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万籁俱寂,连最后一声虫鸣也消失在渐起的晨雾中。
东方地平线开始渗出一丝暖意,像一滴稀释的橘色墨汁在宣纸上慢慢晕染。夜色节节败退,世界的轮廓在朦胧中变得柔和,黑色退守为影子,蜷缩在建筑的背后、树木的脚下,等待着被曙光彻底驱散。
苏婉正深陷在睡梦中,浓密的长睫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两道扇形的阴影。她微微蜷缩着身子,怀抱一只鹅绒枕头,嘴角挂着一抹甜美的弧度,仿佛正做着什么不愿醒来的美梦。
而此时,卧室的檀木门被极轻地推开一条缝,一个修长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滑入室内。苏豫已经穿戴整齐——银灰色西装剪裁得体,完美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身形,领口露出一角雪白衬衫,袖扣是低调的铂金材质,在朦胧的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泽。
他利落的短发精心打理过,眉眼间的青涩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商场上历练出的沉稳与锐利,此刻却都融化在望向床上人儿的温柔里。
这次去洛城出差,一去就是整整一个月。临行前,他终究抵不过心中的牵挂,想来再看她一眼。
“唔……”睡梦中的苏婉无意识地嘤咛一声,翻了个身,丝绒被从肩头滑落,露出纤细的锁骨。
怕惊扰她的好梦,苏豫没有开灯,只借着窗外渐明的天光,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他缓缓蹲下身,视线与她平齐,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她的睡颜。
许久,他才抬起手,用指背极轻地抚过她的脸颊——那触感温热细腻,像上好的暖玉,瞬间抚平了他心中翻涌的不舍。
明明还未离别,思念却已如潮水般漫上心头。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她微微张开的唇瓣上,那柔软的弧度像初绽的花苞,带着无意识的诱惑。
苏豫的眸子骤然暗沉,理智尚未做出判断,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他俯身,轻柔地覆上那片柔软。
苏婉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萦绕在鼻尖,清新甜美,让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她纤细的肩膀,加深了这个偷来的吻。舌尖试探地探入她的唇齿间,小心翼翼地舔舐着她的芬芳,如同品尝稀世的甘露。
“嗯……”感受到呼吸受阻,苏婉的睫毛轻颤了几下,茫然地张开双眼。
模糊的视线中,一张放大的俊脸近在咫尺——苏豫狭长的狐狸眼半眯着,深邃的瞳孔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唇上的力道渐渐加重,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苏婉只觉得氧气被一点点抽空,意识昏沉间,她开始无力地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苏豫终于松开了她。
朦胧的晨光中,她被他亲吻过的唇瓣泛着湿润的光泽,原本清纯的五官平添了几分娇媚,像被露水打湿的玫瑰,诱人采撷。
“哥哥,你……你干什么?”苏婉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眼睛半睁着,尚未完全清醒,“我和斯羽哥哥还没分手,你不可以这样……”
苏豫抬手,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她泛红的脸颊,语气温柔却毫无悔意:“对不起,婉婉,我没忍住。”他的指腹擦过她微肿的唇瓣,眸色又深了几分,“下次不会这样了。”
“哥哥,你这么晚过来干什么?”苏婉从床上坐起来,扯过被子掩住胸口,有些不自在地撇了撇嘴。
“我要去洛城出差了,我们一个月都见不到面。”苏豫在床边坐下,细心地将滑落的被子重新为她盖好,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稀世珍宝,“这一个月你要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苏婉乖巧地点点头,垂下眼帘掩去其中的情绪,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不耐烦:“知道了,哥哥。今天是开学的日子,我会在学校好好学习的,你别担心。”
“那我走了,婉婉再见。”苏豫倾身,在她额头上落下轻柔一吻,继而快速掠过她的唇,像蝴蝶点水般一触即分。
“哥哥再见,一路顺风。”苏婉轻声说道,手指不自觉地揪紧了被角。
她目送着苏豫转身离去,修长的背影在门口稍作停留,最终轻轻带上了房门。
当门锁发出细微的“咔哒”声时,苏婉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下来。
她立刻抽起床头的纸巾,用力擦拭着嘴唇,仿佛要抹去所有他留下的痕迹。
望着窗外渐渐明亮的天色,苏婉想起了之前在靳家宴会上无意中听到的对话——白薇薇和苏振邦低声商议着这次出差的事。
他们都会去洛城,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希望白薇薇能把握住这次机会,让苏豫的注意力从她身上移开。
她真的很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对苏豫表现出那些不该有的亲近。原以为他为了维持好哥哥的形象推开她,没想到他非但没有抗拒,反而比她想象的还要主动,还要危险。
窗外的天已经亮了些,橘色的光漫进房间,落在她攥着纸巾的手上,把指节映得泛白。
蓉海市西郊,裴家别墅静静卧在暮色里。
青石板小径蜿蜒穿过庭院,石缝间探出细嫩的青苔。假山玲珑错落,流水潺潺从石缝间穿过,几丛翠竹随风摇曳,檐下的灯笼已经亮起暖黄的光。整个庭院还依稀可见当年首富时的气派,只是石阶边的杂草稍显凌乱,池水也不如往日清澈——裴家这几年的生意,确实大不如前了。
裴澈的卧室在别墅二楼,推开门,是一片压抑的灰色。灰色的墙面,灰色的床单,连书桌都是冷硬的深灰。整个房间简洁得近乎单调,唯有书桌上那个格格不入的白色小熊玩偶,为这片灰暗添了一抹柔和的亮色。
但真正属于裴澈的世界,在卧室之下。
沿着隐蔽的楼梯向下,地下室的门无声开启。这里的空气带着地下特有的凉意,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陈旧气息。最大的一面墙上,密密麻麻贴满了照片——全都是苏婉。
从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到长发及肩的少女,每一张都被精心收藏。大多是偷拍的角度:她在梧桐树下看书的长发垂落,她在操场奔跑时裙角飞扬,她托着腮发呆的侧脸……每一张下面,裴澈都用细小的字标注了日期。
另一面墙是一排定制的玻璃柜,里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小物件:一个缺了角的橡皮,几本泛黄的课本,一只断了翅膀的塑料蝴蝶,还有那些她随手送出的发卡、书签、糖果纸……每一件都被妥善安置,像博物馆里珍贵的展品。
裴澈走到柜前,指尖轻轻划过玻璃,最终停在一个棕色小熊上。这是苏婉七岁时送他的第一份礼物。他还记得那天她踮着脚把小熊放到他枕边,圆圆的脸上漾开两个浅浅的梨涡:“看你一个人睡觉挺孤单的,让我的小熊陪你吧!它可能干了,会赶走噩梦哦!”
小熊旁边,一张红色的卡纸已经褪色,但上面稚嫩的笔迹依然清晰:
结婚证
新郎:裴澈
新娘:苏婉
最下面还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我们一辈子永远不分开。”
裴澈的指尖轻轻抚过“苏婉”两个字,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恍惚间,那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姑娘又出现在眼前,扯着他的衣角,用清脆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
“婉婉愿意和阿澈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那时阳光很好,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星。
可时光终究残忍地带走了那个许下诺言的小姑娘。
地下室的灯光昏暗,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独自站在这座用回忆筑成的堡垒里,四周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婉婉,”他对着满墙的笑颜低语,声音轻得像叹息,“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镜片后的眼睛微微发红,他慢慢蹲下身,将那张幼稚的“结婚证”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十一年前那个阳光正好的下午,留住那个说好永远不分开的小姑娘。
窗外,暮色渐深,裴家庭院里的灯笼在晚风中轻轻摇晃,将孤独的影子投在窗上,碎了满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