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鹿 第5章 第 5 章

渡劫一事其实也无需多作烦忧，天道见妖族不曾作恶，自会放其一马，走个过场即可。只是扛了雷劫后身体虚弱法力肖微，若是有敌或猛兽来袭，恐有性命之忧。为此，赤鹿一族都会事先采集大量草药，托族中炼丹师渠钟帮忙炼制补神丹，应劫前服用，以保安稳渡过。

娘亲亦知我需安心渡劫，特意减了我半日修炼，让我每日在离山中找寻丹参、赤草、红蓼等草药以便渠钟炼丹。我也跟在娘亲身旁学习，试着管理族中大小事，以免日后娘亲让位之时手忙脚乱，莽莽撞撞不堪大任。

我本专心应劫，奈何总有人要来碍眼。席木渊再次来到我房中，求我救人。我忍无可忍，抽剑对准他心口。

“席木渊，我早已说过，莫要再靠近我房门半步，你是有九条命傍身，所以不怕死是么！”

席木渊于我面前跪下，对我苦苦哀求。

“炽云，求你救她，求你救救巧言。巧言她生了病，需要赤鹿妖的心头血作为药引。我求了你的族人，可无一妖愿意帮我。炽云，我只要你一滴心头血，一滴就够了，求你救她。”

席木渊情真意切地央求，而我忍不住发怒：

“真是荒唐，席木渊，你如何生得这层脸皮问我要心头血！”

我不知乔巧言患了什么病需要赤鹿妖的心头血，但席木渊此举实在荒谬至极，甚至引出我许久未生的怒气，还有那深埋于心的鄙夷。凡人卑贱狡诈、鬼话连篇，果然不值得尊重。我一句话都不愿多说，施法将人赶出，随后紧闭房门，任席木渊在门前哀嚎。

心头剖一血，百年修为卸。我不会这般蠢钝，似旁的妖蒙了眼将百年修为送人。乔巧言是死是活，与我无关。她若是死了也并非我所为，天道更不会对我降罚，我何必管她。话说回来，这几日我确实不曾见到乔巧言，怕是已经重病卧床，难以行走了吧。

第二日出门时，我未见到席木渊。我还以为他要学人一拜一叩，跪坐到天明，想不到如此没有毅力。不过，他便是那般求了我又如何，我照样不会应他。等到乔巧言下葬之日，我还要劝他一句“逝者已登仙界，生者节哀顺变”，至于那乔巧言登不登得上仙界，有待商榷。

某日修炼完毕，我走回房间脱衣除袜，打算入床安眠。绝情功法愈是往上，修炼则愈是不易，我一日下来已是疲惫不堪，连饭食也顾不上吃，只想回床歇息。头一落枕，我便双眼闭上昏睡过去。迷迷糊糊间，我听得有人开了我的房门，朝床边摸索过来。我猛然间清醒，却发现四肢动弹不得，连手指都无法挪移，似是鬼压床一般。我越是情急便越是使不上劲，最后唯有按兵不动，留神听着房中响动，思索贼人打算如何动作。

“炽云，对不住了，我实在别无他法。”

白光一闪，我将贼人所使器具瞧了个分明。是把尖利短刃，正被席木渊双手持把，往我心口正中而去。刀落肉穿，胸膛处传来裂心之痛，剧痛难忍，我瞬间昏了过去。

我醒来时，娘亲同她密友以及渠钟正围在我身旁查看。

“我儿，是谁伤了你！”

“万幸没有大碍，修养两天便可无虞。”

“炽云，你可是在别处寻了仇？”

“恐怕是玄鹿族的暗探。”

“我儿，你说，到底是谁？”

“太暗了，我看不清。娘亲，我想休息。”

娘亲看我实在虚弱，无奈同余下二人关门离去。我闭上眼，胸前疼痛时隐时现，然而稍作动弹便疼得揪心。我不将席木渊的名字报出，是怕娘亲发怒向他寻仇。她本就对他不喜，若是一时错手将他杀死，天道怪罪下来，轻者重伤瘫痪、修为散尽，重者当场丧命、尸骨全无。我不敢冒险，再者，剜心之仇，我要自己亲自去报，唯有如此，天道才不会怪罪赤鹿一族。

我在房中整整修养了三日，期间不曾外出练功。妖族恢复力强，而今心口的伤痕已经不见，我松了松筋骨，发觉自己活蹦乱跳，好似从未有过刺伤一般。既然已全然恢复，是时候报那一刃之仇。我抽出剑，三步作两步奔至席木渊房中，四处查看时却不见有人。问了四五个族人依旧不知所踪后，我走到与席木渊初见的古树旁，果然见他在那处闭眼休息。

席木渊似是察觉我来了，睁开眼看向我。他嘴唇苍白，像是遇了一场大劫。我修为分毫未失，自然知道他未取得心头血。制药无望，乔巧言定是已经危在旦夕，这才令他如此失魂落魄。

“想不到，我还未死吧。”

我拔剑往他胸前捅去，皮开血流也只是一瞬而已。席木渊面上痛色难掩，用手抓住剑身对我说道：

“你是来取我的命么？”

我稍使力，将剑又刺进了几分。

“是又如何？”

“如此也好，”他喉头抽动，拼力吐出几个字，“我本就欠你一命，你只管拿去，当是我的报答。”

“席木渊，我可从未要你报答！。”

凡人果真脆弱又愚蠢，绝境之时不思索如何反击，只会就地等死，真是无能。我本欲将剑抽出，席木渊再度张口：

“炽云，若是有缘，我们下辈子再遇，你说可好？”

我不由得冷笑道：

“我不肯也不愿。”

“如你所愿。”

席木渊闭上双眼，嘴角含笑。他一幅坦然赴死的模样，令我心生鄙夷。戏演够了，我也倦了。我将剑抽出，惹他一声闷哼，像是痛极。

“席木渊，你不必说得如此可怜。我生来为妖，终不及你们凡人半分阴毒。这一剑，只为报我捅心之恨，伤不了你的性命。你下山寻个江湖郎中或是自行采药止了血，退千步万步，就算你什么都不理任血自流，都能好好地活到百年。”

手中剑因染了凡人之血十分躁动，我捏了捏剑柄以示安慰，随后提脚奔至溪流边将剑上鲜血洗净。至于席木渊，他吃了我那么多的灵果，区区捅伤而已，剑尖离那颗心岂止半寸远，又怎会有事？若是天道因此而惩戒我，那才是真的“天道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