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池早早自己的工作也迎来了新的挑战。学院领导找她谈话,肯定了她上学期的教学成果,并暗示下学期可能会给她增加一门研究生课程的教学任务,同时希望她能更深入地参与到艺术中心建成后的运营策划中。
这意味着更大的责任和压力,也意味着更多的机会。
池早早既感到兴奋,又有些忐忑。她知道自己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晚上,她靠在颜宋怀里,看着电脑上的文献资料,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么了?”颜宋放下手里的书,低头看她。
“感觉要学的东西好多,”池早早有些苦恼地皱皱鼻子:“怕自己做不好。”
颜宋轻笑一声,揉了揉她的头发:“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的语气带着鼓励和肯定:“而且,不是还有我吗?有什么不懂的,随时可以问我。”
他的支持像一股暖流,驱散了她的不安。
“嗯。”池早早往他怀里蹭了蹭,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资料上。
“很多经验性的著作是换汤不换药,不用看许多本。”颜宋示意道:“不过一些论文还是有建设意见的,有时候我想一些老师教的东西完全可以让人自学完成。”
“那我多分享些有意思的给他们。”池早早接过书本,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不会觉得我也很水吧?”
颜宋没搭话,只是微笑。
“真让人生气啊。”池早早自知理亏:“我今年接个研究任务吧,这样还能有别的老师带我。”
“有道理。”颜宋忍不住笑道:“不过你要先忙完这些工作,站稳脚跟。”
“知道啦!”
新学期伊始,工作如同上紧了发条,忙碌却有序地展开。
池早早今年接手了研究生课程,又深度参与艺术中心的运营策划筹备会,常常在办公室待到很晚,颜宋的项目也进入了攻坚阶段,两人有时几天都碰不上面,只能靠视频和消息联系,互相打气。
这天周末,颜宋难得没有应酬,特意空出时间,说要正式下厨给她做顿饭,池早早下了课,抱着教案和一堆参考书,满怀期待地回到公寓。
开门,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
颜宋系着她那条略显可爱的碎花围裙,正在厨房里翻炒着什么,灰影蹲在厨房门口,眼巴巴地望着锅里。夕阳的余晖透过阳台洒进来,给这充满烟火气的一幕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池早早放下东西,悄悄走过去,从背后环住他的腰,脸贴在他宽阔的背上。
“好香啊。”
颜宋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空出一只手覆盖住她交叠在他腰间的手,声音带着笑意:“饿了?马上就好。”
吃饭的时候,颜宋状似无意地提起:“下周末我母亲从国外回来,想一起吃个饭。”
他顿了顿,看向池早早,眼神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你……方便吗?”
池早早夹菜的动作停住了。
见他母亲?
这意味著他们的关系将进入一个更正式的阶段,她心里有些紧张,但看着他眼中隐含的期待,还是点了点头:“好。”
颜宋明显松了口气,嘴角扬起:“别担心,她人很好,就是……可能对我有些愧疚,所以对你也会格外上心。”
池早早理解地点点头。
她能想象,当年被迫带着儿子远走他乡、甚至让他改名换姓,这位母亲心里承受的压力和愧疚。
话题不知怎的,转到了家庭上。
也许是即将面对颜宋的母亲,勾起了池早早自己的心事,她戳着碗里的米饭,声音低了些:“其实……我爸妈在我大学的时候,就分开了。”
颜宋夹菜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她,目光专注而柔和,没有打断她。
“没什么狗血的原因,就是性格不合,日积月累吧。”池早早语气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别人的事情:“我妈比较要强,控制欲也强,我爸呢,性子软,没什么主见,后来……大概就是累了,过不下去了。”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略带涩意的笑:“他们离婚后,我爸很快就重组了家庭,去了南方另一个城市。联系就越来越少了。我妈……大概是把所有希望和注意力都转移到了我身上,所以才会……特别操心我的事情。”
这也是为什么,母亲会对她的婚事如此焦虑,甚至不惜安排相亲。
在母亲看来,女儿的幸福和“稳定”,成了她人生价值的重要体现,也是对抗失败婚姻阴影的一种方式。
颜宋静静地听着,放下筷子,伸手过去,握住了她放在桌面上、微微蜷起的手。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传递着无声的理解和支持。
“都过去了。”他看着她,眼神深邃:“以后,你有我。”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一块厚重的基石,稳稳地垫在了池早早因提及往事而有些飘摇的心底。她反手握住他的手,用力点了点头。
“嗯。”
她忽然想起,当年秦池家里出事,恐怕比他轻描淡写说出来的更加惨烈。父亲去世,债务缠身,母亲带着他背井离乡……他所承受的家庭剧变,远比她的父母离异要残酷得多。可他从未在她面前流露出任何怨天尤人,只是沉默地扛起了一切,甚至努力在她面前展现出云淡风轻的样子。
相比之下,她那点因为家庭不完整而产生的小心翼翼和敏感,似乎都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两人都没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默默地吃完了饭。饭后,颜宋收拾碗筷,池早早抱着灰影窝在沙发里,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心里充满了一种混合着心疼、理解和更加深沉的依赖。
她和他,都带着原生家庭留下的不同印记,在各自的人生轨道上颠簸前行过。幸运的是,他们最终又找到了彼此,或许,就是为了互相温暖,互相疗愈,共同构建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完整的家。
周末见颜宋母亲的压力依然存在,但此刻,因为这份彼此坦诚后的理解与靠近,池早早觉得,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窗外,夜幕降临,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照亮无数个温暖的家。
周末转眼即至。
去见颜宋母亲的前一晚,池早早罕见地有些失眠,在衣柜前挑了许久,最终选了一条得体又不失温柔的米白色针织连衣裙。
颜宋来接她时,看到她略显紧张的样子,忍不住轻笑,握住她的手:“放松点,只是吃顿便饭。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餐厅选在一家环境雅致的私房菜馆。
当池早早跟着颜宋走进包间,看到那位端坐在窗边的女士时,心里微微一动。
颜宋的母亲宋雅女士,穿着素雅的旗袍,外搭一件羊绒披肩,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气质温婉中透着一股历经岁月沉淀后的坚韧。
她的面容能看出与秦池相似的轮廓,尤其是那双眼睛,虽然带着温和的笑意,但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与颜宋如出一辙的沉静与复杂。
“阿姨好,我是池早早。”池早早礼貌地问好。
宋雅站起身,笑容温和地拉过池早早的手,上下打量着她,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
“早早,常听小池提起你,果然是个灵气十足的好孩子,快坐。”
她称呼颜宋为“小池”,这个久违的、带着亲昵的称呼,让池早早和颜宋都微微怔了一下。
颜宋的眼中掠过一丝波动,但很快恢复平静,为池早早拉开椅子。
席间,宋雅态度亲切,并没有过多追问池早早的家庭或个人情况,反而将话题引向她的工作和艺术创作,言谈间显示出良好的修养和开阔的视野。
她称赞池早早年纪轻轻就在专业领域有所建树,语气真诚,让池早早最初的紧张感渐渐消散。
“……当年的事,是我们家对不起小池,也……间接让你受委屈了。”
话题不知怎的,还是绕到了过去。宋雅放下筷子,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带着歉疚看向池早早,又转向颜宋:“那时候……实在是没有办法。”
颜宋握紧了手中的水杯,指节微微泛白,但没有说话。
池早早连忙摇头:“阿姨,您别这么说。那些都过去了。”她看向颜宋,眼神温柔而坚定:“我们现在很好。”
宋雅看着两人之间无声流淌的默契,欣慰地点了点头,眼角似乎有些湿润:“过去了就好,过去了就好……看到你们还能在一起,阿姨这心里,总算踏实了些。”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对儿子深沉的爱和那份无法磨灭的愧疚。池早早能感受到,这五年,背负着秘密和愧疚生活的,不仅仅是颜宋,还有这位看似坚强,实则内心同样饱受煎熬的母亲。
饭后,宋雅从手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丝绒盒子,递给池早早:“早早,第一次见面,阿姨的一点心意,希望你喜欢。”
池早早下意识地想推拒,颜宋却轻轻按了按她的手,示意她收下,她只好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只成色极好的翡翠手镯,通透温润,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这太贵重了,阿姨……”池早早有些无措。
“收下吧,”宋雅拍拍她的手,语气不容拒绝:“这只是个物件,比不上你们这些年受的苦。看到它,就当是阿姨的一份祝福和补偿。”
离开餐厅,颜宋送母亲回酒店。池早早坐在副驾驶,摩挲着手腕上那只冰凉的玉镯,心情复杂。这份过于沉重的“见面礼”,更像是一种情感的寄托。
“我妈她……一直觉得亏欠我,也亏欠你。”等红灯时,颜宋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所以她才会……你别有压力。”
“我明白。”池早早点点头,将手覆在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上:“阿姨很好。”
她顿了顿,轻声问:“你小时候……和阿姨感情很好吧?”
她从宋雅女士看颜宋的眼神里,能感受到那份深沉的母爱。
颜宋沉默了一下,才缓缓道:“嗯。我爸……以前忙生意,经常不在家。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妈陪着我。”他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后来出事……她几乎一夜白头。为了我,她扛下了所有。”
寥寥数语,勾勒出的却是一幅惊心动魄的往事图景。
池早早的心揪紧了。她无法想象,这对母子是如何在那场巨变中相互扶持,挣扎求存的。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颜宋会如此成熟内敛,为什么他会对母亲抱有如此复杂的感情,既有爱,也有因母亲家族“要求”而被迫改变人生的那一丝难以言说的怨,但更多的,是理解和心疼。
回到公寓,灰影照例迎了上来。
池早早抱起它,走到阳台。夜色深沉,城市依旧灯火通明。她看着手腕上那只玉镯,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这只镯子,像是一个信物,连接了过去与现在,也承载了两个家庭,或者说两代人,因为一场意外而交错、断裂、又试图重新连接的命运。
颜宋从身后拥住她,将下巴搁在她颈窝,呼吸着她发间的清香。
“早早,”他低声说:“等艺术中心这个项目稳定下来,我们……把证领了吧。”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池早早的心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