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老师没有过多耽搁,简单的开场和自我介绍后,便进入了实质性的班级事务环节。他拿起讲台上的一叠卡片,示意前排同学帮忙分发下去。
“同学们,这是学校食堂的饭卡。报到那天统一预收了200块钱,已经充进去了。”他扬了扬手中那张印着八中校徽的简单卡片,语气严肃了几分,“都拿好了,保管好!这卡要是丢了,得凭学号去食堂旁边的卡务中心挂失、补办,麻烦得很。以后充值也是去那里,就在食堂旁边那栋楼的一楼。”
饭卡很快传到了谭欣手中。这是一张材质普通、设计简洁的卡片,除了基本信息和一个简单的磁条,再无其他。以谭欣来自未来的眼光看,功能实在单一,纯粹就是食堂的“通行证”,远非后来那种集门禁、消费、图书借阅于一体的校园一卡通。
握着这张颇有年代感的饭卡,谭欣脑中关于食堂的记忆碎片也开始拼接起来。军训这几天,他们中午都是在学校的食堂解决的,就是直接进去吃饭,并没刷卡……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大概是学校给新生的一点便利,提供的固定搭配的免费餐。而从今天开始,就得真金白银地自己消费了。他记得那间大食堂的窗口各有不同的菜品,搭配不同,价格也不同,以后就得靠着手里这张小卡片来选择了。而所谓的卡务中心,其实就在紧邻着大食堂的那栋较小的房子——教工食堂内。
他的思绪不由得飘得更远了些。印象中,大概再过一两年,学校大门内的那处广场西侧,会拔地而起一座崭新的食堂,环境和菜品都会提升不少。不过眼下,他们还得在这座充满了烟火气和年代感的老食堂里,解决未来一段时间的温饱问题。
“都拿到手了吧?”郝老师的声音打断了谭欣的思绪,“这算是你们在校园里的‘粮食命脉’,都仔细收好。接下来,我们说一下今天的安排……”
郝老师环视教室,见大家都收好了饭卡,便继续开口说道:“虽然你们已经通过入学考试进入了成章,分班也已确定,但老师还是需要对大家当前的学习基础有一个清晰的了解。所以,摸底考试是必要的。”
听到这话,谭欣立刻明白过来。他记得成章的分班本就是依据入学考试成绩决定的,甚至连眼下这个初步的座位安排,听说也是参考了那份成绩,秉承着“高低搭配、互助学习”的原则,并且是男女混编,并非单纯按身高来排的。
果然,郝老师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想:“包括你们现在的座位,也只是一个初步安排。如果有特殊原因,比如视力问题确实需要调整的,可以在这几天课后到办公室找我说明情况。在这次摸底考试之后,我们会根据新的成绩,并结合实际情况,对全班座位进行一次统一的重新调整。”
“重新调整”这几个字像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教室里顿时响起一阵小小的骚动,有人期待,有人紧张,还有人开始偷偷打量自己潜在的“邻居”。
郝老师用手势压下了议论声,语气变得更为严肃:“同学们,我希望你们尽快适应成章中学的学习节奏。三年时间转瞬即逝,你们考进来不代表可以松懈。在这里,除了期中考、期末考,平时的月考也是常规安排,必须认真对待!”
他顿了顿,宣布了今天的安排:“今天不上新课。上午两节语文课、两节数学课,用来进行语文和数学的摸底考试。下午两点半开始自习,同时我们选举班委。今晚不上晚自习,大家可以自由安排。从明天起,所有课程按课表正常进行。”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现在,大家把桌面清理一下,准备好文具。八点整,准时开始语文考试。”
郝老师的话音落下,教室里瞬间被一种紧张的寂静笼罩,间或响起翻找文具和清理桌面的窸窣声。开学第一天就直接考试,成章的节奏,果然名不虚传。
谭欣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桌上那个崭新却又承载了无数记忆的铁皮文具盒。
时隔近二十载,再次看到里面的物件,一种混合着陌生与熟悉的奇异感觉涌上心头。两支2B中华铅笔静静地躺在凹槽里,旁边是一块用得颇为爱惜的橡皮——一头因频繁擦拭而稍显圆润,另一头却还崭新地裹着一半包装纸。一个最简单的塑料卷笔刀,三支笔杆透亮的中性笔(这年在他们这小地方还算比较新的文具)——他仔细打量了一眼:两支黑色,其中一支的笔芯液面已经下降了近三分之一,另一支则是完好的全新状态;第三支是红色笔芯,也几乎是全新的。
他拿出了那支墨水量用了近三分之一的黑色中性笔,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笔杆时,心里没来由地闪过一丝惶恐——这么多年了,初中的知识还记得多少?但这份惶恐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莫名的安心。
“怕什么,”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好歹我也是正儿八经考上过大学的人,对付这种小升初衔接水平的摸底考,总不至于抓瞎吧?内容大概就是小学毕业的难度延伸,应付起来应该问题不大。” 他甚至还感到一丝庆幸,“幸好是穿回初一,这要是直接扔回高二……那简直是地狱开局!就算只是初二,按成章这教学强度和进度,估计也够我喝一壶的。吱吱……实在是忘掉的东西太多了。”
这时,他旁边的刘炜已经利落地掏出了笔,手指灵活地一拨,那支中性笔就在他指尖飞快地旋转起来,划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弧线,显得那么驾轻就熟。
谭欣看着那转动的笔,心里有点小小的羡慕。这项“绝技”,他上辈子就没学会,这辈子这具年轻的身体不知道能不能掌握那份协调性。
他的目光从刘炜转动的笔上收回,不经意间落在了自己握笔的右手上。他的右手中指第一个指节的侧面,有一个清晰而坚硬的茧子。他用左手拇指轻轻摩挲着那个小凸起,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感慨。
这个茧,是他小学时代伏案苦读、拼命刷题留下的“功勋章”,代表着他曾经的努力和高光。然而,在他后来的记忆里,随着学业下滑、动笔减少,这个茧子会慢慢变软、乃至消失。此刻,摸着这个在稚嫩手掌上显得格外坚硬的茧,仿佛触摸到了一段被尘封的、关于奋斗与……后续“堕落”的往事。
他的思绪被前排轻微的响动打断。抬眼看去,同桌秦晓月已经将文具整整齐齐地摆在了桌角——一支铅笔,一块干净的橡皮,一支看似崭新的中性笔。她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与她娇小身形不太相符的沉静和条理,仿佛对即将到来的考试并无太多紧张,只是完成一件寻常的准备工作。
“叮铃铃——”
上课铃声准时响起,如同一声号令,彻底驱散了教室里最后的杂音。郝老师将一叠试卷分成几份,递给了每一排的第一位同学。
“现在开始分发语文摸底考试试卷。拿到试卷后先写名字和学号,不要急着答题。”郝老师的声音在寂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试卷如雪片般从前排往后传。谭欣从前桌手中接过属于他的那张,崭新的油墨气味钻入鼻腔。他轻轻将试卷放在课桌中间,拿起那支熟悉的笔,在姓名栏上,端端正正地写下了“谭欣”两个字。
他轻轻铺平试卷,目光迅速扫过卷面。典型的千禧年初语文试卷布局跃入眼帘:最前面是基础选择题,考查字音字形和成语;接着是古诗词文默写填空;后面紧跟着一篇课外文言文阅读和一篇现代文阅读;最后则是占据半壁江山的——作文。
他的目光在古诗词填空那儿顿住了。第一句是“,春风不度玉门关”,空着“羌笛何须怨杨柳”。然后还有一句“渭城朝雨浥轻尘,”等着填“客舍青青柳色新”。这些诗句明明在嘴边打转,却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有几个空愣是卡住了,一时想不起完整的句子。
“得,这下实锤了,”谭欣在心里无奈地自嘲,“我那点可怜的文学素养,果然早就连本带利地还给老师了。”
不过,当他看向后面的阅读理解和作文要求时,心情又轻松了不少。那篇现代文阅读讲的似乎是亲情与成长,以他多了二十多年的人生阅历来看,理解文章的深层含义和出题人的意图,反而觉得更容易抓住要点。至于作文……
作文题的引导文字是这样写的:“家,是港湾,是牵挂,是无论走到哪里都无法割舍的根。它可能很小,只是一盏灯,一顿饭;也可能很大,承载着我们的梦想与全部的悲欢。请以‘家’为主题,写下你心中最真挚的感受。”
要求: 1. 自拟题目;2. 字数不少于800字;3. 体裁不限(诗歌除外)。
看着这个题目,谭欣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这个主题,对于刚刚重新拥抱家庭温暖、经历了与爷爷深刻情感冲击的他来说,简直有太多可以倾诉的内容了。比起需要精准记忆的诗词默写,这种需要情感和阅历支撑的题目,反而成了他的优势项目。
就在这时,讲台上传来郝老师沉稳有力的声音:“好了,大家应该都看清楚题目了。现在,开始答题!”
话音落下,教室里瞬间被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