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建业还在唾沫横飞地讲着“鉴别古董的门道”,一会儿说“老瓷瓶的釉色会发暗”,一会儿又说“官窑的款识都歪歪扭扭”,语气里满是故作高深的笃定。程潇端着茶杯,等他话音稍歇,才慢悠悠地开口,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请教意味:“叔叔,我刚才听您说这是乾隆官窑,正好我前几天在书店看了本古董入门的书,有几个问题想问问您,您给我讲讲呗?”
程建业愣了一下,没料到程潇会突然问“专业问题”,但当着亲戚的面,又不能说“不懂”,只好硬着头皮点头:“行啊,你问,叔叔给你解答。”
程潇放下茶杯,伸手轻轻拿起木盒里的青花瓷瓶,指尖摩挲着瓶底的胎质,语气平静:“我看书里说,乾隆官窑的胎土都是‘高岭土’,烧出来胎质会偏粗一点,摸着手感发涩。可我摸您这瓶子的胎,怎么觉得特别细,还滑溜溜的?是不是我看书看错了,还是乾隆官窑也有这种细胎的啊?”
这话一出,程建业脸上的笑容僵了半分。他根本没摸过什么真乾隆官窑,哪知道胎质粗细?只能眼神闪躲着含糊:“这……这老物件嘛,保存得好,胎质就会变细,很正常,很正常。”
“哦,原来是这样。”程潇点点头,没追着反驳,转而指着瓶身上的缠枝莲纹,“那您再看看这画片,我看书里说清代官窑的花纹都是工匠手绘的,笔触会有轻重,线条也不会特别规整。可您这瓶子上的花纹,每片叶子的纹路都差不多,连颜色深浅都一样,是不是当时官窑也有这种‘整齐’的画法啊?”
这一问,程建业的额头开始冒细汗。他刚才只注意到花纹 “好看”,根本没留意什么笔触,只能支支吾吾地绕圈子:“你这孩子,刚看了两页书就瞎琢磨。老工匠手艺好,画得整齐不是很正常?再说了,你一个学生,哪懂这些门道?”
旁边的亲戚们也听出了不对劲。张阿姨悄悄拉了拉舅舅的袖子,小声嘀咕:“潇潇这问题好像挺有道理啊,我上次在博物馆看的青花瓷,花纹确实没这么整齐。” 舅舅皱着眉,凑过去又看了眼瓷瓶上的花纹,没说话,却轻轻摇了摇头 —— 他虽然不懂古董,但也觉得程潇的话没毛病。外婆更是直接皱起了眉,眼神里满是疑惑地看向程建业。
程潇没管亲戚们的反应,继续拿着瓷瓶,指着瓶底的 “大清乾隆年制”款识,语气依旧带着请教:“还有这款识,书里说乾隆官窑的款识字体是‘宋体’,笔锋会比较锐,而且每个字的大小也不是完全一样。您这瓶子的款识,字体看着有点圆,还特别整齐,是不是后来官窑改了字体啊?”
这一连串问题,像针一样扎在程建业心上。他彻底答不上来了,脸上的红光渐渐褪去,慢慢变得发青。他看着程潇手里的瓷瓶,又看看周围亲戚们怀疑的眼神,知道再装下去就要露馅了,顿时恼羞成怒,猛地提高了声音:“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就看了两页破书,就敢来质疑叔叔的东西?懂不懂什么叫尊重长辈?”
程潇立刻放下瓷瓶,语气平静地说:“叔叔,我不是质疑您,就是真不懂,想跟您学学。您要是觉得我问得不对,跟我说说不就行了吗?”
“说什么说!”程建业气得手都有点抖,“你一个刚高中毕业的毛孩子,懂什么古董?这些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跟你说你也听不懂!别在这瞎问,搅和大家的兴致!”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把瓷瓶抢过来,胡乱塞进木盒里,“啪” 地一声扣上盖子,好像这样就能把刚才的窘迫都盖进去。
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亲戚们都不说话了,张阿姨低头摆弄着衣角,舅舅端着茶杯假装喝茶,外婆看着程建业,眼神里满是失望。程建国连忙打圆场:“哎呀,小孩子不懂事,随便问问,建业你别往心里去。来,喝酒,喝酒。”
程母也跟着说:“是啊,潇潇,快给你叔叔道歉,不该乱问的。”她给程潇使了个眼色,怕他再说出什么让场面更僵的话。
程潇看了眼母亲,又看了眼脸色铁青的叔叔,轻轻摇了摇头:“叔叔,我要是问错了,您别生气,我就是真好奇。” 他没说“道歉”,也没再追问,恰到好处地给了双方一个台阶。
程建业没接话,拿起桌上的酒杯,猛地灌了一大口酒,却没咽下去,而是呛得咳嗽起来,脸涨得更青了。客厅里只剩下他的咳嗽声,原本热闹的升学宴,彻底没了之前的喜气,只剩下满室的尴尬。
程潇坐在一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心里却很平静。他没打算当场戳穿叔叔的假瓷瓶,只是不想让他再拿着假货在亲戚面前炫耀,更不想让父母因为这假“传家宝” 被人笑话。现在这样,虽然气氛冷了点,但至少让亲戚们心里有了数,也让叔叔不敢再继续吹嘘——这就够了。
升学宴剩下的时间,没人再提那只青花瓷瓶。亲戚们聊着其他话题,却都没了之前的热闹劲,没过多久就陆续告辞了。程建业也没多留,找了个“还有生意要处理” 的借口,拎着木盒匆匆走了,连招呼都没好好打。
看着叔叔仓皇离去的背影,程潇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这场关于“传家宝”的闹剧,终于结束了。而他的人生,却才刚刚开始——很快,他就要离开家,去沪市,开启真正属于自己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