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风清凉,吹动山鬼谣的白衣,撩起了他的墨发,他双脚分明就是踏在地上,可在苏锦弦眼里,他却如风般随意,好似下一瞬便会乘风而起。
苏锦弦真的很难想象这样仙姿卓越的人,会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怎么看都该像是飞升过的修士。
山鬼谣道:“想不想飞升不是由你做决定的,是我。”
他的声音很轻,如鸿毛般轻扫过苏锦弦的心头,带着几分蛊惑,听得苏锦弦背脊发麻:“你别这样,我害怕。”
“你觉得我会信么?”山鬼谣负手走近,“你与那孽畜交手时,却是十分开心呢。”
“瞎说,我没有。”苏锦弦有些尴尬。
他喜欢与强者斗法,尤其是在获得苍鸾这把剑后,他知道只有与更强的人交手,才能提升自己的修为与能力,也才能更好的与苍鸾磨合,达到人剑合一,这才是剑修的最高境界。
他既是剑,能用剑意破敌,做到手中无剑,心中有剑。
他好斗,却不滥斗,因为只有在交手中才能发现自己的不足,才能提升、弥补、完善。
他跟九尾狐交手,是因为他知道九尾狐有上千年的修为,即便是不能除掉他,也能在交手中让自己有所成长。
但山鬼谣不是,他的灵力强韧醇厚,绝不是一般飞升成仙的修士。
可若说山鬼谣是魔族却又不像,除了他周身感受不到半分魔意以外,前世苏锦弦闯魔域盗血灵芝时,与魔修也是有交过手的,山鬼谣与魔修的灵力也是不一样的。
所以苏锦弦虽然知道山鬼谣是魔域之主,可他强大的灵力却让苏锦弦害怕,尤其是山鬼谣还嗜杀,他在山鬼谣面前犹如蝼蚁,所以即便是他再好斗也不敢跟山鬼谣交手。
毕竟能有重来一世,他就明白要惜命,那些抛弃自己的、算计自己的统统不重要,渴望得到的东西那是别人给予的,即使再珍贵那也不属于自己。
唯有自己拥有的,不论是修为还是灵器,只是与自己息息相关的才重要,要对自己有情,才能对世间万物有情。
若对自己无情,那对身边的其他人,对苍生万物的有情只怕也有待考证了。
苏锦弦周身微微的泛着白光,神识澄明,竟然就在短短的顿悟之间升了化神,那一瞬间的经脉强韧,又被源源不断的灵力所填满,他只觉得周身充满了力量,而那股力量却又在随后逐渐消失。
苏锦弦睁眼,他发现修为提升后,就连视觉都清明了不少,他看着眼前是山鬼谣疑惑道:“我……我会不会升的太快了。”
毕竟上一世的苏锦弦到了二十四岁才堪堪升入化神,即便是前世的修仙界里年轻一辈中,能在二十多岁达到化神修为的也不过三五人而已。
而这一世,他不过十八岁的年纪便到了化神,在这年纪到化神修为的,修仙界里还是独一份。
山鬼谣道:“不错啊,我不过是提点了几句便让你修为进阶。”
苏锦弦:“……”你那是提点吗?那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苏锦弦忽然想到那些养家禽家畜,等它们长大养肥了再宰杀的过程,好像跟现在差不多。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也没理会山鬼谣,只是朝他抱拳揖礼后,便回到了南平城。
苏锦弦从城外走回来时,那些四散逃窜的百姓已经纷纷回家了,听他们说妖兽已经离开了,朝南去的,应该不会再回来。
而被九尾狐踩踏损毁的阮府宅院也恢复如初,只是九尾狐报仇的对象却无影无踪。
阮府后堂上,阮画堂与贺圣朝伤重倒在地上,唯有谢秋年在忙前忙前为他们运气疗伤。
谢秋娘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哼,好歹也是凌月宗的弟子,还是元婴修为,看着妖狐虐杀无辜百姓竟然毫无怜悯之心,呸。”
苏锦弦也没理她,只是静默的走过去用自己的灵力为他二人疗伤,想来是这两个人想要救那三个人,结果却被九尾狐打成重伤。
得到苏锦弦的帮助后,贺圣朝与阮画堂当即盘腿调息,虽然九尾狐下手颇重,但是能让苏锦弦救,自然也就不至于丧命。
然而阮画堂睁开眼第一件事便是推开了苏锦弦,嫌恶道:“我不要你救,像你这样临阵脱逃的人,有什么资格做名门正派的弟子,我师兄堪堪金丹巅峰,也知道受人托付,应当全力以赴,可你呢,好歹是阮员外请下山帮忙的,结果却让夫人与阮少爷丧命,尸骨无存,你有什么脸面再回来。”
贺圣朝也正色调息,对于救了自己的苏锦弦一个正眼都不看他。
苏锦弦起身道:“他们在杀阮青萍的时候,可有想过会有人来替她报仇?”
“他们犯法自有法律制裁,可那九尾狐是妖,既然是妖就该处之而后快,不然你修这仙做什么!”阮画堂气的脸色通红。
可苏锦弦却是一脸淡漠:“我修仙是为得道,为求长生。”
“还应该是为了苍生安稳!”阮画堂争辩道,“能力越强责任越大,难道你师尊没教过你么!”
苏锦弦脚步微顿,不由颔首嗤笑。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曾经的傅流光也如此对他说过,那时修仙界的修士皆被种了魔种,若不及时解除,任由魔种吞噬心智,那么修仙界便会沦为炼狱,成为魔修的傀儡。
只因为他是化神修为,就成了最佳去闯魔域盗宝的人。
可结果呢?
他当时耗尽心力压下了侵蚀神智的魔意,可谓是遍体鳞伤。
可他救下来的修仙界众人呢?他保护下来的苍生呢?皆是拿剑指着他,丝毫不念救命之恩,对他口出恶言。
哪怕那时候有一个人能想到是苏锦弦救了他们,问他一声是否安好,信他不是那样龌蹉的人,更不信他会勾结魔域,苏锦弦也不会被魔意侵蚀,最后还是为了保护他们而选择自尽。
所以如今再听阮画堂所说的这些虚伪之言,他也只是觉得好笑。
他回头看着阮画堂,扬唇灿然的笑着,原本艳绝的一张脸上此刻尽是嘲讽,眼角眉梢更是透着几分鄙夷,他道:
“我没有维护苍生安稳么?九尾狐是来寻私仇的,并未杀害无辜,所以他没有伤害苍生,我也就没有理由除掉他不是么。”
“可他是妖!”阮画堂道,“他今次不害人,难道他以后就不会害人么!难道你要等到他下次害人的时候才去杀他么?”
“妖同样也属于苍生之列,况且还没有发生的事,就不要做假设的好,毕竟人有恶人,妖也有好妖。”苏锦弦说。
他没有再理会阮画堂他们在身后的跳脚咒骂,只是径直去了阮夫人他们当初埋葬阮青萍的院子。
苏锦弦站在廊下,望着庭院的格局,再瞧着那压着埋有阮青萍尸身的荷花缸,当即便紧蹙了眉头。
“被九尾狐所杀真是一点都不冤。”苏锦弦啐了一口。
只不过他刚要施法,就听见身后传来的急促脚步声,他连忙回头,便瞧见身着紫白色弟子服的傅流光疾步向他走来,他眼里满是担忧:
“锦弦,他们说的是真的?你真的见死不救,任由那九尾狐虐杀夫人他们?”
苏锦弦看着眼前担忧他的傅流光,以及随后朝着后.庭走来的其他人,除了清尘尊主外,还有大师兄谢青亭,以及沧澜派的宗主姚胜常,以及谢秋年阮画堂,还有被贺圣朝搀扶着的阮员外。
苏锦弦看着眼前的人,又瞧见阮员外连连抚着胸口,满脸气愤。
阮画堂忙道:“怎么不是真的,难道我们沧澜派的人还会撒谎不成。”
傅流光垂首,脸上拂过一丝痛心,随后望向清尘尊主道:“师父,锦弦他只是被那把邪剑所控制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此事一定与他无关的。”
“傅师兄怎么还是不死心,想要夺走我的剑啊。”苏锦弦冷笑一声。
清尘尊主厉声喝道:“锦弦住口!你师兄也是关心你,若不是为了你,他的婚期也不会延后,月黎王与王后此刻还守在凌月宗,你师兄为了你可是背负着骂名。”
姚胜常也道:“当初剑冢择剑时,就瞧那把剑邪气,不是剑冢里的剑却自己跑来,还未认主便先杀人,如此没有规矩,想来也是邪剑。”
苏锦弦觉得这沧澜派从上到下真的是一脉相承,从宗主到弟子皆是如此目光短浅,争一时之利。
苏锦弦也没理他,只是向清尘尊主揖礼道:“师父,这剑不是邪剑。”
“若不是邪剑,为何你择剑前后却像换了一个人?”傅流光连忙说道,“从前的锦弦是个热心肠,行侠仗义,做事从来不会想着得失利益,可如今呢,却是自私自利,与妖邪为伍,甚至还纵容妖孽虐杀阮夫人他们,你还说你没有被这邪剑所影响!”
苏锦弦眼前的傅流光,以及对他流露出失望神色的清尘尊主,还有满脸怒容的阮员外,他不由后退一步,指着庭院中的那尊荷花缸道:
“你们可知道这九尾狐为什么要杀他们吗?阮员外可知道你那可怜的二女儿又去了那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