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玫瑰 第4章 我们是不兼容的系统

录取通知书躺在邮箱里已经三天了。我盯着屏幕上那封邮件，手指在键盘上悬着，始终没能按下回复键。窗外下着雨，雨滴顺着玻璃滑落，像一条条透明的裂痕。

手机震动，是陈野的消息："今天复查，医生说恢复得不错。"

我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突然站起身开始收拾行李。林琳从床上探出头："你要去哪？"

"深圳。"我把充电器塞进包里，"就一天。"

"你疯啦？明天不是有期末考？"

我没回答，继续往包里塞衣服。林琳跳下床按住我的手："柳柳，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我的声音有点发抖，"我就是得见他一面。"

高铁穿过雨幕，窗外的景色模糊成一片。我打开手机相册，翻到上次在医院偷拍的照片——陈野睡着的侧脸，在白色枕头上显得格外苍白。手指划过屏幕，下一张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他递给我的那杯全糖奶茶。

深圳北站人潮拥挤。我跟着导航走到陈野的出租屋楼下，雨水顺着伞骨滴在鞋面上。楼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401的门牌歪歪斜斜地挂着。

敲门没人应。我掏出手机，陈野的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你在哪？"我问。

"公司。"他的声音透着疲惫，"有个紧急项目..."

"我在你家门口。"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几秒钟后，我听到椅子倒地的声音和急促的脚步声。

"我马上回来。"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大概二十分钟。"

挂掉电话，我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对面的门开了条缝，一个老太太警惕地看了我一眼，又迅速关上门。

陈野比说的来得快。电梯门打开时，他几乎是跑着过来的，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钥匙插了三次才对准锁孔。

"你怎么..."他推开门，话说到一半停住了。

我站在门口，看着屋内——泡面盒堆在墙角，茶几上散落着药片和能量饮料，电脑屏幕还亮着，是没写完的代码。最刺眼的是墙上贴着的便签纸："记得还柳柳钱"，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爱心。

"进来吧。"他侧身让开，声音很轻。

我走进这个不足二十平的单间，雨水从我的伞尖滴在地板上。陈野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沙发上的衣服，露出下面发黄的坐垫。

"坐这里。"他把衣服扔到床上，"我给你倒水。"

厨房的水龙头发出刺耳的声响。我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床头——那里放着一个小相框，里面是我上次在医院睡着时他偷拍的照片。

陈野端着水杯回来，看到我在看照片，耳根一下子红了："那个..."

"你一直没好好休息。"我接过水杯，没喝。

他低头看着地板："项目赶进度。"

"医生不是说你需要静养吗？"

"医药费..."他话说到一半停住了，改口道，"我没事。"

我放下水杯，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录取通知书。"

陈野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接过信封，手指微微发抖，但没有打开。

"恭喜。"他声音干涩，"什么时候走？"

"下个月。"

他点点头，把信封轻轻放在茶几上，动作小心得像在放什么易碎品。

"陈野。"我深吸一口气，"我们得谈谈。"

他坐在床沿，双手交握："你说。"

"我..."话到嘴边却不知怎么开口。我的视线扫过房间每个角落——泡面盒、药瓶、电脑屏幕上闪烁的代码。这里的一切都在提醒我我们之间的差距。

"柳柳。"他突然开口，"你知道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我摇头。

"是有一天能写出一个程序，让所有人都能轻松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笑了笑，"很傻吧？"

"不傻。"

"但我现在写的代码，都是帮别人算怎么赚更多钱。"他抬头看我，"而你不一样，你会去留学，会做真正有意义的事。"

"你也可以..."

"我不行。"他打断我，"我爸的医药费，房租，还有..."他看了眼墙上的便签纸，"欠你的钱。"

雨水拍打着窗户。我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想起这双手在游戏里如何精准地操作，在现实中又如何笨拙地递给我那杯太甜的奶茶。

"我们可以..."

"柳柳。"他再次打断我，声音温柔但坚定，"我们像两个不兼容的系统。"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我心里。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但你知道吗？"他继续说，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我们成功运行了182天。从第一次组队到今天。"

我猛地站起来，背包带子勾倒了茶几上的药瓶，药片撒了一地。

"对不起。"我蹲下去捡，手抖得厉害。

陈野也蹲下来帮我。我们的手指在药片上方碰了一下，又迅速分开。

"我该走了。"我站起身，"明天还有考试。"

他点点头，没有挽留。送我出门时，他突然说："等一下。"

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U盘："这个给你。"

"什么？"

"玫瑰代码的源代码。"他笑了笑，"我们之间还差了一朵花，不过我好像没有机会了。"

我接过U盘，金属表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电梯来了，我没有回头。

回到酒店，我插上U盘。里面除了代码文件，还有一个名为"给柳柳"的文本文件。

眼泪终于落下来，砸在键盘上。

我打开游戏客户端，光标悬在"删除角色"按钮上很久。系统弹出提示："确定要销毁背包中的99朵玫瑰吗？"

我想起那天说，等凑满100朵就见面。我们终究还是差了一朵。

鼠标点击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屏幕上跳出"角色删除成功"的提示时，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深圳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