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北街 第18章 应是梨花千万枝（六）

小湘儿感受着久违的抚摸，桂娘已全然没了方才在将军府门口的恶语相向。

这让她越发确信——不能待在上京城，更不能到那个什么将军府去！

她还记得来时的路，出了这条街，一直走，再过三座桥，就能到出上京的城门。

只要带着桂娘离开这里，阿娘就会重新变回原来的样子，然后她们一起回去，一起回北街去。

她会努力想办法挣钱，等她攒很多很多的钱，她就在北街开一家小酒楼，时不时还能邀请赵老爹和宋时爷爷一家人来一起吃饭。

她听过来迎春楼的大老爷说过，酒楼是很挣钱的。

“娘……阿姊。”小湘儿小心翼翼地晃了晃桂娘，却收到桂娘的眼神警告，连忙改口。

“阿姊，我们……回去好不好？”为了能说动桂娘，小湘儿费劲地斟酌自己的话，“爹他好像不想认我们，咱们回去吧。”

桂娘却对她的话无动于衷，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小湘儿努力扬起头，桂娘却扭过脸去不理会她。

窈窕的美人静静立在那里，即便是身上的衣衫沾染了尘土，仍旧像极了一幅风景画，如果她没有极力忍着泪水的话。

她已经舍弃了她所有的尊严，为的就是让那人出来见她，可他不仅不在府上，这将军府的夫人也那样厉害。

不过没关系，他马上就回来了，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她难道还能退缩么？

远远的一个高大的人影牵着一匹马往将军府，桂娘的眼睛亮了亮。

那匹马的前额上有一片白，错不了！这就是当年他骑着离开的那一匹！

桂娘差点就从阴影里跑出去了，一双小手却紧紧拉着她不许她前进半步。

她错愕的看着小湘儿的小脸憋得通红，两手抓着她的手不松，嘴里费劲地吐出一句话来，“我——不要——阿娘去——找他！”

一双杏眼里几乎全是泪水，满脸的委屈和抗拒。

阿娘只想找爹，阿娘找到爹，就不会要小湘儿了！

桂娘一点一点掰开她的小手，小湘儿眼里的光也跟着一点一点地熄灭了。

桂娘急忙回过身，那牵着高头大马的人正巧经过她们，她这才看清——这不是她要找的人。

那牵马的绕到将军府的后门去叩门，里边来了人开门，这人一边往里进，一面嘱咐道。

“将军大人一回京就去面圣了，快些差人备轿去宫门外候着。”

桂娘的心跳的极快，要不是湘儿哭闹着拉住她，她这会已经被看见了。若是让将军府的家仆这会看见她们，必然会撵走她们。

她神色复杂地看了小湘儿一眼，不知道湘儿怎会认为自己不愿意要她了。

早上出发的很早，也没有吃早饭。到这会，小湘儿哭了半天，又困又累，缩成一团靠在墙边睡着了。

桂娘温柔地替小湘儿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

“夫人——咱家的轿子回来了！”

正由白芨揉头的宁佳芸因桂娘而不悦的心情才好了不少。

她果真没有看走眼！

她当年看中了陈褚申，嫁与他之后，有她父亲的一力支持和他自己的骁勇果敢，才有了如今的荣达。

她的父亲两年前被人冷箭暗算，也是陈褚申豁出性命救下来的。

虽然父亲自此腿受了伤，不能再上战场，好歹保下了一条命，圣人感念父亲汗马功劳，赐封护国公，封赏无数。

她一出生就是将军之女，如今父亲老了，不再是大将军了，她的丈夫又成了将军。

她宁佳芸除了不能生养，一直都是顺风顺水，往后也必然能有自己的孩子。

宁佳芸脸上浮出得意的神情，“白芨，扶我起来梳妆。”，又瞟了一眼地上仍跪着的人。

白芨皱着眉骂道，“没眼力见的，还不快退下！”

将军府带着顶帏的轿子后边还跟着另外两顶软轿，一小厮见到等候在府门前雍荣华贵的女人，连忙快步上前，“夫人，一并来的是云麾将军、归德将军二位大人。”

宁佳芸点点头，不以为意，这二人不过从三品，她的夫君可是从一品骠骑大将军。

不过想来也是跟着陈褚申南征北战的，表面上的客气多少还是会有的。

想他们也只是来说些讨好的恭维话罢了，留他们一会就可以打发了去。

宁佳芸怎么也没想到，再过一会，甚至用不着她亲自打发，这两个人自己就迫不及待地自己开溜。

陈褚申甫一下了骄撵，宁佳芸便要上前去迎，谁知斜刺里就跑出来一个女人，上来就抓住陈褚申不放，“陈郎！你看，我带着你的孩子来找你了——”

她手里还牵着一个女孩，女孩似乎刚被人叫醒，神情有些恍惚。

陈褚申被突然闯出来的女人吓到了，后边两个刚下了骄撵的人显然也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白芨见到桂娘二人，立马狠狠瞪了值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卫，“不是让你们把她们撵走了吗？”

其中一个连忙跪下，浑身抖的像个筛子。

“大……大人，小的们确实撵走她们了的，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白芨咬着牙踹了那人一脚，贴在宁佳芸的耳边，“这就是刚才的母女俩。”

宁佳芸用质问的目光看向陈褚申，也不说话。

桂娘哭的梨花带雨，然而这会儿没有人有心情欣赏，陈褚申的脸色也很难看，竟然在他的两个部下面前遇见这么一件事，这让他的脸往哪搁？

陈褚申偷眼看到附近已经有些人悄悄在观察附近，若是认下，以后京中众人又会怎么议论他？

陈褚申目光沉沉地看着桂娘，为今之计只好一口咬死不认识她，快些打发走了就是。

他一把甩开桂娘，“你是何人？谁给你的胆子来诬蔑将军府的名声？”

“我与夫人夫妻恩爱，究竟是谁要毁坏我的名声，伤害我们夫妻感情！”陈褚申面无表情地看了摔在地上的桂娘，冷声喝道。

后边跟着的云麾将军见状连忙附和，唱着白脸，“这位……夫人，将军府岂是你等可以随意造次的地方，即使是什么人看不惯大将军，断不该用这种阴损的招数！”

另一个也连声附和，“是啊，即便你真是，也要有拿得出手的证据来！”

这女子不分青红皂白就冲上来一顿哭，怕不是个蠢笨的骗子，真是不知死活，骗人讹钱居然把心思打到大将军身上来了！

宁佳芸见那女子被摔在地上，跟桂娘一起来的小湘儿抱着那女子，眼底露出悲悯的神情来。

眼神示意那两个侍卫赶快把人弄走。

桂娘紧紧盯着高高在上的男人，终于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来。

她拿出一块玉佩举起来，“证据，好——好！你不认！这就是证据！”

那玉佩在光下泛着凛凛的光，所有人都紧紧盯着那上边的将军纹印。

那个说了要桂娘拿出证据的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原本也要拿出来的，可这话如何能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这人藏在衣袖下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陈褚申的脸色瞬即发白，他已经听到不远处一直看着的人群中发出的对他的嘲讽。

“看看，证据都怼在脸上了，还嘴硬呢！”

“男人，都一个德行……”

“哈哈哈，夫妻关系和睦，你们看将军夫人的脸色！”

他的手在袖中紧握成拳，眼神在人群中来回穿梭，他哪里会想到，他什么时候竟然还留了这么一块玉佩！

宁佳芸显然已经意识到了桂娘所说的大约都是真的，她紧紧盯着桂娘那张美丽的脸，气得发抖。

白芨站在她身边眼珠一转，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她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白芨说的没错，她不能再任由这女人在这里撒泼，她也得给陈褚申一个台阶下。

她缓步走下来，在桂娘面前站定，示意白芨扶桂娘起来。

“你瞧你，这是做什么？既然是老爷的孩子，哪里会不管你们？”

说着深情地望向陈褚申，“老爷，忙了这么久，早累了吧，先回府上修整片刻再来解决也不迟。”

那两个想要锦上添花反而触了霉头的连忙推说家中还有事，头也不回的上轿跑了。

陈褚申感激地看向宁佳芸，对方却连个眼神都不给他，只是微笑着牵住他往府里走。

外人看起来是宁佳芸宽宏大量留下了小湘儿母女，甚至亲自过来牵着自己的夫君，只有陈褚申知道宁佳芸正狠狠地掐着他的小臂，然而他面上还得做出风轻云淡的表情来。

后边的白芨半扶半拽着桂娘跟着往府里走。

小湘儿木然地被桂娘紧紧拽着，跌跌撞撞地跟着。

她看着朱门再一次被关上，这次她从门外进到了门里。

府里的小厮插上了门闩，好似一道枷锁被架在她的脖颈上。

桂娘像个木偶人似的任白芨拽着走，脸上是化不开的悲伤。

小湘儿不明白，进了将军府，桂娘却似乎更加伤心了，为什么非要做让自己难受的事？

晚上二更，叹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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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应是梨花千万枝（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