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带着燎原之势,烧毁了她所有的犹豫和理智。她知道疫情期间封控严格,出入都需要通行证,但她此刻显然顾不了那么多了。
耿星语失联的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恐慌的刺痛。她必须做点什么,必须确认对方的安全,否则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现在,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只有姐姐。
对,找黎樰!姐姐总是有办法的。那个从小到大,似乎无所不能的姐姐,她一定有办法让自己出去。
不过,要怎么和姐姐说呢?
实话实说自己谈恋爱了吗?还是个女孩子,姐姐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告诉妈妈。
想到母亲可能会有的反应,黎予的心沉了沉。但此刻,对耿星语的担忧压倒了一切——她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个希望像黑暗中骤然划过的流星,短暂却耀眼,让她几乎停止运转的心脏重新剧烈地跳动起来。
她猛地从书桌旁弹起,像一颗被焦急发射出的子弹,转身就要冲向卧室。
然而,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次卧门把手的前一刻,里面传来的声音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门虚掩着,姐姐压低的、带着明显焦灼和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是的,原定下周一的面试......对,源江县现在这个情况......完全封控,根本出不去......"
黎予的脚步瞬间被钉在原地。姐姐的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疲惫,甚至......带着一丝哽咽?这完全不是她熟悉的那个冷静自持的姐姐。
"没有办法通融吗?线上面试不行吗?......我为了这个准备了整整一年......笔试名次很靠前,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黎樰的声音提高了一些,那不再是平日里的干脆利落,而是带着近乎卑微的恳求。但电话那头传来的,显然是冰冷的、否定的回答。
短暂的沉默,沉重得让人窒息。黎予几乎能想象出姐姐紧咬着下唇,指节发白的样子。
然后,姐姐的声音再次响起,已经带上了无法掩饰的浓重鼻音,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极力压抑着巨大的失望和无力:
"......好,我知道了......谢谢您。"
电话挂断了。
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那寂静比任何声音都更让人心慌。
黎予站在门外,手脚冰凉。她清晰地听到了门内,姐姐那声极力压抑的、带着颤抖的深呼吸。她从未见过,不,是从未听过姐姐这样。
在她心里,姐姐黎樰是那座沉默却可靠的山,是家里实质的顶梁柱。
自从母亲年纪渐长,身体精力大不如前,姐姐一毕业就将考公当成了唯一的目标,她不是追求稳定,她是急需一份能稳稳撑起这个家的力量和保障。
她会默默打理好一切,会用略带嫌弃的方式关心她,会把生活的压力扛在自己单薄的肩膀上,从不抱怨。
可此刻,电话那头冰冷的拒绝,轻易地击碎了姐姐努力维持的坚强,让她听起来那么......脆弱,那么无助。
黎予不是不知道姐姐这次考公付出了多少。那无数个挑灯夜读的夜晚,桌上堆积如山的真题,姐姐眼底偶尔流露出的疲惫......
这一切,都可能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封控而付诸东流。一个至关重要的,或许能改变家庭境遇的机会,可能就此错过。
巨大的冲击让黎予僵在原地,刚才那股想要不顾一切求助的冲动,被这冰冷的现实狠狠撞散。
她原本急于倾诉的、关于自己恋爱的烦恼和恐慌,在黎樰面临的、关乎家庭未来的现实困境面前,突然显得那么渺小,那么自私,那么不合时宜。
姐姐正在用她年轻的肩膀,奋力扛起这个家的未来,承受着如此巨大的压力和失落。
而她呢?她却只沉溺于自己那点情爱间的忧愁,还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用自己的事情去撕开姐姐的伤口,给她增添额外的麻烦吗?
一种混合着深切羞愧、心疼和某种被迫迅速成长的责任感,像汹涌的潮水般冲上心头,瞬间淹没了她之前的所有焦躁和冲动。
她深吸一口气,转头快步走进卫生间。
黎予对着镜子,看着镜中那个眼眶通红、头发凌乱的自己,深吸一口气,捧起一捧凉水狠狠浇在脸上。
冰冷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混着未干的泪痕。她需要掩盖这一切——掩盖哭过的痕迹,掩盖内心的恐慌,更掩盖那个刚刚升起的、不合时宜的请求。
她用力揉了揉发酸发胀的眼睛,对着镜子练习微笑,努力调动面部肌肉,试图挤出一个轻松一点的、甚至有点没心没肺的表情。
反复调整几次,直到那张稚嫩的脸上再也看不出片刻前的崩溃痕迹,她才定了定神,轻轻敲响了姐姐的房门。
"姐?"她推开门,探进头去,声音刻意放得轻快。
黎樰正背对着门口,坐在书桌前,肩膀微微垮着,那背影透着一股浓重的无力感。
听到声音,她迅速抬手,用手背飞快地抹了一下眼角,然后才转过身来。
脸上已经挂上了惯常的、略带嫌弃的表情,但那双微微泛红的眼圈和眼底未能完全掩饰的失落,却出卖了她。
"干嘛?鬼鬼祟祟的。又干啥坏事了?"
黎予走进房间,没有像往常一样没骨头似的扑过去撒娇耍赖,而是安静地走到姐姐身边,挨着她坐下。
她看着姐姐故作镇定的侧脸,心里酸涩得厉害,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
"姐,"她轻声开口,声音听起来一如平常,丝毫没有刚刚哭过的迹象,语气努力装作轻松,仿佛只是随口一问,"我刚刚......好像听到你说面试的事了?"
黎樰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故作无所谓地耸耸肩,试图让语气听起来轻描淡写:
"嗯,去不了了。封控,没办法。"她顿了顿,又像是自我安慰般低声补了一句,"算了,机会以后还会有。"
"那......怎么办?不能延期吗?或者争取一下线上面试?"黎予追问,带着一丝不甘心。
黎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又无奈的笑,抬手轻轻弹了一下黎予的额头:
"公务员面试,你当是你们上网课啊,还开个腾讯会议就行?"
她的声音努力维持着平静,但放在膝盖上、因为用力而微微蜷起、指节有些发白的手指,却泄露了她心底真实翻涌的情绪。
黎予沉默了一下。
她看着姐姐紧抿的、倔强的嘴唇,和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失落与强撑的坚强,心里一阵揪痛。
她突然伸出手,像姐姐平时安慰她那样,有些笨拙地、轻轻地拍了拍黎樰的后背。
"没事的,姐。"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坚定,仿佛在向姐姐,也向自己保证,"你这么厉害,这次不行,肯定还有更好的在后面等着你。而且说不定......说不定明天就有转机了呢?政策一天一变,也许突然就允许线上面试了呢?"
黎樰有些诧异地转过头,看着身旁的妹妹。
她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待在家里的时间太少了,这样的黎予竟然让她感到一丝陌生和不安。
在她的印象里,妹妹似乎从小就很懂事,很少让她操心,或许是妈妈不怎么在意她,也或许是因为自己太忙,更多时候是把自己埋在安静的外壳下,很多心事不愿与她分享,即便有,也是报喜不报忧。
此刻看到妹妹努力掩饰自己的情绪,反过来用这种笨拙的方式安慰自己,黎樰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鼻尖一阵发酸。
黎予努力睁大眼睛,想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更可信,更充满力量,仿佛能驱散姐姐心头的阴霾。
尽管她自己的心里,还因为耿星语杳无音信而一片兵荒马乱,担忧的荆棘紧紧缠绕着她的心脏。
她不能。她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再用自己那些"微不足道"的烦恼,去增加姐姐的负担了。
那份急于寻找耿星语的冲动,被她硬生生地、彻底地埋进了心底的最深处,如同藏起一件不合时宜的奢侈品。
两姐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是依靠着彼此的体温,汲取着无声的安慰和支持。
过了一会儿,黎樰深吸一口气,像是重新积蓄了些力量,她站起身,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利落,尽管眼底的疲惫依旧清晰可见:
"行了,别在这儿杵着了。我去看看晚上吃什么,你别挡着我路..."
"收到收到!要不我来吧,我今天课上完了,"黎予连忙应道,甚至努力挤出一个略显夸张的笑容,"我给你露一手!"
"得了吧,你去写作业,别来厨房添乱,"黎樰瞥了她一眼,语气却缓和了些,"今天我来做吧"
"好的好的,长官辛苦了!"黎予乖顺地让开一条路,还像模像样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看着姐姐走出房间的背影,黎予脸上强装出来的轻松和镇定瞬间瓦解,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她疲惫地瘫倒在床上,巨大的担忧和无力感再次像冰冷的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
唯一的求助路径,被她亲手切断、掩埋。
况且,连姐姐都没办法出去,自己就更别想了——这个认知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她仅存的希望。
现在,除了被动地、焦灼地等待,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默默地回到书桌前,关上门,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纷扰。她拿起手机,屏幕幽光映着她苍白的脸。
她再次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看着自己发出去的、如同投入深渊般毫无回音的无数条消息,眼眶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发热、模糊。
她慢慢地在输入框里打字,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
这一次,不再是长篇累牍的道歉和焦急的追问,而是将所有翻江倒海的情绪,压缩成一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喃喃自语,通过冰冷的文字传递出去:
『我会等你。』
发送。
然后,她像完成了一个郑重的仪式,缓缓放下手机,走到窗边。窗外,被封锁的小城笼罩在暮色里,一片异样的寂静。
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感,混合着对恋人安危的未知恐惧、对姐姐前途的心疼担忧,以及对自己无力改变现状的深深挫败,沉沉地压在她尚且年轻的肩膀上。
这个夜晚,格外漫长。
调休终于过完了[小丑]可恶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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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我会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