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破浪 第10章 （十）

节目的第二期播出了。

那场没有按照剧本表演的篮球比赛如期上演，剪辑师也没有使用他们的“鬼斧神工”扭赢为输，最终，还是林星所在的小队赢了，甚至保留了沈有辰“天神降临”般抢断的英姿，还有林星精准投出三分的帅气身影。

只是把比赛的过程切割打乱进行了重新的组合，所以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是——林星为了得分不择手段，有意让队员犯规抢球，只为给自己创造投篮机会，同时还穿插了不少CC努力练球，晶莹汗水划过额头的画面，镜头本身就是会说话的，这一通剪辑下来，通篇没有分毫对于林星他们胜利的祝贺，只有对CC以一分之差输掉的惋惜。

但，也是这一期，林星的出镜时间达到了惊人的17min16s！于是佳姐发来了贺电——“我的妹，新的一期节目看了吗？”

“当然看了！我原本以为他们只是会恶剪，或者把我一剪没，结果这直接是颠倒黑白啊，而且还特意补拍了他练球的画面，我的天哪，那个场景那个天气，感觉像是在外地特意补拍的。”林星接起电话，立刻开始告状。

“你就别管这是怎么拍出来的了，说实话这期节目的效果比我想象的好多了。”

“为什么？我这完全就成了一个，特别在意分数，特别不择手段，还使阴招的人？我看到好多弹幕骂我呢！”

“不是叫你不要开弹幕吗？”

“重点是开弹幕吗？而且，也不是你想要的人设吧？不是说要元气校园女主吗？这是阴暗小气女二啊？”

“但你不是背景板了啊，黑红也是红！而且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不择手段地想赢对于女角色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黑点了，有不少人就喜欢这股‘攻击性’，我觉得很好。”

按林星对自己经纪人的了解，这个“好”字的背后一定有利益，所以林星也不拐弯抹角，“你是给我接了什么讨人嫌女二的剧本吗？还是和节目组达成了什么交易？你是不是提前知道了他们要恶剪我？”

佳姐不置可否。

“我天，我求求你别搞我了。”

“我这是为你好你知不知道？我在为你制造话题！”

“好好好，我知道。”如果签约的分成比例不是七三的话，林星大概会更有耐心听下这些“为我好”的话，而不是一边打电话一边翻白眼，“我当然知道，这都是你一片苦心，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没有我就挂了。”

“节目组跟我说，你要参加学校的期中考试？”佳姐话锋一转，语气里有些不满。

“对。”

“林星，你记不记得你跟我签约的时候说了什么？你说，你这辈子再也不要做被分数绑架的奴隶了，那架势跟发毒誓也没什么区别了，现在你现在又上赶着去参加考试是怎么回事？”

“……”林星闭上眼，她当然记得，可如果真的有选择的话，她连这个节目都不会参加，“这两者有关系吗？再说，也是学校的老师邀请我的，我看节目组的人也挺乐意的，说是会拍一些相关的东西，说不定能多露点脸。”

“还要拍？我**终于回过味来了，原来给你加戏加到这来了！”

“加戏？”

“对，我之前可是为了你跟他们吵过架的。我跟他们说，咱们星星是推了一部网剧来的，虽然不是什么大制作但也是女主，不是在这里花两个月时间来给他人做嫁衣裳的！”

“啊？”林星一惊，然后伸手在话筒前挡了一下，“可是那部剧最后定的也不是我。”

“那有什么关系，这里有谁说真话吗？他们到底答应的很干脆，说之后一定会给你设计能发挥个人魅力的内容，结果设计到这里来了！真是省心了！还用得着拍吗？直接把考试监控拷贝一份不就可以了！还真是方便！你还为他们说好话！”

有些突然的，林星就这么被劈头盖脸一顿说，她直接怔在原地，虽然知道佳姐是在为自己生气，但现在这样子情绪突然爆发，更像是用愤怒来掩盖她自己在和节目组沟通上面的无能。

“你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本来节目组也只是许诺时间占比至少10%……本身就是个侮辱人的条约，你答应的那一天就应该会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你现在这是怎么回事？怪我喽？我就是叫你不要当个软柿子，不要被别人卖了还在那里帮人数钱！”

“我也不是一直当软柿子啊，打篮球赛的时候就不是，最后还不是该有的不该有的全被剪了，有什么用！而且……”

“所以你篮球赛那一期的戏份是最多的！你而且什么？”

“……没什么。”林星欲言又止，而手机那头，佳姐毫不犹豫地把电话挂了。

林星忍不住想，佳姐知道自己被“光荣”分配给学生乐队伴奏吗？

真是害怕她不知道，更害怕她知道。

怎么想都心寒。

她是会一口应下陪衬剧本然后再设法“虐粉”？还是直接迎合观众口味上演一出斤斤计较的“讨人嫌女二”在舞台沦为陪衬的解气爽剧？又或者是其他的关注度更高的那种自己根本想不出来的剧本。

“这种被编排的感觉……银行账户上至少要多个零才能消解呢。”林星很快又把自己调理好了，打算再找个舒服的地方把自己当成一只鸵鸟埋进去。

没走几步，她听到有人在喊她，林星或者小星。

是沈有辰，或者说，又是沈有辰。

林星转过身：“刚刚是你在喊我吗？”

“我正找你。”

“有什么事吗？”

“你有看最新一期的节目吗？”

“刚刚看完。”

“第二期，你的镜头加起来有17min16s。”

“你又去数了？”

“我把一整期看完了，然后记了一下。”

“那你看完了一整期，有什么感受？”

“感觉，我们是非常有斗志的一队。”沈有辰甚至有点自豪，“你是个非常好胜，非常有攻击性的人，我觉得非常好。”

“真的？你没开弹幕看的吧？”

“开了，我还和弹幕大吵一架，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骂你，你就是在投篮上很有天赋，整期节目最真实的内容就是你的投篮，他们就是有眼无珠！”

林星想笑，但笑不太出来，“你这也是一只脚踏进饭圈了，你现在很危险了，少年。”

“我很理智。”

“不过呢，身为正主，我还是要感谢你对我的维护和喜欢，”林星握空心拳做话筒状，“我会好好努力的，绝对不辜负你们这些事业粉的关心。”

“你要是人气高一点的话，是不是就不会被这样恶意剪辑了，那些弹幕也不会骂你了。”

“人气高也照样会被骂，不过被骂在娱乐圈从来不是一件坏事，总比没人关注好。”

“但是那样的话，你就不会给别人伴奏了，你肯定是主角。”

林星哑然，不知道是巧还是不巧，上次，中插广告拍摄被除名，这次，被发配去伴奏，在这个节目最伤心难堪的两次，竟然都被他撞上了。

人会下意识不希望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但现在已经是第二次了，她非常轻松地习惯了，只是上次她还能用过来人的语气说些无所谓的话，而这一次，她没办法再说些什么。

因为实在没心情，因为这就是事实。

“你说的很对，就是这样，而且不仅是娱乐圈，你之后离开学校就会知道，在这个社会，哪里都是这样。”

他似乎“哼”了一声，下了某种决心，“但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你要干什么？你最好别乱来。”

“我不会乱来的，也不会给你添麻烦，我只是想让你在节目上多漏点脸。”

“你……”你真惹出什么事也是我背锅。

但后面的话林星没说出口，在那一瞬间，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难道眼前的人才是这个节目组最大的关系户？可是我完全没听说啊？应该不至于吧？”

她换了个问题，“沈有辰，你是不是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情，只要你想，或者说，你自己，或者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可以改变世界。”

“当然不是，我知道我改变不了很多事，但至少可以改变你。”

“？”林星有种被一击而中的震颤感。

“你的处境。”

“……”

“林星，我们是朋友，对吧。”

“当然。”

“所以我一定会帮你的，至少不会让你出现在‘下期预告’里。”

直视对方眼睛时说的话，一般总是真话。

本来不会放在心上，被他这么看着，也忍不住要信了。

林星：“你有这份好意，我真的很感动，不过我有个建议，你可以少说点‘我一定’之类的话，老是把承诺放在嘴边，有句话叫‘妄立誓则祸近’。”

“我不随便承诺，我承诺的事，都做到了。”

少年人实在意气风发，跟他一比自己好像已经垂垂老矣，一遇到什么事就想放弃，一遇到不顺就习惯性躺平挨锤。

林星已经差不多要说服自己，这样没什么不好的，但沈有辰的出现带来了些改变，让她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应该争取些什么，做些什么，上次的篮球赛，她最终也成功获得了更多的曝光不是吗？

林星想到了在自己第一次被黑粉骂到心态失控的时候，佳姐给她灌的鸡汤。

“你要记住，只要能被看到，就是有可能被人喜欢上的。”

一天之后便是期中考试，学校为林星准备了一个特殊的考场，安排摄像机全程拍摄她的解题过程。

导演的意思是，先录下来，至于怎么安插进节目里，目前还没有安排。

当然，这更有可能只是他的随口一说，可能更重要的目的是堵上难缠的佳姐的嘴。

老贾还担心拍摄会影响林星的考试状态，和导演理论，但林星只是摆摆手，坐上考场，她只感到一种轻松，毕竟只要在白纸黑字上写下确定的答案，就一定能得到确定的结果。

而且，现在也没有人会来给她排名，不会有人跟她一遍又一遍强调分数是多么重要。

当写题只是“写题”的时候，就是她最擅长的事。

林星行云流水地从开头的选择题一路写到最后，花了不到半小时就写完了物理试卷，输出了一份工整的标准答案。

她抬头，看向正对着自己的摄像机，那头可能正有副导演在盯着，也可能什么人也没有。

她根本想不到有一天还会回到考场，按照流程完成六门学科的考试，她一直以来都想远离这些事物，但当命运把她又推回原地的时候，她意识到，似乎自己想远离的并不是“考试”本身。

那么，她自己想回避的到底是什么？

林星在草稿纸上画了各种奇怪的图案，思考了各种人生，挨到了结束铃响的时候才交卷。

因为导演想要拍摄她和其他学生一起走出教学楼的画面。

在教学楼阶梯的尽头，沈有辰正在等她，身边是上次一起打篮球的三个男生，林星一直说要请他们喝奶茶，考试前终于想了起来。

“真没想到大明星也会参加考试，是和我们一样的试卷吗？”

“我听说你是物理系毕业的，那你肯定很厉害吧！”

“我们还会有机会一起比赛吗？对了，运动会开幕式你肯定也会参加表演吧！”

……

男高们叽叽喳喳东一嘴西一嘴，沈有辰则是安静走在她身边，隔着一拳的距离。

“先不说这些，我还没记住你们的名字呢，再跟我介绍一遍吧。”

此刻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黄昏把他们都变成了老照片里的人物，每走一步，就推开胶卷的一角，像是走回了过去。

“妄立誓则祸近”源自德尔斐预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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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