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卷起尘土在空中飞扬,为首的少年扬起手示意停下。
“原地休整。”
少年翻身下马,解开水囊猛灌了一口,用袖子擦干了嘴边的水渍。
他身后的随从掏出地图查看一番后说道:“小将军,前边过了廊桥,再走十里就到京都了。”
“什么小将军。”少年哼了一声,闹脾气似的“离开了边疆,我不过和那些混日子的二世祖没什么两样。”
“公子,临走前将军交代了的,要... ...”
“谨言慎行”顾澄赌气地撇开眼“我记得的,耿叔。”
耿狄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拍拍那随从的肩膀,示意他先去休息。
“京都传来消息,皇上派了太子殿下和礼部的高大人来安顿我们,面子上倒也算是做足了。”
顾澄没想到一回京就要和死对头碰上面,顿时觉得晦气。
“哪里是做足了面子,分明是一个两个生怕我活得太舒坦。”
耿狄也知道自家公子与太子算是多年的冤家,不用想也知道此刻冤家聚头,这位小祖宗心气不会太顺畅,指不定逮着谁拿来做撒气的。
按照他看来,太子算是不错的,这个时候还敢斡旋在皇上与顾家之间,应当是个大局为重的明君。
但是他毕竟皮糙肉厚的,平日里听着个三两句的浑话也不在意。
但顾澄不一样,虽说平日里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地也不叫一声苦,可是毕竟还是在京都里娇养着长大的。
此次回京就算是说出花儿来,那也是押着顾澄进京做质子,旁人不觉得有什么,说白了还是刀子落在别人身上不觉得疼罢了。
所以就算顾澄此刻觉得只要沾着贺泽就哪哪都晦气,耿狄也没生出什么要劝阻他的意思,反倒是琢磨着跟着骂了两句。
“太子也是,明知道公子不待见,倒是偏要凑上来。”
顾澄没想到他还有这一出,闻言愣了一下,想要反驳却又抿紧了唇。
偏过头去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别别扭扭地嘟囔了一句:“算了,爷不与他计较。”
十里路并不算太远,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便已然能看见石青色的高大城楼。
朱色的城门大敞,城楼下行人如织、车马如流,路过的百姓面对着这一行人马也总有张望的。
可即便是这样熙熙攘攘地拢成一簇,顾澄也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停在柳树下的马车。
见他们到了,早在一旁侍立着的官员围了上来,顾澄身上是带着好些军功的,勉强也算是凯旋。
昭帝的意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只是顾家一日不倒,顾澄就还是四面威风的小将军,因而这几位官员都还很热切。
马车里传来几声轻咳,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挑开了帘子,顾澄刚把目光投过去,就与马车内探出的人对上了视线。
目光交汇之间,却好似三年多的分别都如轻烟一般消散无踪。
这一路都叫嚷着晦气,可是真瞧见那张熟悉的脸,顾澄反倒熄了火似的。
旁边的闻公公见状忙上前挑开帘子,扶着车马内的人出来。
众人忙参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顾澄将视线落在眼前的地上,直到一双黑色的绣金皂靴停在他面前,再往上看是一袭利落的黑色蟒袍。
他听见贺泽在他头顶语义不明的轻哼了一声。
“起来吧。”
顾澄站起来垂着眼,颇乖顺的样子。贺泽却很清楚眼前的人就是个十足十的狼崽子,一个不顺心就要龇牙咬你一口。
此刻端出这样的姿态不过是心里头还恼着,故意仰仗着“君臣”来冷脸待人罢了,跟生了气又期待着人来哄的小狗崽子如出一辙的别扭。
贺泽掩在衣袍下的手指轻轻地磋磨着,仿佛少年那点又娇又恼此刻都化为实质,就藏在他指腹之间。
“小将军一路奔波,就不必进宫请安了,一切等明日早朝再做安排。”
顾澄低低地应了一声,他这会儿垂着头,在贺泽看来颇有些低眉顺眼的意思。
许是几年没见,猛地一见面,本以为早就记不清的一些事倒是越发清晰起来。
那会子意气风发的人现下低眉耷眼地应着声,让贺泽平白生出了许多恼怒,就连目光都晦暗起来。
旁边的一个官员瞧出了气氛的不对劲,自作聪明地张口道:“小将军而今回京领个官职远离边疆,实在是陛下恩惠,既是能在官场上有些作为,也也更安全些,不必日日刀口舔血。”
顾澄闻言眼神冷了下来,却忍住没有发作,而今只怕这城门口的种种都有一百张嘴巴传到宫里去,他用舌尖顶了顶腮,算是忍了下来。
贺泽看着眼前的人闷声忍气的样子,才恍惚地觉出些不一样来。搁在三年前,顾澄可从来没有自己捏着鼻子吃亏的时候,敢说这话,早一把掀了场子了。
可贺泽总是忍不住去想顾澄在边疆这三年过得是怎样的日子,那些屡屡传回京都的漂亮战绩又是靠多少伤口换来的,这一千多的日夜中,又有多少次命悬一线。
贺泽缓缓地合了合眼,压下了心中的暴戾。
若非如此,他早就该提着剑将那蠢货捅个对穿。
“大人说得极是,天恩厚重,说起来臣此次能回京还要多谢殿下费心,臣感激不尽,日后一定好好报答。”
贺泽听着他明明是捏着鼻子认下来,却又忍不住阴阳怪气的话,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
“顾卿此言当真?”
不等顾澄回答,他就自顾自地说下去:“既然如此,孤十日后要去萧山打猎,缺个使力气的随从,既然顾卿决意要报答孤,那便劳烦顾卿了。”
说话间,贺泽止不住地轻咳了两声,显得整个人都有些羸弱。
“臣在平津关的时候就听闻殿下身子不大好?既然如此,还是不要打猎了,殿下在府中好好养身体才对。”
他嘴上说着要让贺泽好好养身体,其实语气上阴阳怪气地厉害,哪里是叫人养身子的样子,分明是盼着贺泽没几日可活才是。
“孤近日的确略有不适,还是顾卿细心,果然是要比孤府中只会使蛮力的下人贴心好用,看来这打猎之事还真是非小将军不可了。”
刚刚是他非要扯着君臣的大旗,眼下礼部的官员又都在一旁围着,顾澄紧紧地闭了闭眼,憋屈地应一声。
这人当真是讨厌地不行,刚刚还是顾小将军,这会儿得了便宜就要一口一个“顾卿”。
看着顾澄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城门,贺泽抵着拳轻咳了两声,闻公公忙递上一件披风劝说道“殿下,回去吧,小心着凉。”
他摆了摆手,凝视着那石青色的城墙和那连着的赫朱色的城门,透过大开着的城门能清楚地看到小摊上飘飞着的彩色。
贺泽突然偏过头问了一句:“快到七夕了?”
“回殿下,四日之后便是七夕。”
贺泽突然关心起七夕来,倒是让闻公公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正等着贺泽有什么吩咐,贺泽却转了话头。
“走吧,去京郊大营。”
————
“你是说太子和顾澄在城门前争吵起来了?”昭帝斜依在榻上,向地上跪着的人倾了倾身子。
那人斟酌了片刻“回陛下,也算不得争吵,但很是剑拔弩张,二人冷嘲热讽了几句,太子殿下还将小将军比作奴役。”
昭帝沉吟了片刻“你且退下吧。”
等那人出了大殿,他看向床边一直侍立的太监总管高年。
“朕以为他主动去接顾澄,是为了拉拢他。”
高年一听这话头连忙跪下“老奴不敢妄言。”
昭帝看着他的反应,颇有些满意。
“你随便说说,朕自有考量。”
“老奴听说,顾小将军离京之前与殿下的关系就已然很差了。这... ...殿下毕竟年少,而今小将军这般境遇,殿下要亲自去讥讽两句也是人之常情... ...”
“这般境遇?”昭帝捡出了几个字句,冷笑了一声“什么境遇?”
高年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是老奴口无遮拦,老奴该死,小将军回京,是陛下恩惠,是陛下怜惜顾家人丁单薄。”
昭帝盯着他磕头求饶的样子,突然笑了一声“朕又没怪你,你继续说。”
高年不敢抬头看昭帝,只能战战兢兢地继续说。
“小将军刚在边疆打了一场胜仗,殿下就上奏说要要招他回京,依老奴之见倘若殿下真要拉拢顾家,此时应当让小将军在边疆立功才是啊。”
昭帝捻了捻手里的佛珠串,点了点头。
“兵部缺个左侍郎,你去拟旨,让顾澄去吧。”
“老奴领命,只是... ...”
“只是什么?说。”
“这兵部而今在太子殿下手中,只怕二人再有些什么往来。”
昭帝冷哼一声,把佛珠串搁到案桌上。
“摆在明面上,朕倒要看看他们耍的什么把戏。若是当真有什么龃龉,倒是更好拿捏。”
——
第二天早朝,众人默契的等着皇上对顾澄的安排。
昭帝对高年使了个眼色,高年会意高声唱道“宣大将军之子顾澄觐见。”
一声声唱和依次传到殿外,东方的旭日越过屋脊,成片的金色洒在宫墙上。
顾澄理了理衣摆,大步走进大殿,等待皇位上的人给他命运的安排。
昭帝看着跪在大殿中的人形,心中升起了一丝隐秘的快感,纵使顾家兵权在握,梗在他心口这么多年又怎样,而今还不是把儿子送到他手中由着他拿捏?
“大将军之子顾澄,骁勇果敢,在边疆履立战功... ...擢升为兵部侍郎,钦此。”
众大臣面面相觑,陛下这是有意放过顾家这一遭了。
顾澄合了合眼,已经算是意料之外的好境遇了。
“臣顾澄叩谢陛下圣恩。”
贺泽,只会欺负老婆的屑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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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