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药方的沈百草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瞬间明白了钟辞的意思。
“殿下,这里可能有我们需要的药引!”沈百草略微浑浊的眼眸此刻也亮了起来,有些惊喜地看了钟辞,又看了看罗阿婆。
“罗阿婆能在轻度症状坚持这么长时间,其中一定有药引。”钟辞听到沈百草的话,心也定下了大半。
他在河州一带是远近闻名的神医,将一个答案放在他的面前,他能瞬间很快明白过来,并举一反三,有他的那句话,这药引几乎就是在这里面。
“坚持了很长时间?”沈百草一愣,瞬间反应过来,“难怪老夫觉得她的脉象有点奇怪,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他的眸光愈发清亮,面上也一扫前段时间的颓靡,拿着药方就兴冲冲快步出去研究了。
“公主殿下……”罗阿婆又颤颤巍巍想要给她跪下。
钟辞忙把她扶住,叮嘱道:“阿婆你且安心在这里先住下,一切等疫病过后再说。”
见对方难为情地点点头,她也微微勾起了嘴角,微微颔首,转身出去了。
一出门就看见方才还在冷言冷语的宋折此时与沈百草一起研究着配药,面前的几个药纸都配好了各种各样的药材。
听到她出来的声音,头也没抬,说的话却是依旧冷漠:“沈老医馆的药材要空了,劳烦殿下按照这个药方弄些药材来。”
抓药的间隙,将一旁已经写好需求的药单放在前方。
沈百草见他如此,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看向了钟辞,嗫嚅刚想说什么,就听见身侧漫不经心又传来了一句“辛苦殿下了。”
钟辞嘴角笑意愈深,走过去一掌拍在药单上面,直直盯着他:“不辛苦,今晚戌时,丹太河老地方,我们谈谈。”
随后抓着手底的药单,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但是在回刺史府取银钱买药的路上,她不知将呈现给她的是空空如也的库房。
马车一路驶回刺史府,马夫贴心地给她放好了步梯。
刚下来恰好遇到了要出去办事的长史,对方余光瞥到她却是如同老鼠见到猫一般,迅速低着头想要逃走。
“言长史。”钟辞自是看到他想要逃窜的身影,面上笑得漫不经心,声音却如同冰窖一般,“准备去哪里啊?”
躬身想要离开的言元化脚步一顿,原本因为炎热的天气已经出了一身汗,此时却是背脊发凉,已经分不清身上是热出的汗还是冷汗。
他转着眼轱辘,蓦地一笑,带上了些许谄媚的意味回头,“参见四公主殿下,好巧啊,臣正准备去找何大人,不知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钟辞睨了他一眼,“带本宫去库房,本宫要取一些银子。”
“啊?去库房?”言元化心虚地快速看了她一眼,不停转着眼轱辘,讪讪一笑,“不知公主殿下要银子做什么?”
见他的反应,钟辞双眼微眯,有种不详的预感,“你带路便是。”
言元化咽了一口口水,对身后跟着的下人使了一个眼色,随后撑着笑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走在了钟辞的前方,为其引路。
一路上,他都绞尽脑汁地想要劝阻钟辞去往库房,脚程走的极慢,仿佛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一般。
“言长史,话太密了吧。”钟辞笑眯眯看着面前引路的人,“而且走这么慢,是腿脚不便吗?需要本宫替你叫一个步辇吗?”
言元化讪讪笑着,暗暗拿袖口擦了擦额顶的冷汗,“多谢公主殿下的好意,臣腿脚尚好,不用步辇。”
钟辞双眼微眯,语气一沉:“既好着,那便好好带路,再这般拖延时间,腿脚也不必要了。”
“是、是。”
言元化咬了咬牙,加快了步伐。
等到库房的时候,他掏了掏袖口,回头正准备说些什么,就听到钟辞幽幽的声音传来——
“别说钥匙不在身上,那本宫可就要治你一个玩忽职守之罪。”
“不敢、不敢。”言元化有些心虚地笑了笑,余光看了一眼来时的道路,似乎在期盼着某人此时出现救场。
但在透过几个官差之后,却是什么人影也没看到,有些丧气地转身,拿出钥匙拧开了门锁。
“殿下!”
伴随着何曹的一声惊呼,言元化推开了库房的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空空荡荡的房间,只有几袋大米堆放在墙角,库房里面别说一箱箱的银子,一个银子也不曾见到。
此时言元化垂着头,退后两步,尽可能地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
而不远处赶过来的何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硬着头皮走上前来。
“殿下,库房……”何曹踌躇着开口,似乎在想一个更好的解释,“库房的银子被臣转移了……”
“哦?”钟辞睨着他,语气不咸不淡,听不出喜乐,“转移去了哪里?”
何曹:“……裴府。”
此话一出,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在场的众人无一不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
说的好听,转移到裴府,真进了那裴昌延的口袋,又怎么可能会吐出来。
“呵!”钟辞冷笑一声,上前两步看着空荡荡的库房,随后又看向一旁低着头的何曹,抬手就扇了过去。
掌风划破空气,狠狠落在了对方的脸上,响亮的声音惊得众人纷纷抬头,又迅速垂下去。
而何曹的脸上几乎是瞬间就红了起来,头也被打偏向了一旁,神情呆滞,似乎也没想到钟辞会突然下手。
“何曹,你真是好样的。”钟辞咬牙切齿,“这河州真正的刺史府是裴府吧,你何曹算个什么东西。”
话说的极为难听,立在一旁的何曹却是闷不吭声,因为脸上的红色,一时间也难以分辨他是否在愤怒羞愧。
钟辞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见她走远,言元化快步走上前来:“何大人,您还好吧?”
一边关心问道,一边让身边的官差快速去来鸡蛋。
“这四公主是不是有点太无法无天了,这里是河州,又不是王城!”言元化气愤道,“我们所有人要陪她闹到什么时候?”
“不想干?”何曹冷眼看着这个左右逢源的小人,语气极冷,“可以滚。”
“不、不是。”言元化见状收了到嘴边的话,讪讪假笑着,“我说何大人,不是下官说您,您都下令将所有银子送到裴大人府上了,你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干嘛还要讨好四公主。”
“没有您给她的权力,她现在忙的赈灾怎么可能进行的下去嘛。”
听着他话的何曹脸色越来越沉,那双满是疲惫的双眼死死盯着他,从喉咙深处低吼了一句“滚”。
如今刺史府的所有的下属官员,都是之前裴昌延任职的时候提拔上来的,他行事也几乎处处受阻,但此时河州一团乱,他完全分不出其他的心思来清理刺史府的人。
他想修理好这里的堤坝,想做出一番功绩,若是可以,也想受万民爱戴,但是从他最初选择杨党开始,他就已经失去了受人爱戴的资本。
在王城中替他们干了那么多恶事,本以为来到河州他能专心做出一番功绩出来,没想到依旧卷入他们的权力相争之中,依旧受制于人。
何曹深呼了一口气,遣散了众人,自己坐在了库房的门槛上,盯着走远的言元化发呆。
就算他已经丢出去了筹码,裴昌延或者说裴家和杨家,还是不放心,依旧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
另一边走出去的钟辞深吸了一口气,上了马车之后,久久没有说要去哪里。
出来的这段时间,她见过很多人,也经历了不少事情,哪怕是之前得知何曹强迫用人试药,她都没有像今日这般生气过。
她自认为从出宫后的相处,是看清了何曹是什么样的人。哪怕他无数次纠结,她也清楚,这个人最后一定会选择站队,而不是选择他的立场。
当初会给她一半刺史府的权力,她还以为他心中至少还有部分在坚守他想要立场,但如今站队后,他的作为却是在把他心里坚持的立场摒弃、碾碎!
“公主殿下,您要去哪里?”
见马车里的人久久不说话,车夫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钟辞回过神,摸着手边这段时间看的水利相关的书籍,思考良久才说道:“去所有的医馆看看。”
“是。”
马车渐渐驶动,她打开了车窗,看了一眼外面冷冷清清的街道,她也陷入了迷茫。
如今向兰和新云都在裴府,不管是她贸然前去索要银两,还是突然断掉药材,一旦裴昌延有所察觉,她们的处境都会变得很危险。
只能暂且寄希望于,有医馆愿意借出药材来。
“公主殿下,之前是草民有眼无珠,没认出您,但是这药材草民不能借啊,本来灾年我们的收益就不好,这一旦借给您,草民的一家人可就养不活了啊!”
“公主殿下,草民求您,您除非杀了草民,不然这药材草民不能借给您啊!”
“公主殿下,求您不要为难草民了……”
……
将城内的医馆几乎都跑遍了,除了少数几家愿意借出药材,其余都各有理由拒绝她。
但说白了,无非就是不相信她找的人能研究出治疗疫病的法子,不愿意将药材投入一场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研究里面,更不相信一个远离了王城的公主有能力还上借走药材的钱。
回北街院落的时候,钟辞她拿起一旁水利相关的书籍,开始翻看,但却心烦意乱,什么也没看进去。
回到院落,将为数不多的药材递过去时,众人都有些沉默,面色难看。
若青更是开口骂道:“那何曹他怎么敢的!把赈灾的银子送去了裴府,之前一直反对殿下救李大人的时候,还以为他有多正直呢!”
钟辞无奈叹了口气:“可如今我们在河州,他是河州刺史,赈灾银进了刺史府,就是他管了。”
“不过各位别担心,药材的事,我来想办法。”钟辞对众人回以了一个安心的笑。
一旁倚靠在大厅门边的宋折嘴角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微垂的眉眼掩盖住了眸底的情绪,轻声说道:“各位,吃饭了。”随后看向了钟辞,嘴角的笑意也深了几分,“殿下,等会儿给你一个惊喜。”
何曹的立场是与我们四殿下一样的,他也想过为百姓做事,得到拥戴。
但是他却是站的杨裴两党的队,因为确实一直是杨党的身份在庇护他,而且他已经得到过杨家很多好处,对于他而言,选择杨家,与裴昌延合作是更为稳妥保身的法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