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府地下密道之中,虞锦等在此地百无聊赖,无意识地扣动玩弄土墙上的夜明珠,心思却明显并不在此。
好消息是,谢清辞方才传音与她。
可坏消息随之接踵而来。
谢清辞显然伤的不轻,虽言谈仍强撑着与往日无异,那忽断忽续的传音已然出卖他如今情形。
若她同谢清辞讲些关切之言,难保其不会将这敷衍客套之言当真,真要她拿命去助。
亦不得断然拒绝。
上古之物震慑之下,外头有如绝境。谢清辞方才虽愿舍身为她,但那是暂且安然时,如今身处绝境之中,修士人心莫测,她不能以此冒险。
虞锦唯有默然以对,只说些不痛不痒之言,暂且敷衍了事。
可谁知就这般敷衍之下,虞锦反听到一声轻笑,快得令她疑心自己是否错听。
而后只听得谢清辞沉声嘱咐:“先于那处等候,待下次传音符动,你便往钱府外去,莫要回头。”
话音方落,传音便断去,然虞锦也明了他未尽之意。
只传音符动便走,恐怕那时接近他极限,已是言语不得,只能凭灵气催动传音符换她生机。
虞锦望着土墙上向两侧延展,仿佛没有尽头的夜明珠。她垂下眼,只浅吐出一气,掩去所有情绪。
然下一瞬,骤然犀利的眸光顿时向密道一侧望去,虞锦步子无声无息微动,凝神听着前端传来悉悉索索响动。
有人来了!
虞锦眉心一凝,这密道又长又直,连个转角都无,全无无藏身之处,即便后退依然避不过,而脚步声却已然避近。
她咬了咬唇,施念口诀令草木退去,满目绿意流动,汇聚成一股,攀绕落入她手心,又聚成那个暗绿木质镂空圆球,被她收入储物袋中。
而后拿出一瓶谢清辞给她的极品灵丹尽数吃下,顿时灵气充盈己身,许久未有这种丹田浸润之感。
这密道左右与魔修逃不开干系,能在此时前来之人,多半也是魔修。
此处只她一人,面上又是易容,并非云舒桐模样,那还有何好怕?
“什么人!”
她方泄露气息,阴狠魔气接连几道顿时袭来,虞锦轻巧避开,回首看身后土墙,已被砸了一排深洞。
一招才落,只听得一声重物落地声响,两名金丹巅峰魔修已然袭至虞锦跟前,掌风直朝虞锦面门与死穴去。
好险靠貔貅之命放缓二人动作,虞锦将将空中翻身躲过杀招,闪至二人身后,掌心凝出至纯业火。
虞锦有意将业火威力集中于一掌,而后反掌朝后一拍,只听得身后两人惨叫响起,其中一人苦痛呼叫,忍不住滚地想散去后背灼热,依稀却看见身旁火光,顿时令他吓得后撤几步,仓皇避开。
只见被虞锦重重击中那人只来得及惨叫一瞬,瞬间被至纯业火烧成了灰烬。
至纯业火与宿主灵魂绑定,遇强则强,遇弱则弱,方才她以瞬间灵气强行抬高至纯业火威力,又将威力集中于一人身上,这才使出这等威慑效果。
却也只有这一击。
拿来忽悠另一个魔修一时,也已足够。
虞锦暂且压下丹田骤然空虚的不适,目光倏地抬起来,像淬了冰的箭,直直射向呆愣魔修: “反了你,竟连本护法都不识得!”
魔修被那眼神扫过,又被那话一吓,顿时回话都带着颤音:“护法大人饶命!护法大人饶命!小人是商护法之下的齐堂主手下齐尔,身为魔修绝无反心,只眼拙未能认出易容后的大人。”
“哼,看来竟还识得我,还以为连同你主家一道忘本,”
虞锦目光轻蔑,高傲中透着不容置喙的决绝,“若再被本护法知晓你有不敬之意,莫怪本护法约见商行舟饮茶一叙,问他管束手下人不力,竟起了反心!”
这话对底下魔修而言,与直接杀了他无异,甚至直接死还算体面,若是落在商行舟手里……
齐尔不由身子颤抖,跪拜道:“护法大人多虑,小人见识短,消息慢,不知您原从赤焰秘境中安稳归来。”
虞锦缓步走近,余光见方才重物落地声响处,似是个人形麻袋,分神中话音愈发冷冽:“莫非你觉我死了?”
“都是传闻瞎传,信不得,您如今不是好好地在这,”
齐尔侧脸有道新鲜鞭痕,本有些骇人,现下因他小心陪着不是,连那道鞭痕也配合现出顺从意味,“听闻您入赤焰秘境取得至纯业火,小人听说过其厉害,因而您一出手便能认出。”
“不知护法大人为何在此?”
虞锦冷笑一声,反问道:“我倒还想问问商行舟,究竟在此处搞何名堂?”
齐尔顿时支支吾吾,不敢应声。
“怎么,不得同我讲?”
“并非小人不愿禀报,只是商护法严令不得外传,知晓此事之人都定下了契约,如有违反,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齐尔苦丧着张脸,为难道,“您不若直接去问商护法?”
虞锦本就没期望从他口中得到任何回答,诈他一下倒意外有些收获。
看来去销毁小梅遗物的魔修亦定下此契约,只不过瞧他在齐蒙升手下身份低微,怕是都不知晓契约何用,也就因多言稀里糊涂死去了。
“你那袋子里装的什么?”
“只是个无关人,无关人。”
此言一出谁都不信,无关人用得着两个金丹巅峰的魔修来抬?
虞锦稳步上前,齐尔不敢拦她,只得眼睁睁看着她解开麻袋,露出里边被下了禁制的女子。
钱夫人?!
虞锦凝神盯着麻袋中的人,怎也没想到会是她。
而钱夫人虽被下了禁制,不得动弹不得出声,见到她时顿然瞪大了眸子,惊慌朝她拼命眨着眼睛,似在向她求救。
虞锦冲她眨眨眼,暂且安抚下她激烈的动作,而后板起脸朝身后齐尔问道:“你们要将这女子带去何处?”
“护法大人,小人也是奉齐堂主之命。”
“看来是要带去给齐蒙升?”
钱夫人本就煞白的面色越发僵硬,再度激动地朝虞锦闪烁着眸光。
“荒唐,”虞锦嗤笑一声,对着钱夫人语调高傲,“我身边缺个伺候的丫鬟,瞧你不错,可愿跟我走?”
钱夫人立刻眨了眨眼,极力表示自己愿意。
“护法大人!”齐尔连忙出声制止,“齐堂主嘱咐小人一定要将此人带回,若见小人空手回去,小人必死无疑!还望护法大人开恩,稍后自挑选上等奴仆送至大人府上。”
“这般好意,只怕我也无福消受,”
虞锦轻笑一声,偏那眼神愈发锐利,“说起伺候的丫鬟,本护法一向不喜做事有二心之人,正好此番同商行舟商议,府中不久前处置了他几个手下,我缺人手使唤不说,亦有些于心不忍,便让他将这人赔给我,想必他乐意之至。”
齐尔额角冒出冷汗,话中机锋任谁都听得懂,偏偏此事商行舟理亏,而看虞锦态度,也并非有意要这女子,只是与商行舟斗法罢了。
此时即便商护法在此,为了不与虞护法撕破脸,想必也只得将此人让出。
护法斗法,齐尔一小卒更是惹不起,只得先连连答应。
“算你识相,”虞锦微颔首,依然是浑不在意的态度,只催他道,“还愣着作甚,替我搬出去,莫非还想让本护法亲自动手不成?”
“是。”齐尔将人扛在肩头,便要往密道尽头走去。
“慢着。”
齐尔立时停下,等虞锦吩咐。
“齐蒙升那张老脸,一见便心生厌烦,从这头走。”虞锦示意他往回走,也就是谢清辞与她下来的那处枯井。
齐尔面色一下子难看许多,似乎想要说甚么,但看虞锦态度不容置喙,只得应下。
于是齐尔扛着人在前头开路,背对着虞锦,令她总算得悄悄松懈一阵。
太久没装以前自己在外模样,还好不曾生疏。
她本就打算用齐尔来引路。
若是跟着齐尔走到密道尽头,通过传送阵至郊外魔修大本营,自己灵力匮乏至纯业火不能常用,身上又无一丝一毫的魔气,非但装不长久,反将自己赔进去。
何况还带着个被下了禁制的钱夫人,更是羊入虎口。
只得从钱府出去,待出密道后若是上古之物已杀死谢清辞,朝他们追来,她便将齐尔丢出去吸引上古之物注意,再配上诸多秘宝与貔貅之命,或许能寻到片刻生机。
只要逃出钱府,上古之物暂且构不成威胁。
至于谢清辞……
虞锦眸光阴翳在眼底深处流转,终化归沉寂。
钱府另一头,某处院子内
“咳。”
残余灵气耗尽,传音符暗光散去,谢清辞难得未能支撑住挺拔身子,朝椅背靠去,又忍不住轻咳一声,压下已到喉间的血腥味。
“心仪之人?”室内原还有另一人,看好戏般从旁听罢,调侃他道。
谢清辞似未听见对面人之言,只从储物袋中掏出疗伤的丹药瓶,将丹药尽数吃下。
这些疗伤丹药均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极品,可面对上古之物留下的重伤,以及耗的一点不剩的灵气,极品疗伤丹药亦见效不显。
谢清辞眉峰紧皱,又掏出一瓶疗伤丹,没忘向对面人谢道:“多谢相救。”
“不必言谢,你我多年未见,曾经还想着待你回济州城,邀请相熟之人为你设宴接风。可没想到,竟会在此时重逢。”
谢清辞疗伤的动作微顿,抬眸看向对面人时,瞳仁沉得像深冬的寒潭,下颌线绷得愈发紧,似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声似冰凌般冷冽。
“钱安,你便一直未曾察觉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