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楼下传来关门声,杨帆之紧绷的心才松懈下来。他放开安芷芸,喘着粗气正想解释几句,不料安芷芸突然抬手,重重地扇了他一记耳光。
“你混蛋!”安芷芸眼尾泛红,眼中燃着怒火,红肿的唇瓣微微颤抖:“杨帆之,谁给你的胆子亲我的?”
杨帆之捂着火辣辣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愠色,不甘示弱回敬:“悍妇!你以为我想亲你?”
安芷芸猛地起身,再次扬起手朝杨帆之扇去,却被他手疾眼快一把扣住,逼回到罗汉床上。
“还想打我?”杨帆之俯身逼近,带着压抑的怒意,沉声道:“刚才要不是我捂住你的嘴,被人撞见我俩衣衫不整共处一室,还说得清吗?”
安芷芸目光扫过他肌理分明的胸膛,心跳如雷,声音不自觉地弱了几分:“你…你若不想轻薄我,为…何将衣服脱了?”
“外边下雨了,我被淋湿上来换衣,我怎知你躺在这里睡觉?”
他放开安芷芸,取下屏风上的衣服抖了抖,没好气道:“你放心,全大渊我最不想轻薄的人就是你!现在我被你看了身子,我还觉得吃大亏!”
这话又点燃安芷芸心中怒火,她竖起柳眉,冷笑讥讽道:“切!瘦得和根竹竿似的,我以为我稀罕看?”
在二人你来我往的骂架中,杨帆之穿好衣服率先下楼,可没一会儿他又折了回来。
安芷芸诧异:“你怎么又回来了?”
“楼下的门被锁了。”
“那我们怎么出去?”
“楼下的窗子太小过不了人,只能从二楼的窗子跳下去。”
文渊阁二楼南北两侧都有窗户,离地面大约有两丈高,南窗底下是青石板路,北窗下是一片花丛。
此时雨已经停歇,天边透出金红的霞光。推开北面窗户,一股混着泥土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花丛里,牡丹带着雨后的露珠,在微风中轻轻摇晃。
两丈的高度对杨帆之来说不是难事,他单手撑着窗沿,轻轻松松跳了下去,随后头也不回,转身便走。
“杨帆之!”安芷芸见他走了,焦急地探出半个身子,趴在窗口朝他喊道。
楼下那人好似没听到叫喊声,脚步没有半点停顿的意思,很快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安芷芸小心翼翼地攀上窗沿,只是往下瞥了一眼,便吓得赶紧缩回了身子。
“混账东西,就这么自顾自地走了!”她忍不住低声咒骂,心头涌上委屈。
“你骂谁混账东西?”
突然,熟悉的声音又在底下响起,安芷芸吓得心头一跳,身子微晃险些直接摔下去。她死死抓住窗框往下看去,果然见杨帆之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此时正抬头看着她。
“你…你怎么又回来了?”她惊讶之余,竟忘了生气。
杨帆之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送了个白眼给她,随即张开双手,语气冷淡:“少废话,跳下来,我接着你。”
安芷芸狐疑:“你不会骗我吧?”
杨帆之紧拧眉头:“我何时骗过你?”
“你以…”安芷芸想说‘你以前总骗我’,话到嘴边猛然意识到不妥,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随后一咬牙,闭眼从二楼窗户纵身跳了下去。
杨帆之的手臂稳稳箍住她的腰肢,隔着夏季单薄衣服传来的温度,让她的身子轻微一颤,更可怕的是,她竟对这种触感熟悉到指尖发麻。
这个认知使她心跳加快,脸颊染上一抹红晕,她下意识抓紧杨帆之胸前的衣襟,抬眼的瞬间对上了一双幽邃的眸子。
“放我下来。”她声音微颤。
杨帆之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僵着身子将她轻轻放到地上,广袖下的手臂传来阵阵酸麻,可心里的酸楚更甚。他目光复杂地看了安芷芸一眼,终究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安芷芸刻意躲着杨帆之,巳时前到,申时后走,完美避开两人在文渊阁的碰面。没事的时候,她就掰着手指数日子,算自己还要吃斋念佛多少天。
五月末,天气炎热,宫里开始供给冰决。太后特意吩咐内务府,给昭乾庙的安芷芸也发放一份。
这日,卯时初刻,天还未亮透,翠袖拎着提篮进了宫。内务府发放冰块的角门还未开,门前已排起长长的队伍,翠袖去得早,排在第三个。
三公主的大宫女连枝来得晚,她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长队,见排在前头的翠袖面生,硬是挤到她前边。她若是插队到别人跟前,一般宫人都会认栽,毕竟那是三公主的大宫女。
可翠袖不认识,扯着连枝就大声嚷起来:“大伙儿都排着队呢!要领冰块你去后头排着。”
连枝向来都是数落别人的,哪被人这般当众指责过,她立马双手插腰,横眉瞪眼:“我就站你前头怎么着?”
翠袖是个认死理的,较真地将连枝推搡出队伍,“不行!这是宫里,你不能不守规矩。”
“你这个贱蹄子,居然敢推我?”连枝被推了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是你不守规矩在先。”
正在这时,角门打开,管事太监听到喧哗声,背着手踱到二人跟前,板着脸大声喝问:“宫门重地,吵什么?”
翠袖向管事太监行了一礼,指着连枝:“公公,大伙儿都排着队,可这个小宫女想强行挤入我前边。”
管事太监自然认识连枝,也知道她天天插队,虽有心包庇,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只能清了清嗓子:“连枝,你到后头排着去。”
连枝见管事太监发话,多少得给些面子,她狠狠剜了翠袖一眼,走到队伍的最后面。
第二日,翠袖一大早又去内务府领了冰块。往回走时,在宫道僻静处被四个小宫女拦住了去路,其中有一人是昨日与她争执的人。
翠袖见四人将她围在中间,下意识捏紧手中提篮,“各位宫女姐姐,有事吗?”
连枝双手环胸,朝着翠袖逼近了一步,嘴边挂起一抹冷笑:“你叫翠袖,是太后斋娘的婢女,对吧?昨日你推搡了我,今日我是来算账的!”
翠袖下意识后退几步,虽然心里害怕,嘴上还是忍不住争辩:“昨…昨日本来就是你的不对。”
连枝向来跋扈,见翠袖还敢顶嘴,伸手就撕扯住她的头发,拖着她往宫墙上撞。翠袖被撞得火冒金星,还没等缓过来,肚子上又被踹了一脚,身子一晃,跌坐在地。
“给我打!”
随着连枝的一声令下,另三个宫女围了上来,对着地上的翠袖就是一阵猛打。打完人,连枝还不解气,将提篮中的冰块全部倒进御湖,这才带着人扬长而去。
翠袖好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左膝处传来的疼痛让她差点跌坐回地上,她拎起空了的提篮,咬牙扶着墙,一寸一寸往昭乾庙挪去。
回到厢房时,安芷芸正好从小佛堂诵经回来。翠袖看到安芷芸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直隐忍的委屈瞬间爆发,哭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安芷芸越听脸色越差,等翠袖说完,她吩咐将人先扶进屋。
没一会儿,红裳从屋里出来,眼中带着一丝忧色,小声回禀:“姑娘,翠袖额头破了个大口子,左膝盖红肿,身上有多处淤伤。”
安芷芸点头,语气里不带任何喜怒:“好,你现在去进宫找华英姑姑,让她帮忙请个太医过来瞧瞧。”
“姑娘。”红裳犹豫着开口:“这事要不要禀告到太后那里?”
“这事先不要声张,我自有法子。”
红裳离开后,安芷芸抬眼看了看天色,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她深知夏日这样的天空,积攒着太多的闷热,最容易在午后来一场毫无征兆的暴雨。
她向来是个护短的,翠袖是她的人,这个公道必然要讨回来。若是照她重生前的性子,她会直接告到太后处,和三公主闹个天翻地覆、两败俱伤,但此一时非彼一时,如今她有更好的法子。
她不动声色地等了两日,待到第三日傍晚,算准了时间,直接在宫道上堵住了连枝。
连枝认得安芷芸,以为是因翠袖的事找上门来,心里忍不住有点犯怵,毕竟那是将军府的姑娘,身份高贵,而自己只是个宫女。可见到安芷芸身后无人跟着,连枝又稍稍放宽了心。
“见过安姑娘。”
她敷衍地行了个礼,心下暗自盘算:若是安芷芸真要发难,自己便来个咬死了不认。
不料安芷芸却亲昵地拉住了她的手,语气温和:“不用多礼!你是叫连枝吧!我特意过来等你,是来感谢你的。”
感谢?连枝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惊讶地抬起头,看到的却是对方和颜悦色的笑容。
安芷芸轻拍她的手,解释道:“前几日你打的那个丫鬟,是我父亲派来监管我的,我对她极其讨厌,早就想教训她了,但又怕她回府向我父亲告状,所以是你替我出了这口恶气,我自然要感谢你。”
连枝不知将军府的情况,见安芷芸眼中闪着狡黠,语气十分真诚,便信以为真。
她略扬起下巴,好似真的干了一件了不起的事,语气也轻快起来:“安姑娘不必多谢,那丫鬟牙尖嘴利,我看着就来气,小小惩戒了她一番而已。”
安芷芸笑着点头认同,随即从手腕下取下一串手珠,塞进她的手里,“这是紫檀手珠,当小小谢礼送给连枝妹妹。”
手珠入手极沉,颗颗饱满,光泽清透。连枝在宫里当差见惯了好东西,自是知道此物价值不菲,她心下暗喜,道了声谢便收了下来。
连枝美滋滋回到宫女班房,将新得来的手珠看了又看。手下一个小宫女眼馋,凑上前伸手想摸,却被她一把推开,“贱蹄子,这等贵重之物也是你能摸的?”
然而,她还没高兴多久,突然从门外闯进几个气势汹汹地内侍太监。她忙将手串塞进袖中,起身笑脸相迎,语气中带了刻意的讨好:“陶公公,您怎么来了?”
这陶公公是太后宫里的管事太监,为人古板固执,最重规矩,连枝素日与他没有交情。
陶公公沉着一张脸,一双死鱼眼紧盯着连枝,朝身后挥挥手,吐出两个字:“带走!”
连枝不明所以,见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要上前抓她,顿时吓得脸色煞白,“什…什么事?你们要带…我去哪?”
“太后要见你!”陶公公眼神冰冷得像在看一个死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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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1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