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零元生活指南 第17章 爱情开始的地方

为了进度，剧组通常会将不同的场景分开拍摄。梁业龙对自家儿子有充分的自信，叫导演把活儿放宽了心给梁南道干，多给他历练的机会。

于是，梁南道接受了过几天单独带领一众人员去郊外拍摄的任务，我也在这一队伍之中。我给整兴奋了，本来还想着又得在剧组拍摄一个多月多没意思啊，这下真好，有人给我当乐子玩，一下就不寂寞了。

这个剧是民国谍战题材的，我在里面饰演的是男二号周建。周建原本是一个没爹没娘的地痞流氓，但在某次机会巧合下帮助了受伤逃亡的女二号----间谍张晓庆。在张晓庆的引荐下，周建也加入了组织。

一次潜伏任务中，两人不幸被捕获。酷刑逼供时，张晓庆利用真假参半的供词，用生命的代价保护了周建。周建假装叛变，卧薪尝胆，准备终有一日报仇雪恨。最终，周建花费了大半辈子的时间实现了自己的理想，也为心爱的姑娘报了仇。

其实现在还没有轮到我戏份的开拍。我算是提前进组，这样比较不匆忙，能多酝酿酝酿角色状态。

这时我的演技还算过得去，并没有那么的不堪入目，水平大幅度下跌那是之后几年的事情，这里暂且不表。我准备去找导演给我讲一讲戏，但远远地就看见他正发火，大训特训工作人员。

惹他生气的其实是我亲爱的搭档女二号。听说她因为换季而皮肤过敏难受，碰巧今天化妆师手抖没画好眼妆，只得擦掉重来，不小心把她眼周皮肤弄疼了。她大发脾气，揪着化妆师不放，耽误了其他演员化妆进度，导致导演有些镜头没法走流程模拟拍摄。

她有背景，白导惹不起，一股气又不乐意憋在心底，只能转移火力炮轰其他无辜打工群众。见我来了，他勉强收了收脾气，一把抓过剧本：“行了，全都散了吧，马上去给我做自己的事情！朝阳你赶紧坐下，我跟你说说本子。”

白导翻开剧本，随即又想起了什么，抬头向远处大吼：“小梁，你也过来听一下!”

那家伙晃着残了的胳膊快步走来，我见状，也故意抬起扎着绷带的左手拍了拍额前的碎发。怒意未消的白导并没有注意我的小动作，气势十足地跟我们讲起剧本。隐隐约约的，我感受到一股犀利的目光锁定住了我的手。

一周之后，我坐上前往郊外的车，开始了正式拍摄。经过这几天的观察，我不禁确定梁南道没把我认出来，仍被蒙在鼓里，不知是那夜到底是谁将他胖揍了一顿。

他这人做事是真挺谦和认真，剧组的人--特别是姑娘们--都亲切地称他为“小梁导”。我心里鄙夷，想着这家伙一定是个拼爹拼娘拼力气的，只有小才没大才。

最近是雨季，空气潮乎乎，地面湿泞泞。这地方怪讨厌的，一路过来坑坑洼洼，距离远又都是草，蚊子贼多，幸好只拍一天就能走。

我需要完成两场戏，第一场讲的是周建与张晓庆完成一场暗杀任务后，从火车上跳下来躲避敌人，感情升温的事。第二场讲的是多年后，失去张晓庆的周建独自一人再次前行于这段路上的剧情。

梁南道安排我们先拍完需要一起出镜的戏份，再拍我的个人场。

说实话，要演好第二场戏是很有难度的。第一，角色年龄跨度大，得一下从青年时期转到中年，不好把握。第二，白导安排的取景时间是在傍晚，要专门拍夕阳下的剪影，意味着重来的机会很少。

化仿老妆之前我先试戏了一遍，哭得那叫一个心碎。助理拿纸巾来给我擦眼泪，梁南道不太满意，走来跟我建议道：“少年时的周建是个外放的人，但是这么多年的间谍生涯让他变得沉默隐忍，所以这场戏其实不用哭得太夸张，克制地表达是一个比较好的方向。”

我愣了愣，没想到他会来和我提建议。我才十八岁，拍这种戏纯靠贫瘠的阅历和超强的胡乱想象，白导知道我的水平，他才懒得管我演得多好，只要求我能哭出眼泪来就行。

梁南道也清楚自己只是个临时导演，没有多大话语权，只用把白导交代的任务做完，并不需要插手太多。因此，他说话的口气相当客气：“前期你可以试着放松点，不用一上来就大表情，试试把层次感演出来。”

我眨了眨眼睛，好胜心不知道从哪里油然而生：“不太明白，你再说一遍吗？”

梁南道大概以为我不服气，想给他挑刺使绊子，便扭头就走不再理我：“你自己想一想，把握一下。去化妆吧，时间紧。”

“喂喂喂，小梁导！”我伸出手指勾住挂着他胳膊的三角巾绷带，“我认真的。”

“我比较笨。”我道，“梁导你可以讲清楚一点吗？”

我特意加重了“梁导”二字。这家伙似乎很是受用，从侧面看，他的嘴角竟然微微向上翘了翘，是那种如果不仔细看不会发现的弧度。他重新坐下，把刚刚演的片段放给我回看。

“你一开始就大幅度地颤抖嘴唇、掉眼泪。”他指着视频给我分析，“这样的表演痕迹太重了。作为一名蛰伏多年的间谍，你再也不用担心会不会被怀疑，任务会不会完成，未来不需要再被预谋再被规划，以后的生活是未知的，所以应该是一种茫然的状态。”

“你前期把面部表情放松，眼中噙着一点泪花就行。越走，你越来越沉浸到周建的回忆里面，这时你就可以慢慢把嘴唇颤抖、紧绷的状态加进去，最后手掌在触及树木的那一刻眼泪再落下来，这样效果更好，它的表达就会是有层次的。”

他停顿几秒，迅速思考了一下，继续道：“看过《无间道》吧？梁朝伟那句非常出名的‘三年之后又三年’就出自那里。”

“看过。”

“参考参考里面梁朝伟的表演。”梁南道简单地说，“模仿一下。”

我恍然大悟，心想这小子当老师还挺适合的，这种手把手的精准教学实在是太适合我了！

我跑去化妆棚化妆，太阳也渐渐暗下去。天时地利人和，梁南道指挥摄影师把机位重新弄好，大喊：“一、二、三，开始！”

随着我前进的脚步，摄像机也缓缓移动。我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尽力将自己的人生经历与周建实现互通，去感受这个角色的情感。

“好，停。”我听见梁南道说。

他迅速地看了遍回放，我有点紧张地等待他的反应。

“再来一遍吧，不够自然。”他抽了几张面巾纸递给我，扭头叫摄影师让机位再次回到最初的位置，“太阳还没有落山，够再拍一条。”

我是服气的，接过纸巾迅速擦掉眼泪，深深吸了几口气。化妆师来给我补妆，梁南道指着镜头又简单地给我提了几个醒，最后问我调整好了吗。

“行，开始吧。”我走到指定位置上，憋着一股劲儿，想要他对我刮目相看。

“一、二、三！”梁南道喊，“开始！”

这一次，我找到了状态。傍晚的日头不是火红的烫，而是泛着是橘色的柔和，大树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我缓缓前进着，周建过去的三十年变得沉重起来。脑海中不可控制地播放各种幻想中的场面，有的是审讯室中战友破碎的身体，有的是黑暗中呼啸而过的子弹，而心底的那个姑娘穿着黑色皮大衣，在远去的火车上用力招手。

车笛呜咽，夕阳西沉，回忆与现实一同举杯，觥筹交错。掌心触及到大树的那一刹那，周建的眼泪落下，仿佛是一声多年岁月彷徨的叹息。

“好，过！”梁南道喊。

我这次是彻底入戏了，一下没法抽出来，眼泪哗啦啦的根本止不住。梁南道还挺体贴，拍了拍我的肩膀，让助理把我领到更衣帐篷里面休息，然后招呼众人收工，给我留了个单独的私人空间。

我不禁对这人所改观。多数男人都管不住那二两肉，这人至少明面上做得不错，反正又不是我男朋友，他私底下到底变不变态管我什么事。

过了二十分钟，我心情彻底平复下来，眼泪也止住了。我胡乱扯下嘴唇上的假胡子，草草卸了妆洗了脸，走出帐篷透气才发现不对劲----卧槽，怎么都没人了！

四周黑峻峻的，一眼望去，大平原连接着夜空，白色的帐篷孤零零的，显得特别突兀。

不至于啊，怎么会连助理都没叫我就全走了？再说这帐篷还没收呢！

我以为自己在做梦，狠狠掐了一把大腿。但是四周并没有起任何变化，我茫然地摸摸下巴，结果这时，我身后突然响起刺耳的喇叭声。

明晃晃的车灯从我的背后亮起，我扭头一看，一辆卡车走着妖娆的“s”形曲线莽撞地奔来，我吃不准它的预计路线，吓得“嗷”的一声窜回到帐篷里。只见这车拐了一个炫酷的“U”形大转弯，车屁股扬起好一阵沙土才将将停下。

“卧槽，搞谋杀啊！”我喊，“他妈的谁啊？”

梁导（微微一笑）：我真的不知道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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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爱情开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