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大人以后的生活 第21章 21

晚上游戏做任务时，柏亦庄问到见面的情况如何，杨峤不想交代太多，只说一切顺利，然后就岔开了话题。

入睡前，杨峤又想到了**柯，她的理性告诉自己，过度想象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没有任何意义，然而她总是忍不住，她既羡慕他可以义无反顾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又为他虚无缥缈的前途感到担忧，他就像一个向导，杨峤试图在他那里寻找自己。

由于入睡前的痴想，导致杨峤整晚都在做梦，她梦到**柯一夜爆红，不仅神气地向她炫耀自己的粉丝数，还不忘履行诺言，邀请她去北京玩，他们一起逛后海，在北海公园边上吹风，又去地坛公园看人下棋，最后他带她去了他曾经住过的出租屋，画面一转，杨峤又看到**柯坐在狭小得令人窒息的地下室里，眼中满是疲色，脊背弯得很低，像是随时会从椅子上跌落下来似的，他大口大口咬着汉堡，忽然把脸埋进手心，放声大哭起来。

杨峤被哭声吵醒，睁开眼睛，四下一片漆黑，她又闭上眼睛，但是一直没再睡着，第二天早上，杨峤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床上爬起来。

孙向明当初给几人发布业绩指标时，一道分配了他们各自分管的区域，王玲玲和薛杨负责大学，韩晴接手医院，杨峤则和孙开贤一起负责科研院所。

生命科学研究院坐落在徐汇区岳阳路上，那是一条路边种满梧桐的林荫大道，孙开贤在上海读的大学，本科的时候和室友一起追一部偶像剧，为此还特地去那里打卡了他们的拍摄地。

杨峤不爱出门，即便出门目的也十分明确，不会在市里闲逛，来上海几年，除了有同学来上海玩的时候，由她带着转过几次外滩，还有一年元宵节和苏宛去了豫园，再也没探索过其他地方，杨峤觉得上海最佳游览地在各种商场和公园里，但是这两个地方她都不常光顾，前者是因为没钱，后者……大概是因为懒吧。

孙开贤带杨峤走进研究院，沿路向她介绍院子里的几个研究所，孙开贤本想和杨峤分头行动，想了想，又改成一起行动，杨峤如释重负，连连点头。

一整个上午，杨峤跟着孙开贤跑了大半个研究所，基本工作无非就是发宣传页，介绍公司的产品，不过两个小时下来，效果不佳。

实验室一般都有稳定购买的试剂耗材品牌，直接替换的可能性不大，除非价格更低，他们才有可能选择试用，试用以后品质有保证才有可谈的余地，那么问题又来了，找谁试用呢？实验室的老师一般会让销售自己去找愿意试用的学生。

杨峤跟在孙开贤后面走进其中一个实验室，里面坐着六个学生，都身穿白大褂，专注地忙实验，其中一个女生看了他们一眼，孙开贤于是借机走过去，开始和她搭话，她先简单介绍公司，又说自己已经和他们的老师交流过，最后表明来意，说话的时候从帆布包里拿出几本便利贴和马克笔，杨峤默默站在身后，聚精会神地倾听学习。

杨峤本来以为孙开贤这么一说，事情肯定稳了，谁知女生二话没说，一下将实验台的抽屉拉开，里面堆了厚厚的两摞便利贴和好几支未开封的马克笔，上面印着不同公司的名称。

“我最近太忙了，没时间试用，要不你去问问别人呢？”女生说完，就扭过头，继续做自己的事了。

孙开贤尴尬地站在一旁，顿了顿，礼貌地回了句“好的老师，那您先忙。”，然后转到别处去了。

两人甫一离开实验室，就听到里面传来对话。

“师姐，这次是什么？”

“培养基。”

“我的天，太麻烦了，谁有那闲工夫啊，实验都要做不完了好吗！”

“是啊。”

“哪个公司啊？”

“从来没听说过，叫……百乔生物，感觉像是个新公司，那两个销售看起来还有点紧张。”

“哈哈，可能是新手，跟郝思齐刚来的时候比怎么样呀？”

“差不多，嗯……比他强点吧。”

“啊——师姐，我开始担心毕业即失业了！”

“你先毕业再说。”

杨峤和孙开贤对视一眼，双双叹了口气，继续扫荡剩下的实验室。

临近中午，两人在研究所附近找了一家面馆解决午饭，点好餐，孙开贤去旁边的便利店买水，留杨峤一个人在店里。

杨峤正低着头看手机，忽然感觉对面坐了个人，一抬头，正对上那人的视线。

一个留着短寸头的男生，他刚坐下，浓烈的烟味就钻进了杨峤的鼻子里。

杨峤忙道:“这里有人了。”

男生怔了下，起身:“哦，不好意思。”

杨峤严谨一笑。

男生扶着桌角四下望了望，又看向杨峤:“可以拼个桌吗？”

“没位置了。”他无奈地摊手笑了下。

“嗯。”

过了几分钟，孙开贤回来了，瞧见旁边的男生，立马和杨峤交换了一个眼神，了然地撇了撇唇。

男生吃饭很快，连面带汤，三下五除二吃了个精光，吃完后，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纸巾擦了擦嘴巴，接着起身离开。

杨峤在他起身时抬头看了他一眼，在她离开后，杨峤注意到遗落地上的卡片，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字——××销售:郝思齐。

杨峤轻轻笑了，原来是同行啊。

下午，杨峤和孙开贤接着上午未竟的事业继续奋斗，两人交替着讲，孙开贤讲累了，就让杨峤站到前面，杨峤从开始的声音有点打颤到后面慢慢熟练，虽然吃了一路的闭门羹，但是嘴皮子也越来越溜了。

几个小时下来，两人都累得不行，带出来的宣传页已经发完了，孙开贤自我安慰说:“我发现了，销售是个长期战线，第一步我们要先混个脸熟。”

杨峤点头表示同意:“我们今天晚上回去上称，应该比早上重了一点。”

孙开贤:“累了一天，怎么会更重？”

杨峤两只手拍了拍脸颊，淡声回:“脸皮变厚了呀。”

孙开贤忍俊不禁:“精辟！”

两人来到一楼，孙开贤在自动贩卖机前买东西，杨峤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

“嗨，又见面了！”

杨峤愣了下，朝对面长椅上的男生腼腆地笑:“哈哈，是啊。”

“你们是哪个公司？”郝思齐问。

“百乔生物。”

“……哦。”

“你是哪个公司？”

郝思齐报上他的公司名，杨峤眉心微挑:“大公司啊。”

郝思齐笑笑，没有反驳。

杨峤忽然有点想笑，人生就像是一盘卷心菜，找工作的时候看学历，92的学生明显比双非多了一口底气，工作了还要看公司实力，生物这一行，大公司有品牌效力，产品在一篇篇已发表文献里被反复验证，口口相传，销售做起事也多了几分自如。卷不过别人，就只能菜菜地活着。

杨峤看了眼外面的天，属于打工人的蓝调时刻，六点一刻。

见对面的男生没有动身的意思，杨峤深吸了口气，不大自然地开口:

“你还不下班吗？”

是的，杨峤虽菜，但仍不死心，她还想看看别人到底有多卷。

郝思齐正弯着腰玩手机，闻言，直起身子，一脸郁闷:“我八点下班。”

“这么拼？”杨峤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郝思齐闷声闷气地解释:“我们公司有规定，没完成当天指标，就要在这里到八点才能走，算是惩罚吧。”

杨峤倒吸一口冷气，呵呵笑了两声:“太辛苦了。”

“不过你们应该有很多老客户吧。”

“唉，我们公司最近又开始自己搞培养基血清什么的，也让我们推。”

“这样……”杨峤默默将帆布包往胳膊上提了提，里面还有她从公司拿的培养基小样呢，“那这种新品你们一般怎么推啊？”

郝思齐一时沉默。

孙开贤这时刚好回来:“峤峤，来点吃的填填肚子。”

说着动作自然地递给郝思齐一包饼干。

郝思齐愣了愣，接过。

“谢谢。”

“没事。”孙开贤一面拆包装，一面问道，“你们在聊什么呀？”

郝思齐忖了忖，对杨峤说:“可以去官网看一下有哪些新的课题组，他们一般更愿意帮我们试用，也更好说话，我看其他销售有的还会拉群，还有最好能入驻这边采购部的平台，从那里订东西更方便。”

杨峤一一在心里记下，沉吟道:“嗯……有道理。”

“我们加个微信吧。”孙开贤拿出手机提议道，“同是天涯打工人，相逢即是缘啊。”

郝思齐愉快应下，两人当场加完微信。

孙开贤估摸着时间：“不早了，那我们就先走了，下次见。”

“再见。”

孙开贤和杨峤离开研究院，上了地铁，杨峤问：“怎么想起来加微信了？”

孙开贤笑着朝她翻了个白眼:“别想歪啊，我看他说得头头是道，以后见了面，咱们也能多向他取取经嘛。”

杨峤沉吟片刻：“有道理，不过当务之急是给公司上户口。”

孙开贤：“英雄所见略同，回去跟老孙商量一下这件事，今天也算没白忙。”

孙开贤先下地铁，杨峤继续坐完剩下的路程，戴上耳机，回顾自己的一天，杨峤打心里高兴，是那种踏实的高兴，比她在办公室里的任何一天都要高兴，她已经悄无声息地迈出了第一步，克服了小小的恐惧，就像是一潭死水的生活，在某个时刻炸开了五彩斑斓的泡泡。

手机在她的手里发出一声振动，是一条新消息。

廉骁:『我回上海了，这周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