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一称银河的重量 第25章 第 25 章

李馥棠没有电话里那副沉着稳定的样子，而是看起来很坏脾气一般，敲了一下陈玉的额头：“看什么啦！笨蛋！去考试！”

“噢，噢，知道了。”陈玉拿好自己的书包，低头说，“谢谢，我，我要去考试了。再见。”

李馥棠侧身让开路，双手环在胸前，脸上严肃的表情和身上小鳄鱼睡衣看起来有点反差的萌感，陈玉笑了一下，飞快地跑出厕所。

在踏出厕所门口的时候，陈玉忽然听见李馥棠在身后对他说：

“喂！好好考，我在学校门口等你，我们一起回家。”

陈玉没来得及听清楚，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拐角的光影里，那里只留下了外面桂花树投下来的长长的影子，像一个拖着斧子的卫兵。

李馥棠从睡衣口袋里掏出手机，给陈玉发了一条信息。

【begonia：车停在学校门口，考完了记得来找，车牌号SK22817，开普勒说想跟你一起回家。】

李馥棠发完信息，就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屈居尊贵地做一回好事，让保镖把厕所门口那个维修中的牌子挪开，回到车上。

车上满满地坐了五个人，包括一个司机叔叔，三个穿着黑白西服的健硕的的保镖。

李馥棠不喜欢别人贴他太近，皱起眉头，可是未成年人又不能坐副驾驶。

保镖低声跟少爷道歉：“对不起。”

李馥棠冷冷地瞥一眼他，没有说话，将脸扭向窗外，玻璃窗无声地降落下来。

保镖对着李馥棠的后脑勺无奈地笑笑。

他们觉得少爷什么都好，有很多优越于普通小孩的地方，聪明，漂亮，高贵，可是有一点，就是喜欢犯少爷脾气，谁都管不住他。

但是因为他的那么多好的地方，又是少爷，谁也尊敬，谁也心软，只能包容，只有少爷欺负别人，踩别人底线的份，别人不敢也不舍得让他委屈。

李馥棠对司机说：“回去，把开普勒接来。”

*

陈玉抱着书包跑向试室，沿途的教室都在播放英语听力的试音了，一男一女字正腔圆的广播音，和叮叮当当的音乐就像催命符一样。

陈玉要考试的教室在走廊的最尽头，好不容易在试音结束之前跑到，他把书包放在教室外面，从里面掏出铅笔盒和准考证，无措地站在门口。

教室里所有的孩子都齐刷刷地抬起头来，望向他，有的疑惑，有的幸灾乐祸，有的厌恶，有的好奇。

陈玉不敢看他们，当所有人的目光积聚在自己身上的时候，陈玉老是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被刀扎，这是长期受到欺凌以来的后果。他只好看着老师。

老师坐在讲台上，也看见了陈玉站在门口，长头发，有点乱糟糟的，手里抱着文具，眼睛圆乎乎地，琥珀色的瞳孔，正直直地看向自己。

老师回头看了一眼时钟，离考试开始没有超过十五分钟，还是可以进来的，她拿着金属探测仪，走下讲台，快速地给陈玉检查，然后低声说：“快进去考试，同学。”

陈玉点点头，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手指刚刚处碰到雪白的试卷，听力广播就播放到：“君雅小学一年级，下半学年期末听力测试，现在开始。”

随后是三秒钟的停顿，不知道为什么，在那段时间的缝隙里，陈玉忽然想起了李馥棠在电话里，静静地对他说：

“要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陈玉的眼睛眨了一下，睫毛仿佛扇动了时间的流逝，时空在仍然在继续运转。陈玉拿起笔，开始听听力答题。

听句子标单词顺序，听对话判断对错，听文本标句子顺序，然后是默写二十六个字母，选择，连线……

陈玉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精神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集中，仿佛标准答案是自动从圆珠笔的笔尖流泻出来的，如山间的溪流一般顺滑。

等到写完作文的最后一个英文单词，陈玉用笔在文章尾端轻轻地点了一个小点，当作句号，然后收起笔盖，肩膀松垮下来，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把笔端正地放在桌子的凹槽里，陈玉把试卷翻回第一页，开始检查试卷。

老师常常叮嘱他们，考试的时候，写完了不要东张西望，容易被监考老师关注，而且还浪费考试的时间。

“要检查到最后一秒钟。”老师是这么说的，陈玉也很听话地执行了老师的考试技巧，一遍一遍地检查有没有粗心犯的错误。

其实每个小孩子都知道写完试卷检查是很重要的事情，但是为什么还是每次考完试之后，都有小孩哭天撼地地叫：阿！又是粗心犯的错！气死我了！

这其实不能怪他们，毕竟检查是需要很大的耐性和毅力才能沉静得下来。一次又一次地确认自己的答案。

偏巧，陈玉不算是天赋顶尖的学生，只是中等偏上而已，但是他很能吃苦，又耐得住枯燥。

等到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陈玉才结束他的第七次半检查，将试卷翻回第一页，静静地闭上眼睛，等老师收走他的试卷和草稿纸。

老师将所有学生的试卷收上去，确认了顺序，装订好以后，放进档案袋里，接着她宣布：“考试结束，可以离开教室了。”

“哟呼！！”整个教室都发出激烈的欢呼，老师抱着试卷袋离开以后，有相熟的认识的同班同学站起来，一边收拾文具一边讨论答案。

没有人会跟陈玉说话，然而他也不沮丧，将自己的笔盒装进书包里，看到了躺在书包底层的手机，好像有新信息。

看到新信息以后，陈玉傻呵呵地笑了一下，飞快地背起书包，跑下楼梯，飞快地冲向学校门口。

校门口很多家长和车辆，喇叭声此起彼伏地响起，人潮鼎沸，来来往往，像一锅火锅一样。

可是在这么吵，这么嘈杂的环境里，陈玉仿佛遭受到命运的启示一般，朝着某一棵杨柳树看过去，在树下停着一辆车。

简洁典雅的外形，车身洁净高贵，通体泛着光泽，停在那里，像一头华丽而沉默的雪豹。

车牌号是22817。

陈玉笑着，踮起脚尖，屈起手指，用指骨处扣扣车窗玻璃。车门被自动打开，开普勒直立在车里，正吐着舌头笑呵呵地看着他。

“开普勒！”陈玉尖叫着大笑着一把抱住了小狗的脑袋。

李馥棠从开普勒的背后探头来，有点不高兴地说：“上车。狗有什么好抱的。”

陈玉把开普勒推进去了一点，听李馥棠的话，上车关门。

他没看到，在他转头关门的时候，李馥棠瞪了开普勒一眼。

开普勒看懂了主人的眼神，有点委屈，不再威风凛凛地直立站着，而是趴在车座中间的位置，将脑袋枕在陈玉的大腿上，一脸地生无可恋，尾巴耷拉着。

陈玉摸摸开普勒的大脑袋，关心地问：“怎么啦开普勒。”

开普勒“呜”了一声，听起来很可怜。

陈玉笑笑，手里继续轻轻地摸着开普勒的背部，问李馥棠：“我们是回家吗。”

“不是。”

“那我们去哪里？”

“科技馆。”

陈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又高兴又不知所措，脸被中午车窗外的阳光晒得红扑扑的，他昂起脑袋，大大地点头，“恩！”

以下是陈玉小盆友的周记一则。

2022年8月17日，天气：冬天快来了，有点冷。但是我好高兴。

今天和李馥棠去科学技术馆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的时候，我真高兴，高兴得要飞上车顶。我问他，他是不是自己去买的票，贵不贵，麻不麻烦呀。

李馥棠摇摇头，他说不是，他说，他也是君雅小学的学生，所以他也有票，不用买。

呵呵，学校真好，这样我们就有两张票了，可以一起去了。可怜的开普勒，他不能去，跟着司机叔叔一起回家了。开普勒，对不起了。

哇，科技馆真的好洋气哦，先走进去，是一个大大的东西，李馥棠告诉我那个东西叫地球，就是我们住的地方。

我问他，他不是住在花园里吗，李馥棠好像又被我气到了，我还看到他翻白眼了，呵呵，少爷翻白眼也很好看，像动画片里生气的小人。

科技馆有好多个主题阿，多到我都记不清了，我们逛了一整天。

第一个好像是展现我们华夏文明的展厅，哇，好神奇，有靠水力就能运转的车，有印刷的字块，有一个周围有龙的地球仪，还有指南针，还有大船，听说是明代的复原品，我真骄傲，我们的祖先是多么地智慧，创造了多么灿烂的文明啊！我也要努力读书，将我们的文明传承下去。

中间还逛了好多展厅，但是我们停留得最久的是天文展厅，李馥棠拉着我的手，在那里停留了好久。

我说，两个人拉着手有点奇怪，别人都是爸爸妈妈牵着小朋友的。结果李馥棠好像又生气了，甩开了我的手。

他甩开的时候，我都感觉自己的手腕好像脱jiu了。

不过后来我又拉回了他的手，少爷没有再挣扎开，奇怪就奇怪吧，少爷不生气就好了。

李馥棠对我说，是怕我走丢，才牵着我的手的。

这时候，我听了很愧疚，后悔说奇怪了，少爷真好，他真是个细心又善良的好人。

说到哪里了，对不起，我又跑题了。我写作文的时候老是跑题，这是不对的。不过老师说，写周记可以自由一点，不需要考虑太多，所以我就这样写吧，老师也不会扣我的分。

天文展区是我印象最深刻的地方。

我现在理解什么是地球，太阳系，银河系和宇宙了。

在展区里，我看到了地球的生态模xing，还坐进了一个像飞行探索器的东西，戴上了一个很神奇的眼镜，然后我跟李馥棠一起，还有其他几个人一起探索火星，解决火星上的问题。

李馥棠好厉害，大家都听他的，最后我们成功地完成了任务。能让一群大人听一个小孩子的话，李馥棠做到了，他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我们还看了太阳的实时录像，震han无比，周围环绕着橙色的火，不过我觉得太阳好像一个棒棒糖，香橙味的。

我们还躺在一个沙发上，周围都是黑乎乎的，过了一会儿，天花板忽然呈现出一大片闪亮的光点，绵延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好像看不见尽头。

李馥棠悄悄告诉我，这是星空。

以前我只在山里看过星星，但是天空都被白桦树的枝条割裂成一块一块的，只能在树枝的缝隙里抬头看。

然而躺在沙发里看到的星空是连贯的一整片，gui丽的颜色，星星闪烁的时候，我好像感觉到他们是有生命的。

于是我忍不住伸手，想摸摸他们，结果太远了，我什么也没摸到，后来李馥棠牵着我的手，我们一起躺在沙发里，好像躺在了海里，好像躺在整个辽阔的宇宙里。

课文上说，人有时候会感受到某种召唤，呼唤，那时候我好像真正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我感受到了宇宙对于人类的探索召唤。

后来我们还一起看了夜晚的地球。

我跟李馥棠站在远处，周围没有什么人了，面前只有一个shuo大的，发着光的地球。

站在高台上，我们离地球很远很远，在那时候，我忽然感觉自己变得很小很小，像一个蚂蚁，飘荡在宇宙里一样。

我好像忽然理解了李馥棠为什么喜欢宇宙，喜欢天文，因为它实在是太广阔，太遥远，太神秘了。

李馥棠那么聪明，也许身边的很多东西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意思，唯有宇宙伸手而无法立刻摸得到。

今天我真高兴，不仅是因为去了天文馆，还因为好像kui见了一点点少爷的世界，我总是想不懂少爷的心情，今天以后，我至少可以理解少爷喜欢的东西。

说句令人羞愧的话，其实我也想成为一个科学家，研究星星的。

但是我应该做不到了，我太笨了，少爷说的话那些东西，知识我都听不太懂，也许像他这样的人才有资格伸手触碰星星。至于我，我还是好好念书，好好挣钱吧，嘿嘿。

最后我们还去看了好多mo型，中间有一个，地球在正中间的，我问少爷那个mo型为什么会这样。

我可不是文盲，知道太阳才是应该在正中间的，那个mo型是错误的。

少爷说，那个是地心说，是中世纪错误的思想模型。

我问，中世纪是什么。

少爷说，是欧洲一个历史时期，那是个很huang，miu的时代，地心说被认为是上帝的真理，是否有罪不看证据，看神灵的审判，养了黑色小猫的就是巫女，同性恋有罪，会被绑在柱子上被火烧死。

我可以理解地心说，神灵，巫女，但是不明白同性恋是什么意思，于是我问李馥棠。

李馥棠说，是只对相同性别的人产生爱恋和情·欲。

我长长地啊了一声，觉得很不可思议，还有点难受的感觉，心里觉得这不就是臭流氓吗，好奇怪。

别人骂我娘娘腔，为什么要骂我呢，应该骂搞“同性恋”的才对，他们才是奇怪的娘娘腔。

我对李馥棠说，我从来没有见过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在一起，在我们山里，都是男人和女人结婚成家的。

李馥棠戳着我脑袋骂我见识少。

我捂着额头，被戳得有点痛，但是不敢再说了，心里还是觉得“同性恋”有点奇怪和恶心，无法想象，希望我这辈子也别遇上这样的变·态流氓。

我新学了一个成语，洪水猛兽，造句：同性恋是洪水猛兽。

逛完科技馆以后，李馥棠带我一起去吃了麦当劳。

他说只有幼稚的小屁孩才喜欢吃这种东西。

他说这个话是什么意思，是说我幼稚吗？虽然我第一次吃麦当劳，就喜欢上了它，好喜欢吃板烧鸡腿堡和麦旋风，但是他怎么能说我幼稚呢。

我看店里还有很多其他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呀。

李馥棠就是喜欢把我当作小孩，他真过分，我比他大两岁，我才是哥哥，他应该叫我哥哥呢。

最后我跟他吵了一下称呼的问题，他也不怎么生气，让我叫他小棠。

我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这样叫有点害羞。

小棠说，他家人也是这么叫他的，他已经习惯了。

好吧，小棠。

谢谢你，小棠，今天我度过了非常非常高兴的一天。

待会还有一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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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