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和宿敌不死不休 第12章 身份

翌日清晨，云销雨霁。

程令仪醒来便觉身体不太舒服，喉咙有些干涩，显然受了风寒，所幸只是轻微不适。

她轻轻咳了咳，下床穿衣，打开房门，迎面是欲抬手敲门，手还顿在半空中的裴熙。

“楚大夫，你找我吗？”她见裴熙精神不错，猜测昨夜父女两人谈话有了个好结果，也许已经和解，这样的话再好不过。

裴熙却被她沙哑的嗓音惊到：“程娘子，你受了风寒啊，怪我昨夜连累了你，今日一定要注意保暖，多喝些热汤。嗯……我现在让人去给你煎药。”

她也不说自己所来为何，见程令仪受了风寒，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很是愧疚，此时脚步一转就要去为她煎药。

程令仪及时拉住她手腕，待她停下，才放了手退后两步，以免将风寒过渡给她。

“不着急，我没什么大事，只是喉咙有些沙哑。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对，”她似是想起自己所行目的，面上染了薄红，“程娘子，我其实是专来感谢你的，昨夜情况紧急，我也没来得及多谢谢你与陆郎君。”

她作势要行跪拜大礼，程令仪托住她胳膊：“不必如此，只是帮忙而已。”

裴熙却很执着，跪不成便向她深深一拜，“救命之恩，岂是小事，我下午也要提了礼去谢陆郎君才是。”

虽只相处几天，程令仪也知道这位裴娘子实在是个执著的性子，现在看来更是个知恩图报之人，虽爱絮叨些，内里倒很单纯。

又听她提及陆缙，想到如若真的上门对他送礼致谢，程令仪心想，陆缙肯定会装的一副君子模样。

说什么“楚大夫言重，某不过举手相助，不能收此礼……”，此画面甚是有趣，思及至此，她不禁勾起唇角。

“不瞒娘子，自昨夜事后，我总觉一切都不太真实，时常恍惚，此时见了你方觉心安了些。”

程令仪眸光微闪：“是嘛？”

她突然靠近，端详了一下对方，而后一脸认真地道：“楚大夫，我看你眼下有好大一片乌青，昨夜应该没有休息好吧。

恐是你昨夜受了惊吓，有些心悸，乃至出现幻觉，这对经历过大惊吓的人来讲是正常的。楚娘子你是大夫，肯定比我更了解些。”

她右手下移，轻轻握住女子的手，并将其带至对方心脏处微微按压，“不必担心，我们都是真实的，昨日已经过去了。”

裴熙因她突如其来的触碰惊了下，而后感受到自己愈跳愈快的心脏，讷讷点头，“我……此刻好多了。”

程令仪微微一笑，松开了手。

裴熙缓缓呼出一口气，心跳平静下来，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变了脸色。

“对了，我今日还需义诊的，不能在此多停留。程娘子，我改日再来，到时必要提礼相谢。”

女子风风火火地走了，走到一半又顿住，转身嘱托程令仪：“程娘子，你别忘了让人煎药，早些喝了药，风寒才不会加重。”

程令仪含笑向她挥挥手，以表示自己明白的，让她放心。

日光温暖，洒落在青色女郎身上。

程令仪仰头闭眼，鼻翼轻动，沐浴一番后自己煎了药喝下。

方送了汤碗，随即有人敲门，言裴大人有请。

程令仪施施然站起身，整理下衣装，便随他去了。

她认出带路之人是昨夜那位自言来迟的护卫，当时也是他将那两人带给裴拱的。

至于后续结果，那两人究竟是什么来路，有何目的，想必皆已明晰。如此，她便存了试探的心思。

她暂时居住的厢房在二楼最西边，只是间普通客房，若要去裴大人所居的天字房，需先往东边走，再上三层台阶。此间有一段距离呢。

她走得不快，那人步子大，走得快，很快两人间甩出一段距离，那人扭头看，程令仪无辜地笑笑，并不小跑追上去。那人便站在原地等她，待她赶上。

“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不敢担当此称谓，我只是家仆，并未授得官职。”那人原本沉默着，只尽自己带路的职责，不打算多说话，此刻听程令仪开口就叫大人，才忙解释，

“我姓元，叫我……呃”，他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适合身旁这位娘子对自己的称呼。

“元大哥。”程令仪顺势接了下去，她眉眼含笑，一派温和友好的模样。

“元大哥可知裴大人找我有何事？”

“不知。”说完许是觉得两个字太过冷冰冰，他又干巴巴添了句，“我等下人不敢揣测大人心思。”

“我明白。”她似是想到什么，“对了，元大哥，昨夜那两人是不是已经带给大人了？可不能让这两人跑了！”

“娘子不必担心，已交给大人处理。”

程令仪舒口气：“那便好，这等穷凶极恶之人必得依律判决才是。昨夜实在太过惊险，我至今想起还有些心有余悸。不知道楚大夫怎哪里惹到他们，竟要下此死手。”

“大人定会处理好的，这等人通常不问缘由，杀伐都由自己心意，小姐是不会惹到他们的。”

“是嘛？”程令仪低声呵笑，“那这些人确实是该死的。”

言语间，二人已至门前，元大哥垂首立于门侧。

程令仪轻叩门扉，待屋内传来应允声方抬脚进去。

这几日裴拱四处探访灾民，分发粮食，收获了不少好名声，人人称道裴大人是个好官，当今陛下圣德贤明。

程令仪一进门就见他放下笔，将一封书信交给身旁候着的人，那人拿着书信出去，带上门，屋内只剩下二人。

裴拱见她安静立在一旁，笑道：“来了？坐。”，而后自己也坐下。

程令仪道了声谢，待他坐下后寻了个位置坐下。

“这几日我未曾唤你，可知为何？”

“宛地灾情刚过，大人诸事繁忙，自然没空管我一个闲人。”

“小娘子这话对也不对。”裴拱言语高深，笑道：“老夫是忙，但你可不是闲人！先是去小女医馆帮忙，之后又救了小女一命，要说干的事，你可比老夫多，事嘛，也大的多。”

对于裴拱派人监视她，很正常，不奇怪。这老滑头若是放心地任由她四处行动，那才不正常。

程令仪微笑回答：“此是私事，自然不比大人。”

“诶，”裴拱摆摆手，“小娘子切莫谦虚，其他事莫提，单单就救了小女这件事，就令老夫感激不尽，不知要如何报答才好。”

“裴小姐是福厚之人，自有上天护佑。我不过是恰好遇见才侥幸帮了一下。”

“事在人为。有人意图谋杀小女，此是人为，你救了小女，也是人为。”

程令仪内心一颤，先前的猜测得到证实，看来昨夜之事并非偶然，不是穷凶极恶之人的随心杀人，而是一次图谋已久的暗杀，背后原因自然也不是所谓的“为兄弟报仇。”

程令仪垂首，掩在衣袖中的手指摩挲。如今朝中党派林立，彼此之间明争暗斗，自是无所不用其极，前世流传的有关裴二娘子的谣言，或许只是对裴拱的一次可大可小的攻击。

无论是一条人命，还是其身后的清白名，其实对某些人来讲都不重要。

裴拱见她低头沉默，室内气氛陡然严肃起来，陷入诡异的安静。他收回目光，悠悠地端起一杯茶，吹了吹上头的热气。

“小娘子觉得我这女儿如何啊？”

茶杯与茶盖摩擦碰撞，泠泠作响，打碎一室严峻的气氛。

程令仪垂眸，“裴二娘子医术高超，且心怀悲悯，有济世之情怀。民女实为钦佩。”

裴拱持杯的手顿了顿，有些意外，他似话里有话：“空有一腔孤勇，可保不住自己的性命。不过，老夫也欣赏这种人，愿意给其机会。

当初你来府上，说自己想要个身份？”

“是。”

“小娘子想要什么身份呢？做个京城贵女亦或是投入权势之门？”

程令仪诧异抬眼，似有些无措：“裴大人言过，民女无此志向，只是想在京城谋个良民身份，不至于某天被官府当无籍流民抓起来罢了。”

“我原以为小娘子是个志向高远之人，怎甘心只做个平头百姓呢？”

“大人说笑，于我而言，这已是极好的了。”

京城人口集聚，堪有百万，可除去外籍人士、暂时户籍外，真正在籍人口不过五十万左右，还有数十万是实打实的无籍人，是随时可被驱赶出京的。

这样看来，能得个京城户籍已实属不易，对一个因灾逃亡的外乡娘子而言可不是极好的吗。

裴拱闻言却笑了起来，手指着她，连连叹息：“没出息啊没出息。未曾想这回倒是老夫看走了眼。

都说世有伯乐，而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只是常被埋没。可老夫却觉得，这千里马嘛，也不是常有的。小娘子认为呢？”

“天下英才何其多，也许只是缺少伯乐才遭埋没。”

“哈哈哈哈，小娘子说的对，所以老夫这次非做回伯乐不成。我观小娘子聪慧，若只当个普通百姓实在屈才。”他盯着她，缓缓道，“不知道小娘子觉得……我裴府二小姐的身份如何？”

程令仪眉心微动，有些意外。

众人皆知裴左相膝下有二女一子，长女裴宁，受封应天将军，镇守北疆。次女便是裴熙。

所以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凭空为她捏造一个三小姐的身份，反而是直接让她顶了裴熙的身份？

她原本设想的是，此事一了，自己所得必定不止一个良民身份，却并未想到，裴拱竟直接让她成为裴熙。

裴拱见她被惊得说不出话，内心叹道还是年轻啊，

“熙儿自小身体不好，幼时养在别苑，后来回了府中，也鲜少出门，没有参加过什么宴会。人们只知我有一小女，却不知其容貌。小娘子意下如何？”

蜷在衣袖的指尖微微发凉，程令仪脑中千百念头闪过，他这意思是冒名顶替完全可行，而待她以裴熙身份回京后，裴府二小姐便可以出现在众人面前了，却不会引人怀疑。

回想昨夜情景，思及前因后果，她心中不由感叹：老滑头果然还是老滑头，这下子一举好几得。

不过裴府小姐的身份对她而言自然更好，既是两相皆得利，没理由拒绝，程令仪立时俯身拜下，“谢大人。”

裴拱随即告知她，宛地事了，明日便决定回京。

程令仪打算在回京前拜别裴熙。

——

经过昨夜那场大雨，门前道路依旧泥泞不堪，但排队看病的人依旧络绎不绝。

裴熙很忙，见她来了也没时间招呼，程令仪本就不是来麻烦她的，见她这么忙，便主动帮忙，也没说明日要离开的事情。

直到最后一位病人离开，待裴熙收拾好东西，直起身望向她，张口欲言。

程令仪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提前打断她，笑着说：“若是感谢的话语，就不必多说了，这两日未免也太多了些。”

裴熙一愣，随即也笑了，“还不是娘子帮忙帮的多，我谢都谢不完呢！”

二人调侃几句，程令仪敛了神色，望着裴熙。

既然占了人家的身份，是要亲口说明的。

她便一言一语地说了，略去些无关的，只传达出这个关键的信息。

裴熙闻言却没多大的神情，默了半响，半释然半叹息地说：“自我决意离家，便已不再是裴府二小姐了。我无法侍奉在父亲左右，做个孝顺儿女。只盼娘子能替我一二。”

程令仪握住她的手，“会的。”

自然会的，虽说裴府小姐的身份有用，但又不是天上掉的馅饼，伴随的风险与责任也尚未可知。

她今日过来只为说两件事，一是将占了的身份说清，另一件就是离开之事。

她便道：“明日裴大人将返京，我将随之回去，今日也是来向你辞别的。”

裴熙知是早晚的事，但面上还是难掩失落：“娘子竟这么快也要离开了？如此，便祝娘子一路顺遂。”

也？

程令仪不动声色，微微一笑，“楚大夫是在说裴大人吗？”

“不是啊。”裴熙眨眨眼，“中午我让阿九去拜访陆郎君，谁知他回来说，陆郎君已经离开宛地了呢。他走得也太快了些，我还未来得及表示感谢呢……”

陆缙竟然这么快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