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38日 4:44
【高登齐奥】:这一切没有意义,如果你也理解,救救我!
痴心毫不犹豫地皱起了眉。
是孟汲。
他真是个敏锐的人,居然能看出学长暗藏的反叛之心。只是发来的时间
——学长的死讯被西奥压下,他就不怕学长暴露吗……
也难怪被孟弈控制这样久,仍然没有想明白该怎样破解自己的死局。
痴心控制不住地带着一股自觉不该有的怨气。
她拨通仓鸮的电话:“你方便吗,能和我去一趟孟家吗,那边有些我想知道的事。”
“好的,三分钟。”
3月51日 11:21
孟家已经被何朴下令查封了,痴心请面具帮忙找何朴要了通行许可,和仓鸮一起进入孟家挨个房间翻找,试图找到一些与孟汲有关的东西。但就像痴心想的那样,孟汲没有留下任何自我表达的东西。
他的对手是孟弈,他没有维持自我的能力。
在他们路过回廊转角时,仓鸮忽然停住脚步。
“血。”
痴心疑惑地嗅了嗅,最终放弃:“我闻不到,你来带路吧,我可以跟着你走。”
仓鸮点点头,两人遁着血腥味一路摸索,终于绕到一间隐蔽的小门前。
痴心伸手推开门。
房间被反复清洁过,只是空气中徘徊着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像罪孽浸染太久,无论如何冲刷也洗不清。
痴心的太阳穴砰砰直跳,一种确切的直觉在不断提醒她,这就是最后。
她开启手环的照明功能,一寸寸摸去,在极其角落的地方看到了一行扭曲尖利的褐色小字。
“最后,我把我最不擅长的事情变成谋生手段,却再也不敢说我擅长艺术。”
痴心小心翼翼地隔空拂过某人生命中唯一留存的自我。
这是孟汲仅剩的痕迹,在不可战胜的对手面前,他只剩下生命一个筹码。这颇为令人费解的遗语中,还藏着一个人未道尽言明的短暂一生。
痴心甚至能够想到孟汲心满意足地蘸着自己的鲜血写着自我。
她又开始幻听了。
窸窸窣窣的絮语,像是一个水盆被架在她的脖子上。
回响声声、回响声声、回响声声、回响声声。
痴心觉得自己可能在哭。
“回声……学长,如果这也是理想主义,为什么我们不能以这样美好的身份在新世界相见?”
这样一个理想主义者却只能被冠以孟的姓氏死去,又或许历史根本不会认识这样一个人的存在,而只是粗略地将他批判到剥削者的阶级中去;也许被提及也只是一个愚忠的替死鬼。
如果生命是繁花,何以活出这样的悲剧?
即刻就到荼蘼,繁盛约为完集。
可若生命并非繁花,那生命是什么?活着是为了什么?
仓鸮在一旁检查了遍房间内其他地方的痕迹,忽然想到了些什么:“痴心,我马上回来,你先等我两分钟,如果不舒服就下楼等我。”
他说完就跑下楼到大门处找联邦官方的监管人员打听消息。
“劳驾向您打听个事,孟汲是被谁杀死的?”
“孟家内部处刑人,赫菲夫人。”
“那她人呢。”仓鸮追问。
“已经被孟弈处死了,有什么问题吗?”
“她的房间是哪个,你们有没有搜到什么东西?”
“顶楼尽头的房间,搜过了,没有任何东西。”
“那……”
“发现她尸体的地方什么也没有,她身上什么也没带,但她胸前别着一支笔,查过了,只是一只普通的笔。”
“好,谢谢您了。”仓鸮又转身上楼。
尽头的房间——如果他没猜错,按孟家这个布局来看,赫菲夫人的住所和他们刚刚发现的屋子是可以连通的。孟汲还有时间在墙角写下小字,从处刑的角度来看,是不合常理的,除非这是赫菲夫人有意做的。
这说明她也有隐藏的自我。
他进入赫菲夫人的房间。
干净、简单,甚至有些简陋。除了一张床和一个小衣箱外,最大的家具是一张桌子。桌子同样简洁到了一种地步,连抽屉都没有。桌面上除了一个刷得晶莹透亮的杯子,再没有其他东西。
仓鸮利用影子从天花板到地面翻了一遍,却一无所获。
他撑着下巴在屋里转来绕去环顾了一圈又一圈。
如果他换个角度……比如,从这面墙可以进入另一间屋子的位置。仓鸮按下进来时一眼就看到的机关,小门缓缓打开。
处刑室中的痴心吓了一跳,看向打开机关却只是站在门前的仓鸮。
仓鸮站在两个房间的暗门之间,迟迟没有移动。
“原来在这里。”
影子伸出手将机关墙内的东西推了出来,掉进仓鸮手里。
如果不是影子不对劲,他也许也会错过这个纯黑的手环。
“痴心,这个给你,是孟家的处刑人赫菲夫人藏的东西,你应该可以破解?”
痴心点点头,她连上自己的手环。
赫菲夫人给手环设置了错误输入保密密码,就会自动焚毁一切文件的程序。
这是非常有技术水平的保险。
一分钟后,痴心将孟汲的手环投影到空中。
“打开了。”
这是赫菲夫人记录的孟汲起居录。
第5页。
大少爷晚上偷看**,已给予惩戒后彻底销毁。
“当我踏过她的苦痛,我高呼胜利;她所流下的泪水,无法填补她的苦痛。请宣判这份不公吧,无助的天使被我推入深渊;省去冗长的刑罚吧,悔恨无休无止地纠缠着我……”
“我的心中有一抹红,也有一抹黑……”
“我罪在妄想改变命运,成为永远无法成为的人……”
“小说是一面镜子……”①
无稽之谈。
内容已了解,可进行针对性修正。
但学习与反思本身,大少爷做得很好。
第238页。
大少爷花费大量时间学习艺术课程。
大少爷回来后心情不佳,疑与安小姐有关,调查。
“生命是繁花,生命是尘泥,活着不是绽放,活着不是奉献。”
大少爷将自己写的谱子撕掉了,重拼后,只能看清这句话。已彻底销毁。
安小姐和家主是对的,大少爷在无关紧要的事上浪费了太多时间,校正。
也许琴谱是大少爷的试探……无端的信任,校正。
但试探本身,大少爷做得很好。
第869页。
大少爷的碎纸机坏了。
“阿瑄,这个时代是蛊惑人心的异兽,它洞悉人性、残忍歹毒,它从不轻易开刀,而算计冰冷异常。它不崇尚暴力,只引诱与包装——引导你亲手剥下自己的心、剜去自己的眼、把最柔软的肝脏熬成灯油,只为照亮一条生路。然后,指着一块残布下的血肉残骸,不以为意地评论:
看,这就是恶人。”
“阿瑄,它把我的灵魂变成它的形状,把我的思维转作它的调性……”
“如果有谁成为明灯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照亮他人……阿瑄,我所做的事正是如此——牺牲他人为孟家照亮前路。”
不错。
大少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孟家,他一向做得很好。
真的……
是好吗?
心、眼、肝脏……我的……是谁赋予我的……?
最后一页。
大少爷说,他见过底利马的孩子。他们有的是麻木空洞的朽木,有的是满口谎言的暴徒,有的是帮派行骗的工具,有的是四大家族的幼蛊。唯独,他们不是孩子。
他问,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如果有,为什么他找不到一点、看不到一点?
大少爷在家主面前据理力争,苦难本身没有意义。
我亲手处决了大少爷。
大少爷临死前,对我说了一句话,碍于行刑人的规范,我没有回应。
他说,上联区就像印钞机,把人印成如出一辙的讨人欢心模样,好用于交易。底利马是碎纸机,人命是薄薄一张纸,随意地推进去,粉身碎骨地堆在一角。他从流水线中逃出,自以为是地跳进碎纸口。
但是,大少爷,您做得很好。
我想,我亲手处决了一位艺术家。
至此,日志就结束了。
两人久久沉默,
“你应该去见见她。”仓鸮觉得伤心,他只是下意识地把心里话讲出口,“如果你见过魏嘉禾……”
但他说完,又觉得不好。
痴心沉默着,手环在她指尖被反复拨弄。
魏嘉禾啊……
她能怎样评价她呢?她也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吗?这样的理想主义者……如果不是她,学长绝不会死。她又要如何宽恕另一个理想主义者的所作所为呢?
或者,她还能够算是一个人吗,其实更像是一个已经消解自我融入集体的叙事人吧?
她的智慧比愚蠢更致命。
她早已与底利马共生。
痴心指尖用力,将挂在手指上的手环甩进手心收起。
“我想把它交给面具,看看能不能替他在历史中正名。”
“好。”仓鸮下意识点头,又疑惑问道,“但为什么不直接给底下的人?”
“我还不能信任他们,我也需要面具的建议……”
“好,我都听你的。”仓鸮点点头,“走吧痴心,我们回去。”
①原文为法国音乐剧《摇滚红与黑》【为爱投降】的歌词及台词,以及司汤达在《红与黑》中的经典名言。
孟汲的作为并不突出,他是最为平凡普通的人,心怀理想而被现实裹挟,自得而自弃,在追逐世俗的价值评价是盲目又痛苦,可当他抬头,他的月亮又只是朦胧一片,他并没有明确的方向。他心有不甘却难以做出反抗,这不仅仅是他个人的错。他同样拥有对他而言强大到恐怖的对手。
但他同样是一个天才,在如此深重的痛苦中不曾忘记怀疑,只凭只言片语就能瓦解赫菲过往接触的所有信仰。只是这样的天才像标本,在那个时代显得可怜可悲。
他并不完美,但并不妨碍我是爱着他的,爱他如此平凡,如此有血有肉,爱他让我的笔尖能够停留于世界上的每一个普通人身上,明明挣扎得如此无望,却又成就着生命的鲜活。
最后,谢谢所有来看这个故事的老师们,希望所有人的生命都如繁花热烈繁盛,草长莺飞或生机盎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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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四十八场 生命可是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