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凉一下再吃。”留下这样一句话,陆知秋转身向大厅走去。
门厅处烛火幽暗,将来者的身形拉得愈发瘦长。说是来者不够恰当,归者才对——雨滴顺着他的长风衣滴落,或许是因为下雨,男人总是披散的长卷发束成了低马尾,那抹银白在幽暗里正散发淡淡的莹芒。
卡尔海因茨摘下墨镜,就这样与陆知秋遥遥相望。
那张俊美却似幽灵的面庞上依旧无悲无喜,然而与往日受人簇拥的形象不同,独自从雨中走来的卡尔海因茨甚至可以被称为寂寥。
“……”
陆知秋还以为他一直都在古宅中,没想到他才刚刚回来。
也是,外界这样大的舆论风暴,除却子夜时分,他恐怕一刻也不得闲。
管家无声无息出现,从主人手里接过行李,卡尔海因茨随即也收回了望向陆知秋的视线,他什么也没说,转身便消失在了原地。
管家也很快消失,大厅里顿时又只剩一片寂静。
“父亲大人回来了……哈哈。”少年低哑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陆知秋转头,看见的却是一副与这足以被称之为诡异的笑声恰恰相反的画面。
逆卷奏人一手抱着泰迪熊,一手捏着块还在散发热气的饼干,还有更多的饼干渣沾在他的嘴角与脸颊,好不滑稽。
“……不是说了要放凉一下吗?”陆知秋心生无奈。
“我不喜欢冷冰冰的食物,泰迪也不喜欢。泰迪,你说对吧?”那少年一口便将手里的饼干消灭,随后就又抱着泰迪熊自顾自回到了厨房。
甜品已然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而得到了甜品的逆卷奏人亦不再歇斯底里,甚至显出了几分乖巧。他这副样子难得一见,陆知秋啧啧称奇。
满满一盘曲奇眼看就要见底,陆知秋在不经意间与那一人一玩偶发亮的眼睛相对,他沉默了下,果断闪身离开了厨房。
再多留一会儿,他恐怕就得被缠着再烤一盘曲奇!
窗外雨势渐小,却仍未停歇。
与方才明亮的厨房相比,陆知秋暂住的房间可谓黑暗且腐朽。刚回来,他就有些后悔了。
回来也是无事可做,他还不如留在下面再烤一盘曲奇呢……
望着窗外淅沥的雨丝,陆知秋又一次翻开了原主的日记,渴望通过思考来压下心底的烦意。
然而上天今夜好像就是不想让他得到安宁。
“砰!”“当啷!”“咣咣!”
偌大的摔打撞击声透过天花板,不间断的传来。
众所周知,逆卷家的古宅隔音不好,这声音之前也曾响起,往往是砸一阵便消。这里的吸血鬼每一个都有着奇怪癖好,陆知秋不知道楼上住得哪位仁兄,他也没窥探人**的爱好,往常都是忍忍就过去了。
可今天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半晌过去,楼上非但不休,反倒愈演愈烈。
“砰砰!”每一下都仿佛一柄大锤,誓要砸破他的耳膜。
……忍无可忍了!
陆知秋“啪”地一声合上日记,冲上了楼。
房门半掩着,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残渣到处乱飞,有一块险些砸到了陆知秋脸上。
“已经很晚了,可以请你不要扰民吗!?”陆知秋猛地拉开房门,瞪着房间里那个暴力的家伙。
整个房间仿佛刚刚被炮轰过一样,没有一样完好的东西,有的地方甚至已经露出了房子的骨架,这宅子到现在都没塌,简直是一种奇迹。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的拳头还嵌在残破不堪的墙壁里。
住在陆知秋楼上的,正是格外喜爱家装翻修的逆卷昴。
早些时候没过瘾,眼看着快到休息时间了,昴师傅又开始他新一轮的工作。
他显然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反倒为被人打断动作而愤怒。他转过一双猩红的眼,看陆知秋就像一头狼看见了他的敌人,恨不得下一秒就扑上来,将其狠狠撕碎。
“不,关,你,的,事。”他冷冰冰、像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来。
“你要拆了这座房子吗?”陆知秋只继续瞪着他,“我住在你楼下,率先受到波及的就是我,这怎么不关我的事了?”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逆卷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的回答是转过身,把拳头从墙壁里抽出来,做他想做很久的事情——他一拳砸向了陆知秋的脸。
凌厉的拳风扑面袭来,陆知秋半分不惧,只是微微偏头,便叫这一拳落了空。
一击不成,逆卷昴迅速又举起了另一只拳头。
“你脾气真差劲。”陆知秋终于迈开脚步,轻轻松松又躲过一拳,他甚至还有闲心挑刺。
陆知秋只一昧躲闪,手下从不还击,嘴上却也从来不停。拳风脚风间,他自是一派游刃有余,逆卷昴努力了半天,却连他的衣角都未能碰到。
又一拳砸在了墙壁上,逆卷昴彻底恼了,他低吼一声,整个人都朝陆知秋扑了过去。
真不经逗。
陆知秋这次不准备躲了,可才准备抬手结束纷争,他便被人猛推了一把,接着,一抹金色从眼前闪过。
“嘭”的一声,那是结结实实、叫人听着都痛的一拳。
不过挨打的并非是陆知秋。
逆卷昴的脸上带着一个清清楚楚的红印,他看着来者,红瞳里闪过短暂的茫然。随后只见他踉跄了两下,倒向地面。
年轻就是好,倒头就睡。
这世界终于是安静了下来。
“吵死了。”逆卷修收回手,神情淡淡,还是那一如既往的疲倦。这突如其来撂倒逆卷昴的一拳好像也耗光了他全部精力,他甚至懒得多看陆知秋,将耳机重新带到耳朵上,便朝门外走去。
路过门旁,他脚步微顿。
逆卷怜司站在那里,不知看了多久。
见陆知秋望过来,他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陆先生,你似乎没有任何作为客人应有的安分与礼仪呢。”
陆知秋扫了眼地上的逆卷昴,“我可没有出手,反倒是你的弟弟……向客人出拳,这就是逆卷家的待客之道吗?”
“牙尖嘴利。”逆卷怜司冷哼一声,“不知你这一晚的搜寻可有什么成果?”
虽然没碰见几个人,但自己的行动果然都在他们的监视下。
陆知秋忽视了他的阴阳怪气,只是问:“你们就这样放任小森唯的梦游吗?”
逆卷怜司闻言脸色微变,他推了推眼镜,遮去眼底划过的异样,声音依然冰冷:“这关你什么事情呢?陆先生。”
“……”陆知秋勉强忍住了想给他一拳的冲动。
有句老话说得好,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不与他多计较。
逆卷怜司好似看出了他的隐忍。
“有人说过吗?你的温柔体贴,你的云淡风轻——全部都很虚伪,直叫人恶心。”逆卷怜司还记得那只手桎梏在自己脖颈上时带来的痛苦,他骨子里明明就是一个极度恶劣的人,真不知道自己的弟弟是被什么蒙骗。
那副温和却也虚伪的笑脸吗?
利刃一般的话直直刺了过来,陆知秋舒展眉目,又露出他讨厌的微笑。
“彼此彼此。”陆知秋又扫了眼地上狼狈的逆卷昴,“有时间这样关注我,不然还是多关心关心令弟的身心健康吧。”
话罢,也不待逆卷怜司回应,陆知秋提步离开。
“……啧。”他走后好半晌,逆卷怜司才从唇齿间挤出一声冷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