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每次周一升旗的时候,陈玉都是饿着肚子的。他勉强打起精神立正站直,在管弦乐当中注视着国旗上升以后,陈玉就再也支撑不住了。
他丧气地扶着肚子站在炽热的太阳底下,麻木地听着各种长篇大论。
校长发言,年级领导发言,学生代表发言,班主任代表发言,犯错的同学当中念检讨书,还要宣布上一周获得流动红旗的班级,期间交错着礼仪队的主持同学念着串讲词。
陈玉不能让自己倒下去,因为没人会扶他,他只能咬紧牙坚持着,到升完旗以后,陈玉头上不断地冒冷汗,两眼发黑,两腿都有点发抖了,肚子痛得好像在抽搐一样,
他的肚子太饿了,没吃早餐——不是他早上起不来,而是因为要起得太早了,周一的早晨不仅有升旗仪式,每个班级还要派同学去清扫学校公区(公共区域)。
就算是夏天,那时候天都没亮,十来个小孩拿着扫把在一片迷蒙的路灯下扫地。
这么惨的苦差事,当然没几个小孩肯干。
然而,陈玉不想干也没有办法,仍然要周周去扫公区。
这么一算时间,陈玉在李宅就要起得很早很早煮早餐,但是,这么早在厨房劈里啪啦地煮早餐,会吵醒其他佣人房里的人。
所以,一般陈玉在周一是不会吃早餐的,就硬扛过去。
然而今天不一样,陈玉的肚子吃得圆乎乎的,听校长讲话的时候,还在回想少爷餐桌上金黄色的流沙包和奶黄包,傻乎乎地在脑子里编故事,如果神仙老爷爷出现在自己面前,手里拿着两个面包,分别是流沙包和奶黄包,到底选择哪一个好呢?
奶黄包吗?不不,还是流沙包,流沙包烫烫的流心,贴在舌尖上,仿佛在跳舞——还是奶黄包比较好,奶黄包的馅儿就算吞下去了,喉咙尖也是甜丝丝的。
等到升旗仪式都要结束了,陈玉都还没决定好到底是要奶黄包还是流沙包,搬着自己的椅子,踩着沥青草坪回教室。
刚走进教室,陈玉就感觉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整个班都异常躁动,好像一锅待开的开水。
陈玉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从后门进教室,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没有人上来搭话,尽管大家都聊得热火朝天的,好像随便拉上一个人就能聊,他也不敢去问别的同学到底怎么了。
陈玉谨慎地将脑袋埋在书本后面,耳朵却无法抑制地竖起来,终于听到了他们在讨论什么。
班上的同学说,这周五学校放假,班上的同学们一起去春游,地点是市科技馆。
一般消息都不会有错,因为他们班的小孩有家长是学校教研处的,教育局的。
每次有点什么消息,比如小孩子最关注的,什么去春游啦,改校服样式啦,什么时候放暑假啦,总是他们一班传得最快,有时候甚至比老师还要快。
去科技馆啊。
陈玉不知道怎么地,又想起了李馥棠,想起了周末的时候答应他一起去,可是自己却忘记了,幸好少爷人很好,原谅了他。
可是他还是觉得应该做一点什么,去补偿自己的过错,或者当作是佣人对主人家的感谢,做一点什么,让少爷开心一点。
去科技馆的票在周四放学之前发下来,小鹿老师告诉他们:一定要好好保管,不要丢了,每个小朋友只能有一张票,有票才可以进科技馆。
陈玉把老师的话记得牢牢的,十分小心地把科技馆的票放进书包的夹层里,连折起来也不敢,怕弄脏或者弄皱了,就不能进科技馆了。
放学铃声叮咚叮咚地响起来,小鹿老师说:“好啦,放学啦,回家路上注意安全,明天在学校门口集合,都记住了吧。”
“记住了——”
“下课!”
所有同学们站起来,鞠躬,发出了像小天使一般童真的声音:“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随着小鹿老师高跟鞋噔噔噔的声音远去,班里又热闹了起来,大家都在明天带什么零食去好呢,老师说一定要穿校服,但是可以戴帽子呀,戴什么帽子好呢……
陈玉把自己的作业和书包收拾好,把椅子推进去,准备回家。
忽然,面前有五六个小孩拦住了陈玉的路,昂着头,趾高气扬。
陈玉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凉鞋踢到桌角,脚后跟传来钻心般的疼痛,应该是踢到麻筋了。
然而这些陈玉都没管,他紧紧地抱住书包夹层,里面有科技馆的票。
陈玉胆怯地看着他们,吓得后脊背漫上一股寒战,他小声问:“干…干什么,我要回去了,李馥棠说晚回去我就会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