夜夜的汗水。
手里的奖牌沉甸甸地,宋羲翻来覆去看后,才挂着笑,递回给季驰光。
“恭喜你进入决赛。你很棒。”
浅色的大凤眼一眨不眨,望着季驰光的眼睛,像直直地看到了季驰光的心底。季驰光一开始便有点被宋羲夸得不好意思,这会儿见到那双琉璃似的瞳仁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耳朵便是更红了,黑亮的狗狗眼也不好意思地挪动了一下,看着宋羲桌上的红笔,就是不肯看他。
银色的奖牌在一个个体育特长生手上传递着,最后又兜回了季驰光手里。
他们一个个还有其他训练,季驰光虽然刚比完赛,也不敢松懈,他在座位上收拾自己的体育用品,打算和他们一起下操场去。
一个嚼着口香糖的男生吹了个泡泡,泡泡“噗”地一声破了,又被他收回去嚼了两嚼。蓦地,他像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道:
“哎呀我去,我这脑子!”
“还有你们这脑子!”,他对身周的朋友们指指点点,随后又道:
“对了瓜瓜,我们过来这里除了摸你的奖牌,还有和你说今晚一起去吃烧烤的,为了庆祝你顺利近省赛!”
“谭教授给我们发了红包请我们的,其他人都不去,说要努力训练呢。就你和我们几个。”,嚼口香糖的男生挤眉弄眼。
“不,不用了吧......”,季驰光一下就有点局促起来,他拉了拉T恤,有点不安。一来是上辈子从来都没有来过这一遭,他的腿在这个阶段时已经不能跑步了,更不要说拿到市赛亚军。
二来是本来今天晚上本来是约了和宋羲一起学习的......想到这,季驰光不由得转头看向宋羲。
拥簇着他的体育生随着他的视线一起转头,见到宋羲的视线从来就没离开过季驰光的身子,众人不免有点尴尬。
那个嚼口香糖的男生挠了挠头,与周围的人面面相觑,后才有点不好意思地问宋羲:
“那个,年级第一要不要也来啊......”
他说得客气,周围的人也紧张地看着宋羲。直到见到宋羲轻轻摇头后,大家伙才松了口气。
虽然他们现在敢打趣宋羲一两句,但他们这群人里,除了季驰光,勉强再加上江瑜,其他人都没有和宋羲说过一句话。
若是他也来,今天晚上那顿烧烤肯定是束手束脚的。
宋羲摇头时,季驰光的心便钓了起来,他眼睁睁地看着宋羲一步步走近。
宋羲见季驰光那双狗狗眼里有内疚,又杂着不安,便摸了季驰光那软绵绵的头发一把,温声说道:
“明天是星期天,和朋友们去玩吧。我们明天再一起学习。”
“我没关系的,别想太多。”,说完后,宋羲便对着季驰光笑了一下,又让江瑜记下自己电话,有什么事情可以联系他。
见宋羲真的没什么,季驰光才松了一口气。周六上课只上到正常放学,不需要晚自习。他等宋羲坐上回家的滴滴后,才自己的朋友们往那个有着“超级好吃羊肉串”的烧烤摊走。
那个烧烤摊在市中心,下午五点才开门,坐落在一个拆不起的城中村里面,周围都是林立的CBD大楼和百货商场,唯有这一块地方的建筑层次不齐,烧烤摊里烟熏火燎,即便是周六,也坐满了穿着光鲜靓丽的上班族男女,他们可能是单休,或者周末不休息,亦或是加班。似乎是下了班便来了这里,也融进了小摊小巷的烟火人情。
即使这烧烤摊的顾客几乎都是城中村的居民以及周边的上班族,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们坐在这里却毫不突兀。
他们有的拿着篮球,有的则箍着运动发带,熙熙攘攘地一大群人经过,随便寻了一个位置坐,还大声点餐,但又不惹人厌烦。
因为他们的青春,即使坐在最角落里,也引来好些大龄上班族的侧目,似乎是通过他们的面庞怀念自己读书的日子。
季驰光点了个自己喜欢的菜后,便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等菜来,他手上拿着一根烤羊排在啃,嘴巴吃得油乎乎的。
他和宋羲都没想过,今天居然会遇上一个意想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