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掉那个神明 第11章 那个神明

龙小满朝陈述招招手：“来，姐姐请你吃糖，你帮姐姐砍个东西！”

陈述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

小满继续招手。

陈述一动不动。小护在他身后张望半响走出来，陈述：“？！”

他先前一直在陈述身后，此时走出来，陈述才发现他面色不对，他看着芙蓉树嘴里一直喊着：“婆婆？”

芙婆：“小护，婆婆对不起你。”

小满将长乘给的珍珠递给小护。

小护手里捧着小珍珠，他像是知道怎么做，在陈述目瞪狗呆的表情下，轻轻一旋珍珠就打开成了两半，里面躺着一粒米粒大小的晶体，小护将米粒拿出后放入嘴里吃了。

陈述：“......”他想要阻止，就看见龙小满从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护吃下米粒后，像是睡了一个很长的觉，他头发变得很长，身形比以往更高一些。一回头，神情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人。

陈述心想：这世界怕是疯了。

龙小满道：“我之前就在想为什么是小护给巧儿续命。他有神格护体，一般邪祟根本就不能近他身。凡人根本受不住他的馈赠，就不怕引火烧身吗？但由于当时缺少了一点线索，也就不好确认。”

顿了一下，龙小满道：“直到我听了那个故事。春被阿蓉吞噬后，却发现和春的神力融合不好几次失控，她怀疑是春做了手脚，于是把视线落到神庙中的少女身上。她或许想直接动手，却被望察觉。也或许是阿蓉根本进不去神庙，于是她找到本就有意的张家大公子，让他去求娶望。

望为了给她的神明报仇，嫁给张家大公子，逼问出事情的真相后，以心茧为诱饵去找阿蓉。不想望却另有准备，她想与阿蓉同归于尽！

那是来自神明春破茧重生的一把火，原本该是神明留给他最虔诚信徒的祝福。

望当时恨急了阿蓉，她又是怕这把火烧不死阿蓉，于是发了大愿以三世寿命为代价诅咒阿蓉，所以她这一世先天禀赋不足，身体格外的脆弱。可惜的是春不知道，阿蓉不会死。当时阿蓉身上还有另一股神力，这股力量更强大，但行使付出的代价很大，不到万不得已阿蓉不会用。”

龙小满继续道：“我没猜错的话是言出法随，是在能承受的范围内，改变一切规则，所以她可以凭此杀掉春。”

那是来自蠃母山山神的神力法则，他们盗走了神明的法则，让神明陷入沉睡，蠃母山不再欢迎任何人，于是他们来到人间，颠沛百年。小满顿了顿道：“还有一次应该是在望和她拼死一搏的时候用给在了自己身上。”

芙婆道：“这世上最难忍受的事情，得到后再失去约莫算一桩。当时言出法随能力要耗尽，她便心急了，想再找个神，再夺取神明之力。可是绝地天通以后，山海与人间隔开了，大多先天神明多居于山海。在人间是看不见通往山海路的，于是她找到了春，这个被遗落在山海之外的神明。”

“望有春给的心茧本可以不死......”

“但望存了死志。”

“她一心要殉她的神明。”

龙小满没在说话，她看向一旁的春，春轻轻笑了一下道：“她一直是个倔强的姑娘。”

芙婆又道：“我带走阿蓉烧焦的身体，守了她四十七年，她终于又活了。”

说话间芙蓉开到极致之后树身在开始衰败了，芙婆想起阿蓉醒来的那天，雷雨倾盆，一个小小的女孩儿突然闯进山洞，那个眼神跟望一模一样。

于是命运的齿轮再次转动。

望留下的诅咒像蚕丝一样自地底而起缠着阿蓉，她开始变得暴躁。紧接着她发现，她的神力没有了。她的身体就像被蚕虫啃噬出了一个大洞，生命力从那个洞口里漏出去。她只能躲在巧儿身后，被迫于巧儿共生，以阻止生命力继续流走。

可是巧儿却因阿蓉而先天有缺，她的生命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直到有一天芙婆遇见了小护，她发现这个孩子寿命绵长，命格奇特，可以用来给巧儿续命。一切是如此的巧合。

春往前走到芙蓉树下，隔着那层透明的琥珀液体将巧儿抱出来，他神情怜悯，拂过巧儿额前的发。

巧儿若有所察，揪住春心口的衣服，眼皮急剧跳动，她被魇住了，醒不过来。

春将手按在巧儿心口上，闭着眼睛，随着一声低喃，将一缕黝黑的蚕丝剥离出来，这跟蚕丝连接着另一端的阿蓉。一同剥离的还有那些地底蔓延出来不死不休的怨气。这根蚕丝曾经是他送给望的礼物，原本是希望她好，没想到却成了她作茧自缚的茧，捆住了她两世。

闻到阿蓉的气息，蚕虫的怨气在这个时候达到巅峰，春按住震动不休的蚕丝，对着巧儿轻声道：“望，谢谢你，放手吧。”

巧儿眼角划过一滴泪，这滴眼泪落在地上，就像一声跨越多年的哽咽，无边的痛苦翻涌而来几要灭顶。多年前的遗憾落地生根，经年之后，终于等到了心里的那个人。片刻后蚕虫的怨气渐渐平息，最后消弭于地下。

春又取出巧儿心上那块明亮如琥珀的石头，挥手将石头送在小满面前：“这是你家山神的灵核，替我还给他。”

巧儿心上没了做动源的石头，脸色灰白枯萎下去。

春收回手在自己心上捏出一小块，填补在巧儿心上，为她修补好受损的心。

做完这些，他将又将小珍珠还原，用蚕丝将小珍珠穿了挂在巧儿脖子上，揉了揉巧儿的发，道：“好姑娘，好好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说完再也支撑不住，往前一扑，陈述立刻上前去抱住他，又连忙翻过他来去看他心口，只见小护衣裳完整，胸膛完好光洁没有一点伤口。

龙小满道：“他刚刚是用自己神力补的，肉身上自然完好无损。回去之后虽然会生个小病，不过做完这些之后，因果一清，以后就能完完整整做小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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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树看起来还好，实际上内里已经耗空了。芙婆用一棵树的余生，去赎阿蓉的罪孽，为巧儿续前世未尽之寿。

龙小满抽出匕首，对芙婆道：“无妄刀下，因果清空，该有的不该有的，一切业力虚妄都归于无。芙婆，你还有什么要说吗？”

芙婆没有说话，还能说什么呢？在她纵容阿蓉偷走山神东西逃到人间开始；从她任由阿蓉为了力量吞噬别人；从她一面将巧儿当成亲孙女疼爱一面利用她为阿蓉躲避诅咒，一步一步变成今天这样，一句咎由自取也不为过。

她曾在此感应到了神山的气息却遍寻无果，也是，背叛神明的人，又如何找得到神山的踪迹呢？

芙婆摇摇头，有些自嘲得笑笑。枯树皮拂过树中的阿蓉，就让她带走阿蓉，在此遥望神山，等到哪年山神大人醒来，也许还能回家……

无妄刀寒光一闪而过，芙蓉花落尽，只剩枯树一棵。

龙小满叫上陈述将地上的符阵破坏掉，以免有人不小心闯进来惹出祸事。

弄到一半的时候，小护醒来了，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人忙碌。巧儿躺在他身边，他摸了摸巧儿的头，看到她脖子上挂着的小珍珠，觉得有些眼熟，又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他挠挠头正要站起来，突然“哎呀！”一声捂住胸口蹲下，陈述听见连忙问他怎么了，小护嚷嚷：“这里！这里！”他指着心口：“这里好冷！小护怕是要死了！”

龙小满走过来看了眼，煞有其事点点头，将那两颗顺来的山核桃递给小护，口中哄道：“快快快，用火核桃暖一暖就好了。”

陈述暗中翻了个白眼，眼看着小护将核桃放入怀内，还满心期待的感受着，这世界真是疯了，陈述心想。

弄完一切后，龙小满抱起巧儿，此时吼月尚未回来，免费的车夫不在，三人只好沿路往回走，绯绯化作绿点在前带路。

在小满没有看到的地方，一只蓝色凤蝶悄悄飞起缀上小满裙角，呼吸之间就不见了。

走动间，恍惚能见到龙小满裙角的花草刺绣上，多了只凤尾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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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大亮，小护饿了肚子里一声响过一声，到了馄饨摊子前，彻底不肯动了。

小满嘻嘻一笑，留了一粒碎银子让他二人先吃。自己则抱着巧儿去风晚娘家。

绯绯一路叽叽喳喳终于累了，变成一只小翠鸟歇在龙小满肩头。

果然如绯绯所说，风晚娘院里干净整洁，鸡群都回到了鸡舍，领头的见到龙小满就咯咯咯的叫，红冠绿尾甚是得意。

龙小满推开屋门，风晚娘还在睡，阿郎熬了一夜，加上担惊受怕，脸色蜡黄蜡黄的。

龙小满忍俊不禁，将沉睡的巧儿放在风晚娘身边，对阿郎道：“没事了，快去洗把脸，一会儿你娘和妹妹就该醒了。”

阿郎飞快地打了井水洗脸，就见龙小满坐在院里的石桌旁，手里捏着个红珠子在看，见他过去又收了起来。

龙小满笑着打量阿郎一眼，道：“恢复的不错，没事儿多晒晒太阳，以后应该不会轻易离魂了。”

阿郎点点头，又问他阿娘与妹妹。

龙小满道：“因果已清，这些时日与之有关的记忆她们都不会有。往后你不提，她们便能安稳的过。”

说完，听见房间里有些响动，龙小满伸个懒腰，对阿郎道：“你娘醒了，快进去看看！”

“我走了。”

阿郎已经走到房门口，听见话音后回头去看，院子里已经没人了。

“阿郎，怎么了？”屋里传来风晚娘疑惑的声音

“没什么。”阿郎走进屋里：“阿娘，你饿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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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小满走出小巷子，突然感觉有些饿了，她也想吃小馄饨了。

于是又走到馄饨摊，小护吃得唏哩呼噜的，陈述吃的十分斯文。小桌上还有一只三花猫打着哈欠，半睁着眼看见龙小满走来坐在一旁，翻身钻进龙小满怀里，很快就起了呼噜声。

吃完以后陈述叫上小护要走，小满问他在哪处道观修行？

陈述有些尴尬，他没有道观，他自幼便随着师父云游天下。直到有一天老头觉得自己要死了，便告诉陈述，他来自青城山，此番寿命将尽，出于落叶归根的心态，想要回去了。

陈述其实无所谓，反正老头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他师父却不依，告诉陈述，此番他自己回去，要求陈述往跟东北方向走，也不说要去哪儿，只说时候到了陈述自然知道了。

于是一路走来，中途遇见劫匪没了银钱，还险些死了。幸好遇见小护将他救下带回芥子镇。偏偏救命恩人常常因为性格纯善而受地痞闲汉欺负，于是陈述留在了这里。

平常时候替这里的人问卜驱鬼挣些小钱，在偏僻处租了个小屋和小护居住。

龙小满看他小小年纪嬷嬷心肠，便说：“这山上有座废弃了庙，收拾收拾也能住几个人，你要不要去？”

陈述尚未答话，小护已经欢呼着要去山上住。

山道上，小护一路抽花捕蝶走在最前面，陈述抱着吼月跟在他身后，龙小满落在最后。

她想着留影珠里芙婆说的话，她说着抱歉，说着忏悔，说着百十年前的变故，神明失去灵核陷入沉睡。

她说青女的主人在东都洛阳，她手上有神明的灵核，让龙小满小心。芙婆还说让她找回从前的记忆，很多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留影珠很快消散了，龙小满却如同雾里看花，她取出春给的那颗灵核，神明的气息附在上面，发出微灼的光。

百年倥偬，醒来后仍旧忙忙碌碌。她总说自己忘了从前，却一次又一次被这缕气息吸引。

她却没有细想过，或许是不敢，或许是太痛，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百年间不过是她的一场大梦，梦里都是她的妄念，是她的不可说。而在沦陷妄念之前，她又该是谁，让她熟悉不舍到梦里都带着的，究竟是谁的气息。

临近山门，这颗灵核像是有感应一般，从小满手上飞出，一路停在长乘面前。

龙小满停在树下看他。

他仍旧坐在树上，长袍自然垂落，轻轻接住这缕碎片，这碎片自然而然就融入他的身体，他垂眸看她，梦里梦外一模一样的脸。

《庄生梦》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