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从主宅的侧门进去,抱着科技馆的票和棉花团子,站在岛台前面。
厨房里的工人阿姨已经进入厨房清洗的环节,纷纷忙碌着,厨房散落着一些用过的锅碗瓢盆,还有一些食材的边角料,厨房里热热闹闹的,工作利索,气氛又轻松。
阿姨们看见了陈玉,都笑嘻嘻地逗他说话,陈玉想帮忙干活,阿姨们又不让。陈玉就只好腼腆又脸红地回答阿姨们。
逗了一会,阿姨们让陈玉去岛台那里站着,不然他站在这里阿姨老是不想干活,老是想逗小孩玩。
李家的小少爷像个小大人似的,冷冷的性子,佣人阿姨们对他只有尊敬和爱护,不敢上手摸摸他的脸蛋或者额头之类的。
陈玉长相和善又清秀,性格又容易害羞,逗起来特别有意思,所以大家很喜欢跟他讲话。
陈玉乖乖地拎着他的棉花团子,跑去厨房岛台那里等李馥棠。
在岛台的前面是一扇巨大的,镂空状的半层磨砂玻璃,通过这一扇玻璃窗,工人能清晰地看到雇主的用餐情况,以及上菜的时机,岛台后的甜点蛋糕和水果雕刻盘也可以及时地送上去。
陈玉平时很少来厨房,他忍不住伸手摸摸磨砂玻璃上面的花纹,凑近了看,能看到玻璃下清脆的质感,陈玉忽然发现,还隐约可以听见厨房外餐厅的对话。
只见一个穿着宝蓝色套服的女人笑着,说:“你家小棠老是不去上学,是不是有问题的?”
李夫人说:“三伯母,不要这样说,尊重小棠的选择。”
“不是啊,哪有小孩这样的,整天不说话,一个人闷在房间里,我听说他一个人去小花园那边住了?到底行不行的。”
李夫人停下筷子,微微笑着:“每个小孩子都有自己的性格。”
陈玉感觉到有点生气,那个宝蓝色女人虽然是面对着李夫人讲话,可是眼睛总是斜到李馥棠的身上去,表情说不出的怪异和刻薄。
尽管她身上穿的衣服质感十分良好,可是陈玉觉得她还是像一只市场上被揪住脖子的长脖鸭。
宝蓝色女人说:“不是啊长嫂,你要多带小棠出去晒晒太阳,多认识一些新朋友,他这样有抑郁倾向的,你知道抑郁的下场是什么吗?要吃药的,吃药会迟钝,学习就更跟不上了。我认识一个朋友的女儿,就是抑郁,后来自己割mai了。你家小棠还小,肯定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
“好了。”坐在主位上的李父冷冷地看着宝蓝色女人,那冰冷的眉目跟李馥棠还真有点像,“吃饭吧。小棠很好,劳烦你操心。”
这话听着,不悦和威胁的以为已经十分明显了,但是这个世界上不知道有人,到底是心肠太歹毒,还是真的脑子一根筋,她还要继续说:
“实在不行,你去找个师父看看呗,看小棠是不是有什么因果,还是什么阴债中邪,好好的一个小孩子,怎么这么冷,不是到是不是有那种东西。”
“三伯母。”李馥棠忽然抬起头,笑了一下,“要我告诉你,堂哥在U国撞死的女人到底有没有阴魂不散吗?我知道哦,要告诉你吗。”
李馥棠说完,眼睛眯起来,嘴角咧开,低下头,头顶水晶灯的光芒直直地打在他的眼白处,显得一团阴霾冷淡,倒显得真的有些瘆人。
然后,李馥棠收起表情,甜甜地笑了一下,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宝蓝色女人抖了一下,一拍桌子,大叫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个小鬼不正常!”
“好了!”李夫人讲话微微带着呵斥,转而又对桌子上的小孩子说:“孩子们,你们先去玩吧,待会再回来吃水果好吗?”
餐桌上的小孩子们纷纷一哄而散,李馥棠也跳下椅子,无聊地说:“妈妈,再见。”
然后推开门,走了。
陈玉的眉头紧紧皱着,替少爷生气,耳朵都有点气红了。
餐厅传来李夫人的声音,抑扬而不失镇静,克制道:“三伯母,严美芳,李馥棠是我三十六岁拼了命生下来的小孩,他是我们全家人的宝贝。你平时当着我的面议论小棠,我都委婉地反驳你,但是你今天不该当着众多孩子的面这样讲,尤其是我的小孩还坐在餐厅这里。”
“还有,李馥棠没有问题,每个小孩都有不同的性格,只要不犯法不违纪,李家就兜得住,任由他。”
宝蓝色女人的嘴巴动了一下,当着众人李家亲戚的面被这样数落,她气得鼻孔都张大了,正想说点什么反驳。
李夫人笑了一下,打断她:“也不要太自由,像令郎在U国撞死了人?这是真的吗?我竟然都不知道。”
李夫人的助理说:“是真的,夫人。他的父亲昨天与我在公司见过面。小棠不知道是怎么知道的。不过,他很聪明,很多事情不用说,他不知道怎么地就知道了,一向如此——不是吗。”
陈玉不再听了,知道李馥棠有人在爱他就好。
陈玉推开厨房的侧门,跑出去,就看到李馥棠正走在喷泉边的,低着头,身后跟着一群怪叫的李家小孩,朝着李馥棠做鬼脸,尖叫。
陈玉跑上去,才听到那群小孩子怪胎怪胎地叫着李馥棠,明明都是天使般的小孩面孔,讲出来的话却让人心寒,学得与他们家大人很像。
“怪胎,略略略,怪胎!!”他们这样奚落着李馥棠。
李馥棠头也没回,懒地理会,显得冷酷而倨傲。
“他怎么不说话,怪胎哑巴。”
陈玉跑上去,一把挡在了李馥棠的身后,对那群小孩大声喊:“走开,走开!”
李馥棠慢慢停下脚步,回头,黑沉沉的墨瞳落在陈玉耳尖的阳光处,微微愣神。
“快走开!”陈玉从没有那样张牙舞爪的,他学着电视里疯流浪汉的姿态,挥舞着手臂,叽哩呜啦地乱喊一通,那群小孩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点呆了。
陈玉一把抓起李馥棠的手,朝着某一个方向跑去,穿过绚烂的喷泉,茂密的树林大道,温柔静谧的湖泊,优雅的园林,哪里可以远离流言蜚语,哪里有阳光,他们就要奔去那,直到寻到一个安静的,只有两个人的乐园。
陈玉跑起来的时候,长头发就像一面黑色的旗帜在风里飘着,手边的棉花团子,用笔涂黑的长布条也飞起来。
黑色本来寓意着死亡,禁忌,不详。
可是在那一刻,李馥棠的眼神落在陈玉如墨般的发梢。
也许是因为阳光的折射,迸发出斑斓,也许是因为两个人相握着的手太热,让他有些眩晕迷幻,他忽然觉得那应该是乐园的颜色,灵魂也犹如陷入漩涡一般,缓缓地沉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