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驾到——”
钟粹宫,郗贵妃被这声通报打了个措手不及,她正教着大皇子习字,手里还沾着墨就匆匆出来迎人。
贵妃的温柔包容一直都给李珩家一般的感觉,李珩刚坐下,正要温言几句,隔壁就传来一阵刺耳的哭声。
原本正轻声细语为他沏茶的贵妃顿时站了起来,焦急看向侧室:“倬儿怎么了,怎么哭了,奶母呢?”
李珩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起身:“一起去看看吧。”
四岁的李倬继承了母妃的好相貌,生得十分俊俏,但哭得实在尖利,那份俊俏就去了七八,贵妃亲自将孩子抱入怀中:“倬儿同母妃说,是哪里不舒服了?没有啊,那你瞧谁来了,父皇来了对不对,父皇来了咱们不哭了好不好?”
李倬停下嘶喊,但一旦贵妃要放开他,他又开始无止境的哭,贵妃只得亲自抱着他。
李珩皱眉,觉得贵妃过于宠爱:“让奶母哄他吧。”
奶母就要伸手,贵妃却躲过,轻轻晃着孩子:“还是嫔妾自己来吧,这孩子就是黏我,若是哭太久嗓子会哭坏的。”
李珩站在一旁看,李倬果然十分黏着贵妃,贵妃的眼神望在李倬身上也万分温柔,仿佛这世上只剩下此珍宝,李珩静静看了一会,在贵妃未察觉时悄悄离去了。
他出钟粹宫时心情更差了,李珩捏着腰间玉佩,忽将它狠狠掷于地面,上好的玉佩叮咚一声在地上碎成一片,跟着的宫人们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皇上,”陈德应见李珩火气不灭反涨,颤抖着声音馋笑,“这几日仙才人往御前送了好几回汤,日日念着您……”
李珩抿着唇看了他一眼,看得陈德应两股站站,许久才听到李珩压抑的声音:“去未央宫。”
未央宫正在摆膳,见李珩大步流星进门,沈清禾还有些纳闷。
平日里皇上可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暖香居。
但来都来了,管它是为什么。
如今已入十一月,寒气不小,沈清禾拿着暖炉就塞进他手里,开始到处忙活:“快给皇上倒杯热茶,记得滤出茶沫子,一点都不能有;屋里还是有些冷,火盆再放近些吧,皇上您烤烤火;拿热毛巾来,快替皇上擦擦脸,皇上脸都是冰的。”
她边使唤宫人,边用温热的手指暖着皇上冰凉的手背,嗔道:“这么冷的天,皇上您怎么自己来了,若是冻着自己可怎么办,您若是想见嫔妾,差人来说一声,妾立马就来见您。”
李珩那颗冰凉的心,就像瞬间浸入热汤里,暖得他头皮发麻。
“清禾……”他拥住馨香的人,将泪意压在了眼底。
沈清禾不明所以,她抚着皇帝后背,过了一会才道:“皇上可曾用膳,可要陪着妾一同用些?”
李珩点点头,却不放开她,直到抱得沈清禾都快喘不过气来了,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
他看到桌上简单的几个菜皱眉:“怎么就这些?”
陈德应战战兢兢:“皇上,奴才已叫人去传膳了,马上就到。”
李珩反问:“朕问你了吗?”
沈清禾大概看出了李珩现在心情不太好,但究竟为何她还一头雾水,朝一旁的周黎使了眼色,笑意盈盈给大猫顺毛:“嫔妾份例就是这些呀,已经很丰盛了呢,嫔妾小时候有时一天都吃不到一顿肉呢,在皇宫里能顿顿都有肉吃,嫔妾不知道多开心,当然是比不了皇上,可您是皇上呀,最好的自然都该呈到您面前。”
李珩想象不到一天都吃不到肉的日子是什么样的,他怜惜地捏捏她还带着些肥嫩的小脸:“真是委屈了清禾。”
沈清禾只笑笑,待菜都呈上来,李珩亲自给她夹了好些菜,沈清禾咬着筷子,像只偷喝了蜂蜜的猫儿:“皇上总觉得妾委屈,可有皇上在身边,什么委屈,都是八百年前的事了,如今妾只觉得幸福。”
李珩含笑,声音泛柔:“有你陪着,朕也觉得幸福。”
用完午膳更衣时,周黎轻声将皇上行踪禀报了沈清禾,她才知道建昭帝原来是在太后那处受了气。太后与皇上关系不算太好这事大家或多或少都看得出来,沈清禾并不觉得意外,但从贵妃宫里出来后依旧不虞这事叫她没想到。
郗贵妃这是做了什么?
皇上从太后那处出来后,那是多好的疗伤时机啊,竟被她硬生生错过,还有陈德应,好时机不想起她,到皇上受了两次气,说不准下一瞬就要爆炸的坏时机倒是想起了她。
沈清禾闭了闭眼,一时气笑。
她一边同周黎交代好好招待陈德应,一边想着御前还是得有个好使唤的人,要不然像陈德应那样时不时耍个阴招,她还能捋几次老虎须?
屋外守着的陈德应同周黎你来我往几回,拿了好东西眼珠子却还是骨碌碌转个不停。这宫里目前就贵妃同仙才人二人最得皇上心,连之前高调的高婕妤与婧嫔都被比了下去,贵妃撂担子不干了,他不用仙才人,难不成用自己去堵怒火?怎么可能呢,这次过后,他反倒更加觉得仙才人好用,下次还用。
李珩午睡醒来时,身旁已经没了人,他撑起身,才在微启的窗边看到了清禾的身影,低头似在穿着什么绳。
“您醒啦。”清禾听见动静,先是一笑,见他看向自己手中,第一反应欲盖弥彰地往后遮了遮。
李珩眯起眼:“这是什么?”
沈清禾犹豫了一下,才将两块穿好的玉摆出来,她手指轻轻划过雕刻成鱼纹的玉佩:“上回皇上送了嫔妾好多东西,每一件都令嫔妾爱不释手,可嫔妾想了许久,却发现自己竟没送过皇上什么,十分羞愧。这是嫔妾从小就留在身边的两块璞玉,一块是上等翡翠,一块是羊脂白玉,一直都没想好要刻些什么,最近想起皇上,忽然就有了眉目,将这两块玉配做了一对双鱼佩吊坠,只盼能长留皇上身边。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李珩深深看着她,心中激荡。
他走近她,原本疮痕满布的心,一点一点在愈合。
他仔细看着,玉佩的做工不算精细,但很有几分心意,正当要收下翡翠鱼佩时,忽然抓起她的手,皱起了眉:“这是什么?”
沈清禾手指畏缩了一下,但在李珩的强行动作下,还是露出了几道绯红伤痕。
李珩看看玉佩,又看看一旁收着的工具,一股陌生的情绪从心间冒起:“这是…你自己刻的?”
沈清禾攥了攥手:“妾自小就爱雕刻些小玩意,如今能亲自为皇上雕刻玉佩,是妾的荣幸,这点小伤,没什么的。”
李珩五味杂陈,他收紧了手臂,许久低低叹出一声:“你啊……”怎么能这么令他动容?
李珩不顾自己穿着寝衣,当下就把玉佩系在自己腰间,又亲手拿起白玉,穿过她的腰带。
李珩瞧着这张鲜嫩的面孔,眸光复杂:“清禾,你不要变。”
沈清禾露出一个茫然的表情,李珩叹道:“这样就好,咱们就一直这样下去,好不好?”
沈清禾甜甜笑着:“好,嫔妾保证,一辈子都不会变。”
瞎话谁不会说,这世上哪有人一辈子不变的,皇上啊,您追求的就是一场幻梦,幻梦又哪里能成真呢。
不过她会努力做那个织梦者,为了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