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1998：此心安处 第7章 第 7 章

秋意渐浓，天空像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显得又高又远。李行光到底还是把家里那辆闲置的旧板车改造了一番。他用找来的旧木板加固了车板，在一边固定了一个带纱网的木框子，用来摆放瓶瓶罐罐，另一边则留出空位，准备放吃食。没有轮子，就用两根结实的木棍做车把，需要时由人抬着走。虽然简陋，却也比直接用篮子挑着强多了。

出摊的前一晚，汪红霞几乎一宿没合眼。她在灶房里忙活到深夜，将晒干的辣椒在锅里小火慢烘，再用石臼一下下捣成粗细适中的辣椒面，空气里弥漫着呛人又诱人的焦香。辣豆豉是早就做好的，盛在洗刷干净的大瓦盆里，油亮喷香。她还照着李静的描述，试着切了些萝卜条，用盐、糖、醋和一点自家做的辣椒油凉拌了，尝了尝，爽脆开胃。

李静也没睡踏实，听着父母屋里隐约的商量声，心里既期待又有些没底。她知道，这是关键的一步，成功了，就能给这个家打开一扇新的窗户；若是失败，可能会严重打击父母的信心。

第二天，恰逢镇上有集。李行光天不亮就起来了，帮着母亲把辣椒面用旧报纸包成大小均匀的小包，辣豆豉和凉拌萝卜条分别装在两个带盖子的搪瓷盆里。李静也早早起床，把自家母鸡下的、平时舍不得吃的十几个鸡蛋煮熟，用布包好，一并放进篮子里。

“妈，哥，别紧张，就当是去集上玩玩。”李静送他们到村口，低声鼓励。

汪红霞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衣襟上看不见的灰，脸上是一种豁出去的决然：“中！俺们去了！”

李行光没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和母亲一起抬起了那辆简易的“小推车”，踏着晨露，汇入了通往镇上的乡间小路。

整整一个上午，李静在学校里都有些心不在焉。课间时，她总忍不住望向校门的方向。刘小兰看出她的不安，小声问：“静姐，咋了？”

李静摇摇头，勉强笑笑：“没事。”

中午放学，她几乎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的。跑到校门口，远远就看见自家那辆显眼的“小推车”停在离校门不远的一棵大杨树下。让她心头一紧的是，摊子前有些冷清，只有零星几个人在看。母亲汪红霞局促地站在那里，双手在围裙上无意识地搓着。大哥李行光则涨红着脸，似乎在跟一个围着摊子转悠、只看不买的中年男人说着什么。

李静快步走过去，恰好听到那男人挑剔的声音：“……你这辣椒面颜色倒还行，就是不知道干不干净？咋卖的？”

汪红霞有些紧张地报了个数，比卖给药材贩子稍高一点，但远比副食店的便宜。

那男人撇撇嘴：“贵了贵了！集上东西哪能这个价！”说着就要走。

“叔，您尝尝再说嘛！”李静适时开口，声音清脆。她拿起一小撮辣椒面，递到那男人面前，“您闻闻这味儿，是咱本地辣椒自家炕的，香得很！干净更不用说，您看这纱网，一点灰都进不去。拌面、炒菜，提味着呢！”

那男人被她这么一说，倒不好直接走了，接过辣椒面闻了闻，神色缓和了些。

李静又掀开凉拌萝卜条的盆子：“叔，再尝尝这个，爽口得很，就粥、下酒都中！今天头一天出摊，您要是买，送您一个煮鸡蛋！”

或许是辣椒面的香气确实地道，或许是那爽脆的萝卜条看起来诱人，又或许是“送鸡蛋”的承诺起了作用，那男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掏钱买了一包辣椒面，一小份萝卜条，乐呵呵地拿着赠送的鸡蛋走了。

开了张，汪红霞和李行光都松了口气。李静趁机对周围渐渐围拢过来的学生和家长喊道：“自家做的辣椒面、辣豆豉、凉拌小菜！干净卫生，味道好！都来看看嘞！”

她年纪小，声音脆生生，带着一股真诚劲儿，很容易引人好感。加上那辣椒面和辣豆豉的香气实在霸道，很快，摊子前就围了不少人。

“给我来包辣椒面！”

“这豆豉咋卖？闻着真香！”

“萝卜条来一份！”

汪红霞和李行光顿时忙了起来。一个收钱找零，一个打包称重。李静则在一旁帮着维持秩序，时不时给人递个油纸包。她看到刘小兰也挤在人群里，冲她眨了眨眼。

等到集市渐渐散去，学校下午上课的预备铃响起时，带出来的东西竟然卖掉了七七八八。汪红霞那个用来装钱的、原本干瘪的布口袋，此刻变得沉甸甸的，里面装满了毛票和分币。

回去的路上，母子三人都很沉默，但气氛却与来时截然不同。李行光的脚步轻快了许多，汪红霞则不时用手按一按那个钱袋子，脸上带着一种如梦初幻的神情。

晚上，煤油灯下。汪红霞把所有的钱都倒在炕桌上，一枚一枚地数。李修胜也凑在旁边，默默地看。毛票和硬币堆成了一小堆。

“刨去买报纸、糖醋那些本钱……”汪红霞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净赚的，比卖一季辣椒给贩子……还多哩！”

李修胜拿起一张皱巴巴的五毛钱，看了半晌，长长地吐出一口烟，说了两个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