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1998：此心安处 第6章 第 6 章

秋风渐凉，吹黄了杨树的叶子，也吹来了李静重生后的第一个月末假期。

坐在大哥李行光的自行车后座上返校时，李静的背包比回家时沉了不少。里面除了母亲硬塞的煮鸡蛋和烙饼，还多了几样新东西：一小坛子喷香的辣豆豉，一罐脆生生的腌黄瓜条，还有母亲汪红霞在她“同学都说好吃”、“孙老师都夸我脸色好了”的连环攻势下，终于答应尝试做的、用旧报纸分包好的辣椒面。

回到宿舍，王莉莉正对着小镜子抹雪花膏，看见李静又从那个硕大的背包里往外拿瓶瓶罐罐，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却没再像之前那样出言讽刺。几次考试下来，李静稳居前三的成绩，像一道无形的屏障，让那些肤浅的嘲弄失去了分量。

李静并不在意。她将新带来的辣豆豉打开一点封口，一股浓郁的、带着豆酱发酵和辣椒焦香的独特气味立刻飘散出来。

“静姐，这又是啥？咋这么香？”刘小兰第一个凑过来，好奇地吸着鼻子。

“我妈做的辣豆豉，下饭最好了。”李静笑着，用勺子挖了一点到刘小兰的饭盒盖上，“尝尝，看吃得惯不。”

刘小兰尝了一口，眼睛立刻亮了，扒拉了一大口馒头，含糊地说：“香！比酱豆子还香！”

旁边的王彩霞也忍不住看了过来。李静顺势也给她的饭盒盖上加了一小勺。很快，宿舍里另外两个同样从村里来的女生也被这香气吸引，围了过来。

“李静，你妈手真巧。”

“这豆豉咋卖的？我用饭票跟你换点行不？”

时机成熟了。

李静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都是同学，说啥卖不卖的……就是我妈做着玩的，东西不多……”

“那哪行！这么好吃的东西，我们不能白要！”一个女生立刻说道，其他几人也纷纷附和。

“那……”李静犹豫了一下，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这样吧，你们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就用点饭票换，就当是……是帮我妈分担点材料钱。一小勺，半两饭票，行不？”

这个价格，比食堂一份不见油星的炒菜便宜多了，却能让馒头和面条变得有滋有味。几个女生几乎没有犹豫，立刻掏出饭票。李静用小勺子仔细地分装，用提前裁好的干净油纸包好，递给她们。动作麻利，神情自然，仿佛这真的只是同学间最普通的互助。

这一次，不再是单一的糖蒜。辣豆豉的咸香，黄瓜条的爽脆，辣椒面的焦香，提供了更多选择。李静的“小生意”在宿舍这个小小的圈子里，悄然铺开。她依旧严格控制着数量，保持着低调，但流通的饭票，已足够她和刘小兰每隔两三天就能一起“奢侈”地打一份食堂里最便宜的炒菜，偶尔甚至能买一个茶叶蛋分食。

营养的改善是显而易见的。李静感觉自己的精力比以前更充沛，晚自习时不再那么容易头晕眼花。刘小兰枯黄的头发似乎也多了点光泽。

又一个周末回家。晚饭时，李静一边喝着能照见人影的玉米糁粥，一边状似无意地提起：“妈，你做的辣豆豉和辣椒面，我们同学都可喜欢了。刘小兰她们说，比镇上副食店卖的还香哩！”

汪红霞正拿着一个窝窝头，闻言动作顿了顿，脸上没什么表情，眼里却闪过一丝光亮：“瞎说，人家店里卖的那是正经东西。”

“真的！”李静放下碗，语气认真，“她们都说，要是能在镇上买到就好了，就不用总麻烦我从家带了。”

一直沉默扒饭的李行光忽然插了一句：“妈，静妮儿说的可能是条路子。咱家今年辣椒收成好，卖给菜贩子也压价，不如自己试试？”

李修胜抬起眼皮，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儿子，最后目光落在妻子身上，吧嗒了一下嘴，没说话，但那眼神里分明是默许。

汪红霞看着桌上那碟自家做的、没卖相的酱豆子，又想起女儿上次带回的那些皱巴巴的、却实实在在的饭票，心里活络起来。她不是不想挣钱，只是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从未想过自己能做“买卖”。

“那……咋试？谁去卖？”她语气松动，带着迟疑。

“我去！”李行光立刻接口，少年人的眼睛里跳动着跃跃欲试的火苗，“我骑自行车，带上家伙式儿，去中学门口！放学那会儿人多！”

李静心里一喜，大哥的主动性超出了她的预期。她趁热打铁：“妈，你就负责做，保证好吃干净就行！哥去卖！我看行！咱也不多弄，就先试试，亏不了啥！”

汪红霞看着一双儿女亮晶晶的眼睛，又瞥见丈夫微微颔首，终于把心一横：“中！那就试试！死马当活马医！”

这一刻，李静知道，那簇在校园里点燃的微小星火，终于要借着家的力量，燃向更广阔的地方了。她仿佛已经看到，那辆承载着希望的小推车，吱吱呀呀地，驶向了通往未来的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