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澄不知道这人为什么闹了这么一圈还能想起来这事,他偷偷往后挪了两步和贺泽拉开了距离,感受到那点无形的压迫感消散后他才微微放松了身体。
事情都闹到这番境地了,他哪里还不知道贺泽刚才那番表情估摸着也是为着他在边疆历经的这三年。
倒是他自己在脑子里没边际地编些不靠谱的故事也就罢了,竟然还真能让那番公子和外室的爱恨情仇上了头。
顾澄紧紧地合了合眼,只觉得自己刚刚闹脾气那股子劲实在是过于羞耻,他开始在脑子中盘算倘若他现在刺杀了太子是否能走出京城。
偏这时贺泽还“嗯?”了一声,摆明了是不允许他蒙混过关。
这人怎么这么讨厌!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吗?
顾澄烦的不行,睁开眼瞪了他一眼,愤恨道:“簪子太丑了,难道从来没有人说过殿下的审美实在是有些难堪吗?”
说完却发现贺泽一脸揶揄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着说:“是吗?孤倒是觉得还算不错。”
顾澄木着一张脸,不错就不错,看着他说做什么?
另外,弑君真的算是死罪吗?真的不能算是为民除害吗?
贺泽从身边的托盘上拿起那支羊脂玉兽首簪子要插到顾澄的头上,顾澄微微转了转头想要避开,却被扶住了后颈。
“小将军给我些薄面吧,凑合着留用,往后寻到更好的再给小将军替换了。”
那只手掌还带着主人的温热气息,轻扶在顾澄的后颈,没使力却让顾澄乖乖地留在了原地。
颇像些小兽,往日里张牙舞爪见人就要撕咬,可一旦被叼住后颈却又乖地不行。
戴好了簪子,贺泽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手掌也收了回来。
顾澄觉得自己终于得以喘息,勉强支撑出一副强硬的态度狡辩了一句:“行吧,凑合留着。”
实质上是任谁都能看出的外厉内荏。
贺泽看得实在是有些手痒,但最终还是按捺住了,今天接连几次地逗弄人,若是再招惹下去真把人惹急了不知道要几天才能哄好。
顾澄当然也知道自己气势并不足,他现在只想赶紧逃离这里,别说要他去看那些粘牙的卷宗,就是要他一子不落地誊写一遍他也是愿意的。
“这些衣服配饰都是一早备下的,若小将军不嫌弃便一会差人送到将军府。”
偏贺泽这人专喜欢得寸进尺,你既然退了一步,那他也绝不会让这一步空着,又总是能恰好在你要恼怒的边界上停下来,叫你发不出脾气。
顾澄发现无论自己多狼狈,这人好像从来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哪怕陷阱是自己布下的,他也不过是个被恶狼戏耍之后踩进自己陷阱的笨蛋猎人。
他扫了一眼那些东西,成色做工皆为上品,挑不出一点不好的地方,但他偏要睁着眼睛挑刺。不然岂不是纵容着贺泽攻城略地个没完?
“殿下怎么就知道这些是合适的?”
贺泽眉眼含笑看了一眼他身上那件石青色衣衫,最终顾及着顾澄的脸面只是含糊地说了一句:“小将军放心。”
但是往往是含糊的话里语义最是无尽,直叫人浮想联翩。
顾澄表情完全僵住了,转身就往外面走。
妈的,他一点也不想知道贺泽是什么意思,更不想知道为什么礼部送来的那件官袍那么合身。
是他在边疆呆久了吗?而今这京都的风水便是如此养人的?尽养些脑子发昏的混账东西出来!
顾澄被胸口那点气恼拱着一路下楼进了马车,贺泽也不急,或者说这原本就是他一手引导的。
对于他而言顾澄或喜或恼都很好,总归是要好过刚回京时那般没有生气。
他抬手抵到了唇边轻咳了几声,从怀里摸出小瓷瓶倒出两枚药丸吃了
他看着顾澄的背影神色难辨,最终只是收拢了袖子慢慢跟了上去。
左右无论这京都是怎样一滩烂泥,他都得撑出一番可供少年恣意的天地来。
——
第二天,顾澄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大殿里进,反正他现在也是说不好到底算不算晦气,朝廷里的人精都还在观察着。
顾澄也乐得没人来烦他,不知道是不是他昨天在成衣铺子里赌咒发誓真的起了作用,贺泽倒是没再折腾他,但他真真地看了一下午连带着一晚上的卷宗。
他这个兵部侍郎做得若说是水,那也是大把的卷宗往他眼前递,若说是不水,瞧瞧那卷宗上尽是些什么鸡毛蒜皮的东西。
偏还得一份份看过去再做回复,顾澄觉得自己在边关夜袭敌军大营那会都没有这么累。
“顾侍郎。”
顾澄脚步一顿,这声音有点眼熟,回过头去果然是三皇子贺景,哦现下已经被封为王爷了。
“顾侍郎怎么一脸困倦,可是昨夜没睡好?”
“多谢王爷挂念,臣刚刚回京难免要花些心力来了解兵部的诸项事宜。”
“顾侍郎就不用再遮掩了,本王都知道。”贺景向他眨眨眼,低声说:“太子殿下跟你一向不和,此番你落到他手中难免是要吃苦头的。”
顾澄木着一张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大早就要跟这个蠢货在这里讨论那个晦气的狗男人。
见顾澄不应声,贺景权当是他默认了,于是贴着顾澄接着套近乎。
“顾侍郎放心,本王也一向看不惯太子的做派,你若有什么委屈只管来告诉本王,本王定会为你做主。”
顾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这人为什么从小到大都是个又蠢又坏的,从来没有半点长进,每每说话都好像把脑袋落在府中似的。
“王爷说笑了,太子殿下素来在朝中有美名,想来定是王爷误会了。”
顾澄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对,贺泽就是很烦人,但凡有点本事就去搞死他,而不是在这里试图把自己当枪使。
贺景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当下就甩了脸子气冲冲地走了,好大的不高兴。
顾澄估摸着,要是这会儿大殿里有根燃着的火烛,贺景都能把自己给点了。
顾澄慢悠悠地晃进大殿,站在人群中,叩拜完皇上后就不大精神地垂着头发呆。
“此次正逢七夕,宫中夜宴众爱卿可携带家眷共同赴宴,倘若能促成几番姻缘那便也未免不是功德,哈哈哈哈哈哈。”
“谢陛下。”
顾澄随着大流答完了话,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今日竟然是七夕。
自他回京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久了,顾澄不禁有些怅然,大约是京都的风水实在是缠.绵,招惹得他差点忘记风沙吹在脸上的感觉。
顾澄捏紧了手中的笏板,垂下眼看不出情绪,总有一日他能不为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之时,边关他还是要回去的。
散了朝顾澄正要往外走就看见贺景跟一阵风似的,从他面前刮过还留下了一声“哼”,顾澄有些发愁地扶了扶额。
就这样的还四处拉拢人要对付贺泽呢?自己若是真信了他估计这会儿已经把家底都赔进去了。
被贺景这样一闹倒也吹散了些惆怅,顾澄的关注重新回到了眼前的困境上。
他没想到不过一个七夕竟然还要进宫赴宴,回府的路上都为着这件事兴致缺缺。
无论是在边疆看豪爽的姑娘少年跳舞相会,还是在京都看满街的锦绣玲珑,都比进宫对着那群满脸褶子的皱皮老橘子有意思地多。
凡是这种所谓的宴席都是些文人口齿乱斗的盛会,一壶酒斟下去能换出八百个心眼子,更何况昭帝已经把“联姻”这件事套上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帽子。
就是不知道这场燎原火会不会吹到自己身上。
要是那位兴致来了,给自己许个他自认为能牵扯住顾家的姑娘,那无论是对顾家还是那姑娘都是种糟践。
除非... ...除非他早就心有所属,最好是再有个什么缠.绵悱恻的私定终身,碍着脸面上昭帝也只能轻拿轻放了。
只是这故事好编,却是缺个能叫人信服的证物。
顾澄突然想到什么,从床底下拖出一只小箱子,打开来里面正是顾澄从平津关回来前一日进城买下的鸳鸯荷包和贺泽的画像。
顾澄拿出那只鸳鸯荷包又仔细端详了一番,歪歪扭扭的“水鸭子”又丑又难免看出几分可爱。
作为信物是再好不过,毕竟京都城里的姑娘小姐若是绣成这样即便自己还能忍受,别人也是要耻笑的。
顾澄撇了撇嘴,京都城里的破规矩一个比一个腐朽,但眼下他却不得不感谢正是这样的规矩才让他钻了空子。
万事俱备,只差再给这位水鸭子荷包姑娘取一个名字了,顾澄随手拿出了箱子里那张被他撕去名字的画像。
看了两眼又故作不在意地丢回去,狠狠地扣上了箱子的盖子。
啧,狗男人的画像看一眼怕是要晦气一天。
虽然念叨着贬低的话,却又暗暗敲定这位荷包姑娘就叫“闻水”吧。
决定了的顾澄却自己禁不住似的把荷包胡乱塞进怀里,打定主意进宫之前绝不再看一眼,心底还要给自己澄清:怕沾上晦气罢了。
顾澄:那狗男人真晦气(转头)那姑娘就叫闻水好啦~
贺泽: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
顾澄:爷说了!是晦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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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