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内,颜青的手被徐昂攥在掌心反复摩挲,他鼻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颈侧。
“起来,这里这么多人呢。”
四周都是人,颜青没有大动作推开他,只是轻声推拒。
徐昂闻声从她肩头抬起头,唇瓣擦过她耳侧凑:“人多吗?以前你可是敢当着全班人的面,偷偷摸我腹肌的。”
好端端提什么以前的事。颜青没好气地推开他的头。他闷笑一声,没再贴近,只牢牢扣着她的手。他的掌心滚烫,在寒夜里焐热了她的手。
有律师在场,打架的事很快和解,可砸车的赔偿却没那么容易。根据颜青提供的图片,4S店初步算出维修费要五十多万。本是别人夫妻间的矛盾,结果一时冲动,竟背上了巨额债务,金毛脸色瞬间煞白。
“张旭,你跟你老婆说说,能不能让她朋友少要些?”
陈薇薇感受到她老公频频看过来的目光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没憋什么好屁,翻了个白眼移开了视线。
另一侧,颜青偏头看向身旁的人低声问:“这两个律师接离婚官司吗?”
“他们律所里有专门负责离婚官司的律师。”
徐昂再度开口,颜青才发觉他的声音都变得沙哑了。再看他面色,泛着潮红,显然在发烧。颜青皱眉让他先走,他却拒绝了。
折腾到凌晨五点,警察终于放行。两伙人走出派出所,陈薇薇没看丈夫一眼。
“陈薇薇,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真不跟我回去?”
男人在身后喊。陈薇薇回头只吼了一个字:“滚!”
萧义几人是坐警车来的,车还留在饭店。只有颜青开来了那辆被砸坏车灯的车
“我带薇薇回酒店,你们几个人也打车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回去时是颜青开车,陈薇薇主动坐了后座,把副驾留给了徐昂。路上三人没多说话,停好车后,颜青刚要往酒店走,突然想起购物袋还在后备箱。
“等我下。”
折回车子后备箱,颜青拿出了好几个购物袋。
“走吧。”
进酒店后,因为不是一个楼层,所以陈薇薇先下了电梯的,电梯里就剩下两人。
徐昂看着购物袋上的男装logo,挑眉问:“这是给我买的?”
颜青没否认:“给你买的换洗衣物。”
电梯里男人嘴角的笑意瞬间放大。
“那……有买内裤吗?”
“噔。”
电梯到了,电梯门打开,颜青率先走出电梯。
“自己回去看。”
折腾了一夜,颜青把购物袋给他后只想回房间倒头就睡,可是生着病的男人又开始作妖了。
“你给我买的那些药,我也不知道要吃哪个?你帮我看看?”
颜青:“……我先给你量个体温,然后你老实吃药睡觉。”
跟着他进了房间,颜青一眼就看到她早些时候买来的药和体温计还在床头,颜青过去先拿出体温计。
“过来先量体温。”
“我能先洗个澡吗?身上都是汗。”
“…………”
“快点。我真的困了。”
徐昂洗完澡出来时,本坐在床头的人已经歪着身子半靠着床头睡着了。他放轻脚步走过去,轻手轻脚脱下她的鞋袜。
这一觉颜青睡得昏昏沉沉,隐约中她觉得自己身边有个火炉一直贴着她。不管她怎么躲,都躲不开那火炉。
好不容易终于睁开眼时,颜青就发觉自己枕着一只坚硬的手臂,而手臂的主人正撑着身子,垂眸看着她。
“醒了?你朋友好像在敲门找你。”
他的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
颜青愣了一下,再侧耳一听,果然隐约听到了敲门声。
“几点了?”
“下午三点了。”
颜青支起身子,从床头柜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机。陈薇薇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她拨了回去。
“喂,薇薇,怎么了?”
“我在你房间门口,你是出去了吗?”
“等我下。”
电话那头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陈薇薇拿着手机安静等着。
“咔。”
门打开了。
“薇薇。”
电话被挂断,颜青的声音出现在耳边。只不过不是在正前方,而是在旁边。
陈薇薇退后一步,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房间号。1606。她反复确认了两遍,她没走错啊。
她眨眨眼,偏头再看从隔壁出现的颜青。
“外套别忘了,外面冷。”
一道高大身影出现在颜青身后,手里还拿着颜青昨天穿的外套。而颜青神色不变很自然接过他手里的外套。
目睹这一切的陈薇薇:“……”
她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
颜青把外套穿上,拉着愣神的陈薇薇往电梯走。
“我们去楼下吧,我现在需要一杯咖啡。”
一杯可以清神醒脑的冰咖啡。
酒店一楼有咖啡厅,颜青点了咖啡和点心。等餐时,她抓过自己的头发闻了闻。昨天在饭店,身边人抽烟喝酒,把她熏得一身味。而一个明明有洁癖的人,竟还抱着她睡了一夜,不知道是不是发烧烧得没了嗅觉。
颜青左闻闻右闻闻的时候,陈薇薇坐在对面沙发上看着她。
这么多年,颜青好像一点没变。反看她,在不幸的婚姻里挣扎太久,早已没了当初的模样。
缓了缓神,陈薇薇清了清嗓子开口。
“那徐昂是你男朋友吗?人看着挺不错的。”
徐昂的事太复杂,颜青本没打算让朋友知道他的存在,昨天是意外。她岔开话题:“你决定好了吗?”
陈薇薇见她不愿多说,也没有再问,只笑着点了点头。
“嗯,想清楚了。”
她的眼神很清明,是从未有过的透彻。
“本来我还在怕,怕离婚后元元过得不好。但见到你,又想起乐乐,她也是单亲家庭长大,却被养得那么开朗。我从小跟着奶奶,总觉得要乖,要听话才能被爱,所以性格才敏感又懦弱。我怕元元和我一样,会因为家庭不完整受委屈。可昨天想了一夜才明白,我再在那个家待下去,只会更痛苦。不管为了我自己,也为了元元,我都必须离开。”
都说人受了情伤,醒悟后就会如同重生一般。
颜青透过眼前的陈薇薇,看到了另一个女人的身影。
她的母亲。
也是丈夫出轨,找小三。她却一次次选择了原谅,可最终却换来的是无穷无尽的家暴。就这样她还不离婚,甚至在喝下农药被抢救死说出了:“我以为他天天在外面,是怨我没有给他生个儿子。可是儿子我给他生了,他为什么还是这个样子。”这样的一番话。
在这种扭曲的家庭中长大,她太清楚了。一个看似完整实则扭曲的家庭比不完整家庭更可怕。那些什么为了孩子,不离婚,更是荒唐至极的言论。
“薇薇,你能想清楚这很好。昨天那个马律师,他们律所有专门负责离婚官司的律师。我帮你联系,钱的事你别担心。”
陈薇薇笑笑摇头后拉住了颜青的手。
“你别担心钱,这些年住他家不用交房租,我的工资都存下来了,够我和元元租房生活。只不过我不能跟你去昌城,我在闻城住惯了,而且元元的爷爷奶奶,也不会让我带她离开的。”
从派出所出来回酒店陈薇薇其实并没有睡着,反而格外精神。她想了很多,也和颜青说了自己要租房,再把女儿从家里接出来,以及后面的很多计划。生活的点点滴滴,她好像都考虑到了。她甚至有心情开始说笑,和颜青聊到了她之前的暗恋对象。
“你还记得黄仁超吗?你初中的同班同学,我前段时候碰到了他。哎呀,我都认不出来。看着普普通通,也不知道初中怎么这么多女生喜欢他啊,我也是,天天追着他屁股后面跑。现在想想,虽然挺可笑,但真的挺开心的。”
那些青涩的青春往事,本就该像陈薇薇这样,笑着当作玩笑揭过。可颜青的青春,却在十年后突然缠了上来。
两人在咖啡厅坐了一会,林明涛带着林乐乐来了。陈薇薇看只有他们两人还问:“萧义和罗阳呢?”
林明涛回:“萧义今天刚好轮到他们家拜年,回镇子上去了。罗阳这会大概还在床上睡着吧。”
颜青低头看了眼手机,今天萧义一条消息都没给她发。
四人坐着说了一会话,陈薇薇说要去退房。
酒店费用不低,陈薇薇既然决心独立,总住酒店不现实,眼下最要紧的是租个离她女儿幼儿园近的房子。陈薇薇说着的时候,林明涛突然开口:“我同事在那附近有套小公寓,你要不要去看看?”
陈薇薇没想到这么巧,虽惊喜也有顾虑:“这大过年的,会不会不方便。”
林明涛笑笑:“不会的。我和他打个招呼。一会我们去看看。”
陈薇薇喜笑颜开,林明涛摸了摸妹妹的脑袋:“乐乐,你跟着颜青姐姐,我和你薇薇姐姐去看房子。”
林乐乐头捣如蒜。
林明涛联系了同事。得到了马上可以看房的准确回复,便带着陈薇薇走了。走前林明涛嘱咐颜青带他妹妹吃个饭,他们也才刚起,都还没吃饭。
等人走后,颜青打开手机的点评软件递出去。
“乐乐,你看看想吃什么,姐姐带你去。”
林乐乐性子温和,不想麻烦姐姐,就说随便吃点就行,颜青却笑着劝:“大过年的,开门的小店本就不多,快选一家喜欢的。”
林乐乐只好接过手机,正想按距离排序找家近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一条消息弹窗跳了出来
L:【我饿了,一起吃饭吗?】
林乐乐把手机递回去:“姐姐,有消息。我不小心看到了。”
颜青接过手机,切出页面,就看了徐昂发的消息。她也才想到,这两天,只怕他都没怎么正经吃过饭。
颜青叹口气,回道:【我在酒店一口咖啡厅。你下来吧。】
回消息的时候颜青问林乐乐:“想好吃什么了吗?”
林乐乐摇头:“姐姐你选吧,我其实都可以的。”
颜青多年没回闻城,对当地本就不熟悉,索性直接按距离排序,页面顶端是一家港式茶餐厅,评分高,离酒店也只有几百米。她想着就近原则,就这家算了。
等的人还没下来,青怕林乐乐饿着,就先点了个小三明治给她垫肚子。
林乐乐小口啃着三明治时,就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走进了咖啡厅,颜青听到脚步声抬眼也看到了人。
脸上还带着明显病气的人,换上了颜青给他买的衣服。人形衣架子,身材好穿再简单的衣服都显眼。
而走近的徐昂,看到还有个小丫头在也挑了挑眉。
人到了,颜青就起了身:“我挑了一家附近的茶餐厅,我们走过去就行。”
徐昂晃了晃手里的钥匙:“我已经定了餐厅,走吧,我开车。”
颜青微微蹙眉:“你还病着,能开车吗?”
男人这种生物,最忌讳被质疑不行。
徐昂俯下腰,凑近,语调戏谑:“要不你摸摸,看我病好不好。”
颜青一把推开他的头,转头对林乐乐说:“乐乐,走,姐姐带你吃好吃的。”
昨天被砸的车已经被4s店拖走了,停在酒店外的是一辆新车。颜青没在意他是什么时候弄来的新车,自顾自打开后车门,让林乐乐先进去,随后自己也坐了进去。徐昂站在车外看着这一幕,眉梢轻轻挑起。
路上,不知是不是主驾的男人气场太强,林乐乐坐在车后座不敢说话,只拿着手机打字。
颜青手中手机一振,她垂眸。
乐乐:【姐姐,他是你男朋友吗?】
颜青偏头看身边的小女孩,她双眸诚挚盯着她。颜青笑笑,只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复。
年节间,各家都要拜年,路上车也多。车行进缓慢,颜青昨晚没睡好,靠在座椅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最后还是被林乐乐轻轻摇醒的:“颜青姐,到啦。”。
她睁开眼,往外看。才发现餐厅位置很隐秘,连招牌都没有,本以为是昂贵又量少的高档西餐厅,坐下看到菜单才知道是中餐。
虽是中餐,但价格却不比高档西餐便宜。菜单上的价格让普通家庭出身的林乐乐不免感到有些局促。
林乐乐捏着菜单不说话,颜青却没犹豫,也没看价格,拿着菜单就开始点菜。
颜青点菜时,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将一杯茶放到林乐乐面前,林乐乐抬头,正好对上了男人温和的笑脸。
“乐乐是吗?”
林乐乐点头。
“想吃什么就点,今天哥哥请客。”
林乐乐小声说了句“谢谢”,心里的紧张也消了些。
餐厅价格虽然贵,但菜量确实是正儿八经的中餐该有的份量,味道也极好。吃到半饱,林乐乐就开始侧头观察饭桌上面对面坐着的一男一女。
男人时不时就会给女人的夹菜,女人不要,拿眼瞪他。男人却笑得宠溺,不顾拒绝继续夹。与此同时还能空出手去剥虾。闻城靠海,海产丰富,虾也鲜甜。女人多番拒绝,碗里还是渐渐被堆满。碗里除了剥好的虾还有挑了刺的鱼肉。
观察了一会,林乐乐觉着这个哥哥肯定就是颜青姐的男朋友了。昨天在派出所的时候,林乐乐就发觉得他们之间太亲密了,不像普通朋友。
整顿饭下来,一直给颜青夹菜的徐昂自己没吃多少,只喝了颜青给他点的滋补汤。
吃完饭走出餐厅,林乐乐接到了哥哥的电话,她特意走远两步去接。剩下的两人并肩走着,没走几步,颜青的手就被人拉住了 颜青挣扎着想扯回自己的手,但手被男人紧紧攥住。
“徐昂,你松开。”颜青怕被前面的林乐乐看到,压低声音咬牙道,挣扎着想把手抽回来。
男人牵着她的手,非但没松,反而俯身扣住她的腰,轻轻一提使她被迫踮起脚尖同时唇直接覆了上来。颜青呜咽着推他,可根本敌不过他的力气。
刚接完电话的林乐乐回头看到这一幕,眼睛瞬间瞪大,赶紧转过身去,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没一会儿,颜青被松开,刚得自由她就满眼怒火瞪着他:“你有病啊!”
徐昂抬手擦去她唇角的水渍,拇指在她唇上轻轻摩挲,用看似威胁的语气道:“坐副驾,不然我还亲你,这次可就不背着那个小丫头了。”
颜青气笑了。
这人哪里变了?明明和十年前一样,空长了年纪,心眼还是又坏又小。
两人走到车旁时,已经立在车边的林乐乐还低着头不敢看他们。
“颜青姐姐,哥哥说他们那边弄好了!薇薇姐姐的房子定下来了,租金也付了,现在要去商场买东西,让我们过去汇合。”
颜青还没说话,她身侧的男人淡淡开口:“哪个商场?”
林乐乐报了名字。
上车后,林乐乐发现刚还陪她坐在后座的颜青姐姐居然上了副驾。
*
商场离餐厅不远,徐昂把车停在入口处后,俯身去帮她解安全带。
“我一会有个会议,先回酒店。结束了给我发消息,我来接你。”
不怕男人无情,就怕男人有一双看狗都深情的眼眸。而此时,颜青面前的那双眼眸就是如此,满眸柔情。
颜青抬起一根手指,无情将面前的脸抵开,然后伸手拉开车门。
咔——
车门打开。
“乐乐,走吧。”
坐在后座一直不敢抬头的林乐乐慌乱去摸车门。
“好。”
下车后的颜青没回头,带着林乐乐径直往商场走。徐昂看着她的背影低笑一声,刚想坐回驾驶位,就看到副驾上遗落的手机。他拿起手机,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把手机揣进兜里,他直接发动车子离开。
而等颜青想起手机不见,回头找时,车子早就没影了。颜青站在原地干瞪了一会眼,最后也只能默默转身进商场。
陈薇薇从林明涛同事那租的房子家具都挺齐全的,只是得再添置一些生活用品。一行人逛了一会,罗阳也睡醒,到商场和他们汇合。
有两个大男人在,陈薇薇买东西也就没了顾忌。
买完东西,几人一起搬到陈薇薇的新家。房子不大,但足够她和女儿住。本想一起吃个饭,可罗阳晚上有约会,帮完忙就匆匆走了。
而陈薇薇的行李还在酒店,得回去拿,剩下几人就商量着酒店附近吃点算了。
回酒店的路上,林乐乐坐副驾,颜青和陈薇薇坐在后排。陈薇薇拿出手机,把和律师的聊天记录递给颜青看:“我已经联系你说的律所了,我了解张旭,和平离婚肯定不可能,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元元的抚养权。”
颜青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别怕,有我们在,肯定帮你争取到抚养权。”
取了行李、退了房,简单吃了点东西,陈薇薇要回去收拾新家,林明涛开车送她,顺便带林乐乐一起回家。临走前,陈薇薇拉着行李箱笑着说:“明天陈展出来,我请你们一起吃大餐!”
颜青笑着应下:“好。”
看着陈薇薇离开的背影,颜青内心只替她高兴。
婚姻和一个所谓的完整的家并不能治愈一个人幼年缺失的爱,只有学会自己爱自己,那才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