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良辰一路愤愤不平地往回走,嘴里还不依不饶,完全没有积德的觉悟,把那个“狡诈阴险”、“为老不尊”、“仗财欺人”的老头从头到脚骂了八百遍,顺便还把“临阵倒戈”的离曜也捎带上了。
任凭离曜在一旁如何解释“对方确实更急需”、“且财力雄厚”,他也充耳不闻。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糟老头子,竟然敢跟小爷我抢东西!”
“还有你!”祝良辰猛地转头,怒目圆睁,“你这个叛徒!居然胳膊肘往外拐!还欣赏他的才华?他有个屁的才华!他就是钱多!俗!忒俗!”
离曜目不斜视,语气平稳地分析:“说实话,那位老者情绪饱满,反应迅捷,确有过人之处。至于财力……”他顿了顿,诚实道,“亦是实力的一种。”
祝良辰被他的这番帮理不帮亲气得差点原地升天,指着他的鼻子“你”了半天,最后狠狠一甩袖子:“我跟你这个叛徒没话说!回去我就告诉你家世子,你是怎么投敌卖友的!”
离曜:“哦。”没关系,世子会理解我的。
祝三公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他决定一定要声情并茂地把在“归朴斋”的遭遇告诉裴青天──尤其是那老头如何仗财欺人、用臭钱侮辱他以及内鬼是如何临阵倒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
“阿野!阿野!你要给我做主啊!外面有人欺负我!还有个内鬼帮着外人!家里养鬼了啊!” 刚一踏进裴旷的房门,祝良辰就扯着嗓子对着嚎了起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气色红润的裴旷正靠在榻上,抱着一卷不知道什么的书神游天外,被他这一嗓子嚎得回过神来,懒洋洋地撩起眼皮:“棺材呢?没买到?西市的棺材都入不了你祝三公子的法眼?”
“不是入不了我的法眼,是被人半路截胡了!”祝良辰冲到榻前,手舞足蹈地开始告状,“我们千挑万选,看中了一口镇店之宝,叫做‘比翼双飞棺’,那做工,那用料,那宽敞程度,简直是为您量身定做!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老头,非要跟我们抢。那老头还狡猾得很,开始跟我们比惨,那演技,绝了!比戏台子上的名角儿还能演!先是哭他家小姐姑爷双双殉情,又是梦到什么仙人指路,说非得那口‘比翼双飞棺’不可,不然就死不瞑目!”
他模仿着谢知非当时捶胸顿足的样子,绘声绘色。
裴旷听着,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觉得有点意思。
“这还不算完!”祝良辰越说越气,“我看他演得投入,我也不能输啊!我就说我家主子爱而不得,要抱着棺材了此残生。你猜他怎么着?他立马说他家小姐已经悬梁三次了,就等着棺材下葬!这老头,编故事都不打草稿的!”
裴旷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倒是个人才。”
“人才?!他是个强盗!”祝良辰更气了,“最可气的是离曜!”他猛地指向跟进来的离曜,“他不但不帮我,还在旁边跟那棺材铺老板嗑着瓜子看戏!这也就罢了,关键是他临阵倒戈,居然说什么……‘欣赏他的才华’!阿野,你听听!这是人话吗?!”
被点名的离曜对上自家世子爷投来的目光,非常认真地肯定道:“那人确是可造之材。反应迅捷,情感丰沛,临危不乱,且……财力雄厚,祝公子财力悬殊这才惜败。”
祝良辰被这句大实话堵得心口疼,他抓着裴旷的袖子,悲愤道:“是啊!眼看文斗难分高下,那老头他不讲武德!他说不过我,竟然……竟然直接用钱砸!用金叶子砸啊!太侮辱人了!哗啦一下,那么大一袋金叶子!闪得我眼睛都瞎了!还放话说谁敢加价他就出双倍!阿野,你说说,这谁顶得住啊?咱们是去置办道具的,不是去倾家荡产的啊!”
“这能忍吗?夺棺之仇,不共戴天!我祝良辰在此立誓,定要查出那老头是哪家的!这个仇,我非报不可!”
他说得口干舌燥,抓起旁边的茶壶灌了一大口。
可惜了祝公子说的豪气干云,裴青天听完这番豪言壮语的状词,非但没有同仇敌忾,反而越笑越开心。
等他终于笑够了,才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开始他的“落井下石”:让我想想,堂堂丹阳侯府三公子,居然被一个‘破破烂烂’的老头给碾压了?这要是传出去……”
祝良辰脸都绿了:“裴旷!你还是不是兄弟!我这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给你挑口好棺材,让你‘走’得风光点,舒服点!”
“嗯,心意领了。”裴旷点点头,随即又补了一刀,“不过,连买个棺材都买不回来,我要你这兄弟有何用?”
随即,他又略带惋惜的说,“离曜呢,跟了我这么多年,眼光是有的。能让他都欣赏的‘才华’,定然不凡,说明你确实不如人家,既然如此,那我也就没法为你洗刷冤屈了。”
离曜听着世子爷明显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挑拨,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微微颔首,对“眼光是有的”这一评价表示认可。
“你们……你们简直蛇鼠一窝!一丘之貉!我不管!这口棺材必须抢回来!那口气必须出!不然我今晚就睡你这儿,吵得你没法‘养病’!”
裴旷忍着笑,敷衍地摆摆手:“行了行了,一口棺材而已,让给他就让给他了,咱们再挑别的就是。大不了我给你拨款,你也去用‘才华’砸回来?”
祝良辰:“……” 他觉得这兄弟没法要了。
“不过话说回来”,裴旷托着下巴,认真思索了一番。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好奇了。郾都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位妙人,不仅才华横溢,还财大气粗。去查查,我倒是想知道,是谁这么有意思,急着要跟我‘死同穴’。”
“真查啊?”祝良辰难以置信的问道,其实他也就是说说而已。
“当然,怎么能让兄弟受委屈,我是这样的人吗!”裴旷毫无廉耻,明目张胆的翻脸。
好在大家都已经习惯了此人的变脸速度,对他想到哪句说哪句都是见怪不怪。
可是他们没想到的是裴世子翻脸快就是因为他没有脸,兴致上来了,还能认真给祝三出谋划策,“这要是查到了呢,你就带着这个叛徒上门,他扮那个故去小姐,你就演他相公,魂兮归来,扛起棺材就走,夫妻双双把家还,不就完了吗?”
这是完了吗?这是完了呀!
这下离曜慌了,裴旷说“小姐”的时候是指着他的,大事不妙了,让世子爷闲出屁来了!这事他没准还真做的出来。
“小姐”已经乱了阵脚,“相公”还在思考此事的可行度,只是没等“相公”想明白,他那遭了瘟的兄弟又开了金口了。
“没准那位老神仙当了真,还能顺道给你们办场轰轰烈烈的冥婚呢。”
裴世子说完满意地靠回了枕头上,深藏功与名。
离曜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忍不住看了自家世子一眼,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您是真无聊,也是真缺德。
听到“冥婚”祝良辰可算反应过来了,这人就是闲的,拿他寻消遣呢,立刻就要去掐裴旷的脖子,“我……我跟你拼了!”
裴旷一边笑着躲闪,一边还不忘补刀:“下次……记得多带点钱,祝、三、公、子。”
离曜在一旁默默点头,表示赞同,总算不用扮小姐了。
祝良辰:“……”这破侯府是待不下去了!明天就回家!
气跑了兄弟的裴旷心情大好,觉得这“病”中日子,似乎也没那么无聊了。
他看向离曜,笑道:“棺材的事,暂且放放吧,本就是一时兴起,图个乐子,用不上了。”
离曜躬身:“主子英明。”
院子里,一片枯黄的梧桐叶,在寒风中打了个旋,终于挣脱了枝头,飘飘悠悠地落下,越过侯府的高墙,被风卷着,不知行了多远。
带着深冬的寒意,谢知非的肩头悄无声息地落了一片枯叶。
它来自宫道旁的一棵老树,却与远在侯府的那片并无不同,都在这个冬天走到了尽头。
谢知非抱着那口“比翼双飞棺”的契书,如同完成了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心情奇异地平静下来。
回宫的路也比出来时短了许多,街市的喧嚣再也惊不起他心中半点波澜。
他这人便是如此,看似柔软,一旦认定了某件事,钻了牛角尖,便会生出一种冷酷的平静。死亡在他眼中,也只不过是一条与心上人团聚的必经之路罢了。
很快,叶子便从他的肩头翻飞着落下,被另一阵风卷着,滚入了宫墙的角落,与他来时一样,无声无息。
他也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摇光殿,如同离开时一样隐蔽。
殿内,泉安正襟危坐在门槛内的一个小杌子上,眼睛死死盯着宫门方向,连一只飞鸟掠过都能让他惊得跳起来。
听到极其细微的推门声,他猛地回头,看到自家殿下安然无恙地回来,一直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殿下!您可算回来了!”他连滚带爬地迎上去,声音带着哭腔和后怕,“您要是再不回来,奴才……奴才就真要撑不住了!”
谢知非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微微一暖,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平静地将那张棺材契书递给泉安,吩咐道:“收好。等东西送到了,仔细查验,务必……要最好的。”
泉安接过那张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纸,手都在抖,他看着殿下那过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的侧脸,所有劝慰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哽咽的应答:“是……奴才一定办好。”
他知道,殿下是真的……心意已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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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疯公子怒吹枕边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