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北街 第5章 赵老爹（三）

赵老爹从少年的爪子里抽出手来。

谢天谢地他先吃完了饼子才跟这小子周旋，即便他不是一个挑食的人，抹了鼻涕的东西还是挺恶心的。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当赵老爹抓住少年的时候，他就存了要收这小子做徒弟的心思——胆大，手稳，这就是他当时的第一想法。

再就是，那么一个瘦巴巴的孩子，看着才十来岁，张嘴就说自己没爹没娘，被逮了也一副习以为常样子。没脸没皮，又或者说，是对自己毫无指望。

因为从来没有人对他持有善意，没有人对他报以期望。

正因如此，才给了赵老爹“阴谋”得逞的机会，先呵斥他，再放纵他，最后把他当成一个被需要的孩子。

就好比是渔夫与魔鬼，但是是魔鬼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赵老爹出现了，然后告诉他,你先前遭受的不公平不是你的错，你在我这里就是一切都值得的，我还是很看好你的。

年幼无知的少年彻底进了赵老爹的圈套，一辈子都对这个“拯救”了自己的男人好，到死都守着他的基业。

此时可怜的少年还在惴惴不安，因为赵老爹抽出手之后就径自出了棺材店，他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可怜他，却又不肯答应他的请求。

少年的目光落到地上，那个断成两截的木雕就躺在那里。

他小心翼翼地把木雕捡起来，盯着它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把木雕捧到心口。他不信神佛，但是如果真的能够实现他的愿望，他改变先前的看法，给它上一炷香。

求求你，求求你了。

他不想再毫无尊严的活着了，他听见外边的人叫那个男人赵老爹，能被叫老爹的，肯定都是狠角色，跟着他即使被他打骂，却再也不会被别的人欺负了。

出门的赵老爹不知道短短的一刻钟里少年一个人在棺材铺里胡思乱想，他只是单纯想出去洗个手，顺便打点水明天早上洗脸用。

等他再次站在铺子门口的时候，就看到瘦弱的少年把脸紧紧贴在断掉的木雕上，他双眼紧闭，睫毛轻轻颤抖着，像一个易碎的工艺品。

赵老爹骂了一声，心里怒斥老天不公，明明能造出来这么俊的人，非得让他生的这么丑！

少年被男人的声音吓了一跳，见那人只站在店门口端详他，放下木雕以后连忙走过去，一弯腿又要跪，不过这会被赵老爹一把抓住。

“行行行!别跪了，天也不早了，收拾收拾睡觉去吧。明天跟我一块早起去挑点材料回来。”

少年一听这话，当即就高兴得满脸通红，乖巧道“哎，老爹，我这就去收拾。”说完才发觉自己根本没有啥要收拾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哪睡觉去，只好木木的站在原地，没有意识到一份严峻的考验即将来临。

赵老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来。“你……啧，你小子有名字没有？总不能成天你来你去的叫着。”

“没有。”，他是在逃荒的时候跟爹娘走散了的，那时候年纪小，叫什么名，家在哪里，统统记不得了。

闻言，赵老爹先是皱了会眉头，接着嘴一张，“哎呀，真麻烦，你以后就叫赵成吧，成点儿气！”

赵成得了名字，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赵老爹指着一口大棺材，“你以后就睡这口，睡我旁边，晚上没事别发出声响，我睡眠很浅的。”

赵成还没反应过来，赵老爹已经翻进另一口棺材，准备睡觉了。

他看着黑洞洞的棺材，把心一横，不就是个大盒子吗？总比睡在大街上好!

他正要爬进去，棺材里的人突然说话，吓了他一激灵。

“去里头抱床被子过来，晚上不盖被子是想冻死吗？”

少年听话地去抱了一床旧被子出来，钻进棺材里的时候眼眶又红了，也许是害怕，又或许是感动。

赵成生平第一次睡棺材，这盒子很大，他甚至可以在里头随便翻身。

他本来应该彻夜难眠的，但是又是跑又是哭的，到这会他已经累的不行了，上眼皮和下眼皮逐渐靠近，他就要睡着了。

只要再多一秒，他也许就真的睡着了，真的。

赵成双眼突然睁开，沉默着听耳边震天响的呼噜声，他试着蒙头、塞耳朵，不过收效甚微。

有点后悔了是怎么回事，这要怎么睡？

赵成猛地坐起来，睡不着，真的睡不着！

难得不用留宿街头，他却根本没办法睡着。

赵成决定出去走走。

明净的月光自天穹均匀地洒落在北街的青石板上，静谧温柔，美好的像个梦。

棺材铺在北街的最东边，对面是一个大院子，不过上着一把大锁，毕竟没人愿意住在棺材铺对边，太晦气！

紧挨着的是一家裁缝铺子，然后是一间小医馆。

医馆的西边是卖酒的，卖酒的旁边是烙饼子的，就是白天的时候赵老爹买的那家，这些店的对面是一户一户的人家，这会都关了门，吹了蜡，睡觉了。

哦对了，棺材铺旁边也没住人，是个旧仓库样的地方。

赵成没有往再西边走，原因是他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姑娘正在轻轻叩一户人家的门，不多时门小小的开了一道缝，一个大一点的姑娘在门里招呼她进去，同时低低地发出笑声来。

“唐妹妹，你怎么又来找我了。”

那个小姑娘扭捏了一下，“我想跟堂姐一起睡，我跟爹娘说了，他们同意了的！”

门内的姑娘闻言又笑了，“原来不是来看你堂弟弟，他还没睡下，不过既然是来找我的，那就不去找他了。”

那小姑娘小声说了一声表姐，门内的姑娘见她不好意思了，往外看了一眼，瞅见了不远处的赵成，“先进来吧，外边有人呢。”

小姑娘顺着看过了，也许她自己也不自觉地冲赵成笑了一下，随后抬脚钻进了院子里。

院门又缓缓地关上了，隐约听见里边的人给门挂上了锁，还有那个小姑娘小声的抱怨。

赵成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她笑得真好看。

赵成回来的时候，赵老爹还在睡，一点没有被他的脚步声打扰到——甜梦昏黑。

他重新爬进棺材里，这会他是真的累了，很快就睡着了。

他睡着了，他做了梦，梦里阳光真好，那个小姑娘甜甜地冲他笑。

她对着他笑，她笑的真好看。

第二天赵成一睁眼，天还没有大亮，就看见一张丑的惊世骇俗的脸在他的正上方，他吓了一激灵。

随即就听见赵老爹疑惑地问，“你小子梦见什么了，都笑出声了!”，他搓搓双臂，“太瘆人了！大半辈子都没有害怕过啥玩意，差点被你一个毛头小子吓死了。”

“行了，既然你也起来了，去外边洗把脸我去给你买一套工具回来。”赵成看着赵老爹指了指门外，然后自己又一翻身进了棺材里。

赵成，“？”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问了，“老爹，你不洗吗？”

棺材里的人打了个哈欠，“我被你吓醒了，你先去洗，我补个觉。”说完就不再搭理人了。

这个觉一补就到了巳时。

太阳光钻进棺材铺，打在赵老爹的脸上，他惨叫一声，问赵成为啥不叫他。

那是他不想叫的吗？见鬼的睡眠浅，晃都晃不醒！

赵成拜师第一天，还没有学着什么东西，先挨了一顿骂以及一击暴栗。

他就是很委屈，但是没有敢表现出来。

委屈的赵成跟在赵老爹后头，从街东走到街西，他一路上只顾着委屈，也就没有注意到不时有人跟赵老爹搭话，问他的身份。更没有没有注意到赵老爹混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得意劲儿。

一旦有人问，他就会微微扬起下巴说，“我徒弟！”

到了木材店，已经晌午了，赵老爹挑了几样材料之后跟老板约好一会来拿，就带着赵成进了一家面馆，要了两碗葱油面。

赵成饿了一上午了，一会面一端上来，雪白的汤面上飘着一层金灿灿的油，最上头还撒了青翠的葱花。

香的他口水直流，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面，吃完了面，又把汤喝了个干干净净。一碗热汤下肚，赵成感觉五筋六脉似乎都被打通了。

赵成吃完看见赵老爹正看着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却听那人哈哈一笑，问他好不好吃。见赵成用力地点了点头，他站起来摸了摸他的头，“走吧，跟着我好好学，好日子还在前头呢！”

赵老爹租了一辆牛车，去拿了给赵成准备的材料和工具，乘着牛车回了北街。

一路上赵成看着自己曾经栖息过的街角，失神了片刻，更加决定要好好跟着赵老爹学本事。

只不过，等他真正开始学的时候，又被狠狠地泼了一头冷水，这是后话了。

且说赵成回了北街，又看见昨天晚上的那个小姑娘，小姑娘显然也看见了他，又对他笑了一下。

等赵老爹喊他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对赵成来说今天晚上注定是个不眠之夜，物理意义上的。

赵老爹莫名其妙的身份地位增加了，所以说自我pua使人失去理智（孩怕）。

赵老爹：害~老pua了。

另外，这是架空历史，睡棺材纯属作者（划掉）赵老爹的恶趣味，2333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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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赵老爹（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