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发出,沉寂的灰色头像毫无动静。
看来不是隐身,是真不在线。
许清圆眼中不由得染上几分忧色,乐秋现在正是压力大的时候,没时间看手机是正常。
但她自己没有手机,如果乐秋上线回复了消息,她收到得肯定不会及时。
许清圆思忖片刻,将妈妈的手机号发了过去。
“你要是哪天有空就给我妈妈打电话和我说,五月九号开学之前我都有时间的。”
发完这句话,许清圆退出了和乐秋的聊天框。
她将目光锁定在置顶的、有着99 上标的头像上。
再尴尬也得解决,这种事情越拖越麻烦。
眼看路程已经过了一半了,妈妈下车肯定会收回手机,许清圆决定速战速决。
她点进置顶,将那一百多条消息大致地扫了一眼。
主旨就是我今天干了什么事、吃了什么饭、你怎么不回消息、你怎么不上线、我惹你生气了吗、预招没有考上我中考会加油的争取和你上同一所高中......
最新一条是问她要不要一起出来玩,逛逛商场看看电影吃个火锅。
许清圆看到这些文字,觉得对方可能正在上头期。
这段无疾而终的小暧昧是怎么开始又是怎么结束的,她记忆早已模糊,高中之后见面少了联系少了,自然而然就被时间冲刷淡了。
但现在许清圆没有功夫和他慢慢耗了,只能快刀斩乱麻。
对不起,xx同学,向你道歉。
许清圆在心里默默说。
指尖飞速运动,聊天框里出现了一段段文字——
“酝酿很久,终于决定将我的想法告诉你。”
“很高兴我们能同频共振,互相成为对方的中学时期的一段美好回忆。”
“但我最近在长辈的引导下,忽然想通了他们常在口头念叨的真理——”
“学习才是学生最重要的本职工作。”
“高中的学业压力只会更大,在这种环境中,或许我连自己的情绪和内心都无法安抚调和,又怎能成为他人的精神支柱,建立一段健康向上的感情?”
“所以,我必须向你道歉,对不起。”
“这是我对自己的清晰认知,现在阶段我还未拥有将他人规划进生活的能力,是我的不足,和你本身没有任何关系。”
“我希望我们可以先各自成长,等到我们各自进入心仪的大学,拥有充沛的精力和阅历去拥抱生活的时候,再来会看中学时代的这一段感情。”
“或许到那时,我们还能有机会一起逛商场、吃火锅、看电影。”
“ps:我知道你看到可能会很难受,会伤心会追问,但用情绪对话对我们都没有好处。不如我们先各自冷静一周。一周后你再告诉我你的想法。”
写完这段话,许清圆瘫坐在后座上,利落地将置顶取消并设置成了免打扰。
对方正在上头,她也只能顺毛摸,给人家留一点点希望和盼头。
当然七天之后她依旧会义正词严地拒绝。
至于三年之后......
到那时人家还记不记得她这个人还两说呢。
基本解决了一桩差点疏漏的隐患,许清圆感觉就像甩掉了一个棘手的包袱,愉快地哼起了歌。
这行为或许有点不道德,不共情,但是......她喜欢!
既然决定一心向学,自然要断情绝爱!
还没等她哼完一曲,妈妈就开着黑色suv驶进了学校停车场。
许清圆赶忙抱着书下车,踌躇满志。
就从......数学办公室开始吧!
这所高中是普高,对于本校的情况,许妈如此形容:
一半孩子完全读不进去书,三成孩子一边学一边爱玩,一成孩子想学但学得慢,只有最后十分之一的孩子是想学又能学的。
说出来有些刻薄,但这就是无比精准的现状。
学校每年就指望这十分之一的学生维持一本率。
然而这并不代表这所学校的师资也不行。生源如此,再好的老师也教不出花来。
至少许清圆觉得她妈妈是一位非常优秀的英语教师。
“高一的数学办公室在四楼,你去找找有没有熟人。”
“没找到你就回我办公室自己学一会,等我回来帮你问。”
妈妈下节有课,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回英语办公室去准备了,许清圆目送她走远,这才抱着书两步并一步噌噌噌往上爬楼。
到了四楼,上课铃已经敲过,空荡的走廊让刚刚回归中学校园的许清圆不禁心生紧张。
她蹑手蹑脚地推开数学办公室的门,老旧的木门却忽地发出一声尖锐而悠长的“吱嘎————”
瞬间吸引了所有数学老师的注意 。
一群穿着风格如同同一批次制造的中老年男人目光炯炯地望过来,让许清圆一面尴尬微笑一面灵魂出窍在空中嗨唱了一段rap——
polo衫、西装裤,我教数学你记住!
“你是哪个班的?上课时间怎么不回班坐着?”
门口一个仅有的看起来还算年轻老师严厉问道。
许清圆冲他摆了摆手,一面解释,一面在中老年群体中搜寻自己认识的叔叔伯伯。
“叔叔好,我是钱蕾的女儿,马上上高中,有些数学上的问题想来请教一下。”
“呀,黄伯伯!”
许清圆找到了一张熟悉的光头和圆圆脸,心中一定,赶忙走到他的工位前。
门口的老师听了之后“噢”“噢”了几声,有些不好意思,也跟了过去。
黄磊认出了许清圆,笑着和她打招呼,并且恭喜她同时考上了Z高和G高。
“厉害啊小丫头!”
年轻老师惊叹道。
其他眼熟的不眼熟的老师们听了两句之后也纷纷搭话。
有位老师瞟到许清圆怀里抱着的四月模拟卷。
“这么优秀,还这么努力,考完试也不歇会就开始自学了?”
许清圆只好谦虚两句——
“老师教得好”“父母管得好”“在家吃得好”
别人释放的善意,许清圆统统收下并且礼貌回敬。
终于寒暄完毕,她迫不及待地翻出题目。
黄磊看到圆锥曲线眉毛抬起了一下,挤出五六条抬头纹,但还是开始看题。
题目并不复杂,且许清圆的资料书上答案解析写得工工整整一目了然,黄磊很快过完了。
“你有什么疑惑?”
“你答案不是写得挺好的嘛?”
黄伯伯好奇地问她,然而听完许清圆的问题,他脸上多了几分难言之色。
“你这个问题确实是初学者会有的疑惑。”
许清圆抹了一把脸,三年高中,归来仍是圆锥曲线的初学者吗。
她不禁怀疑自己上辈子能做出来的那几道题是不是专门给她这种爱碰运气的人送分的。
黄伯伯一脸凝重,从旁边的书堆上拿下一本草稿纸,许清圆连忙搬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
“如果你要找的是一个‘只要顺着想所有题目都能迎刃而解’的思路,那肯定是没有。”
许清圆听了并不沮丧,反而将腰板挺得更加笔直,因为她知道,重要的话在后面——
“但是我可以用我的经验给你讲讲,常见的几种题型该如何分辨、如何思考、如何切入。”
许清圆连连点头,这正是她最需要的、系统性的讲解。
黄伯伯将一整本试卷的圆曲题目都翻了一遍,找出了最具代表性的五道,给许清圆一一拆分。
“像这种证明直线过定点的题目,首先取特值去试几遍,花不了多长时间。”
许清圆想:这我熟,有枣没枣打两杆,我的数学保命绝技了属于是。
“要是试不出来,再去想参数分离......”
许清圆双眼发光,专心致志地听着黄伯伯讲述,眼中全是对知识的渴望,虔诚的态度让黄磊心中惊讶不已。
难怪这孩子成绩好,有这样的学习态度,怎么可能学不好呢。
唉,要是我家孩子有这一半好学说不定前年也能考个G高呢?
一节课过去,许清圆除了频频点头证明她听懂了之外,完全没有换过姿势,对下课铃恍若未闻。
黄伯伯也继续讲着,一直到预备铃响起,他才停下道:
“下节课是我的,要不清圆你先在我座位上自己待会,等我下课了再继续讲。”
许清圆连忙站起:
“黄伯伯你上课,不用管我,我自己消化消化。”
“嗯,”黄磊笑着点头,“你要是有什么想不通的也可以问问别的伯伯,像肖伯伯,去年还和你妈带一个班,熟得很。”
正巧肖伯伯转过脸来,和许清圆打了个招呼。
一节课哪能这样虚度,此时终于站起来的许清圆活动了一下发麻的屁股和腰椎,搬着凳子又坐到了肖伯伯的旁边。
“肖伯伯,我有一些导数的问题搞不懂,您能帮我看看吗?”
眼神殷切,笑容真挚,语气诚恳,肖辉完全无法抵抗这样一个好学的学生。
他清了清嗓子:
“我水平一般,没你黄伯伯教得好,但是可以一起探讨一下。”
许清圆立刻拿来了题目奉上,肖辉接过试卷,拿起一旁的茶杯撇开茶叶大喝了一口。
刚刚黄老师讲圆曲一节课都不带停的,他这节课想来也不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