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中微光【进击的巨人】 第41章 希斯特莉亚

厄特加尔城的塔顶，短暂的安全感如同脆弱的玻璃，在楼下不断传来的巨人嘶吼与攀爬声中，出现道道裂痕。德利特靠坐在墙边，剧烈喘息着，试图尽快恢复体力。先前强行催动光能治疗伤员，又经历了一场高强度的厮杀，奈克瑟斯之光本就未完全恢复的能源储备几乎见底，随之而来的是潮水般的疲惫感和肌肉的酸软无力。他甚至能感觉到体内那温暖的光芒变得有些黯淡、滞涩。

纳拿巴的状况稍好，但也疲惫不堪，她紧握着刀柄，警惕地注视着唯一的入口。莱纳、贝尔托特、柯尼、让等人则围在依旧昏迷的格鲁噶、丽涅和贺宁格身边，焦虑与绝望如同瘟疫般在沉默中蔓延。

楼下的巨人似乎因久攻不下而变得更加狂躁。撞击声、攀爬声、嘶吼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利爪刮擦石壁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噪音。塔楼在轻微震动，石屑不断从天花板落下。

“它们……它们好像越来越多了……”柯尼声音发颤，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臂。

“这样下去……我们撑不到援军来的……”让的脸色惨白，说出了每个人心中最恐惧的念头。

克里斯塔看着眼前绝望的景象，看着受伤昏迷的前辈，看着疲惫不堪的德利特和纳拿巴，看着瑟瑟发抖的同伴，她娇小的身躯微微颤抖着，碧色的眼眸中充满了痛苦与挣扎。最终，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决绝浮现在她脸上。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虽然轻，却异常清晰：“也许……也许把我交出去……它们……它们吃饱了，可能就会离开了……”

“你说什么傻话！”让立刻厉声反驳。

“不行！绝对不行！”柯尼也激动地喊道。

然而，一直沉默地守在克里斯塔身边的尤弥尔，却用一种异常复杂的眼神看着她。那眼神里有痛惜，有无奈，有一种深沉的、仿佛跨越了漫长时光的温柔，以及……最终的了然与决断。

尤弥尔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克里斯塔的脸颊，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她的嘴角扯出一个惯有的、略带讥诮却又无比温柔的笑容：“真是的……你还是老样子，总是想着为了别人牺牲自己呢，克里斯塔。”

克里斯塔愣住了，怔怔地看着尤弥尔。

尤弥尔收回手，目光扫过塔楼下那令人绝望的巨人狂潮，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克里斯塔，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但是啊，”尤弥尔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这次，可不能再让你如愿了。”

说完，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尤弥尔猛地转身，大步冲向塔顶的边缘！

“尤弥尔？你要做什么？！”克里斯塔惊恐地喊道。

尤弥尔没有回头，她的身体在塔顶边缘纵身一跃！

就在她跃出塔顶的瞬间——

轰——！！！

一道极其耀眼的、不同于奈克瑟斯降临时的金色闪电，猛然从半空中劈落！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彻云霄，强烈的气流甚至将塔顶上的众人都吹得睁不开眼，纷纷抬手遮挡！

金色电蛇疯狂窜动，交织成一个巨大的能量茧！

下一刻，一头体型相对较小、约七米高、外形狰狞的巨人轰然落地！它有着尖锐的獠牙和利爪，四肢着地，姿态如同矫健的猎食者，散发出一种野性而危险的气息！

正是颚之巨人！

“巨……巨人？！又一个智慧巨人？！”纳拿巴失声惊呼，立刻举刀戒备，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解。

这个尤弥尔，竟然是巨人？！

然而，比起纳拿巴和其他人的震惊，莱纳和贝尔托特的反应则截然不同。

在看到那头颚之巨人落地姿态，尤其是那标志性的尖锐獠牙和利爪的瞬间，四年前的那场噩梦如同潮水般猛地击中了他们。

玛利亚之墙破墙之日，一望无垠的荒原上，那个突然出现、速度快得不可思议、一口吃掉了马赛的巨人！那张血盆大口，那尖锐的獠牙，那撕扯皮肉的声音……

“是它……！”莱纳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呼吸猛地一窒，几乎无法喘息。巨大的震惊、愤怒、恐惧以及被尘封的惨痛记忆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那个导致他们任务从一开始就出现巨大偏差、害死了马赛的元凶！那个他们苦苦寻找了四年的“窃贼”！竟然……竟然是尤弥尔？！

贝尔托特的反应更为剧烈，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几乎要瘫软下去。他死死捂住嘴，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惊恐万状地看着楼下那头正在疯狂攻击无垢巨人的颚之巨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窒息般的声音。巨大的冲击让他几乎精神崩溃。

德利特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艰难地移动到塔顶边缘，他也看到了那头新出现的、正在与无垢巨人搏杀的颚之巨人，其战斗方式狂野而有效，显然是在帮助他们。但他更注意到了身边莱纳和贝尔托特那极其反常、近乎骇然的剧烈反应。

“莱纳？贝尔托特？”德利特的声音因虚弱而有些沙哑，他靠在残破的垛口上，疑惑地看向脸色煞白的两人，“你们……怎么了？认识那个巨人？”

莱纳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德利特的询问。他的全部心神都被楼下那头颚之巨人所占据，牙关紧咬，脸颊肌肉因极度压抑的情绪而剧烈抽搐着，目光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近乎实质的愤怒与仇恨。他的世界仿佛只剩下那头巨人，以及四年前同伴被撕碎的血腥画面。

德利特见莱纳不回答，且状态极其不对劲，心中的疑惑更深。他还想再问，但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透支的身体终于发出了抗议，他双腿一软，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眼看就要从塔顶边缘滑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强有力的大手猛地伸出，一把攥住了德利特的手臂，稳稳地将他拽了回来，避免了他坠落的危险。

德利特踉跄了一下，靠在了身后人的身上。他回头，正对上莱纳那双依旧残留着巨大震惊和未散去的惊恐，却又下意识流露出关切和担忧的复杂眼眸。

莱纳的这个动作完全是出于本能，甚至在他大脑还被颚之巨人带来的冲击所占据时，身体就已经先一步行动，拉住了即将摔倒的德利特。

两人目光短暂交汇。德利特能清晰地感受到莱纳抓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正在微微颤抖，冰凉得吓人。莱纳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猛地松开了手，迅速移开了视线，重新望向楼下，但紧抿的嘴唇和紧绷的侧脸线条，依旧显示着他内心极不平静的惊涛骇浪。

“……谢谢。”德利特低声道，心中的疑虑如同藤蔓般滋生蔓延。

莱纳和贝尔托特这反常到极点的反应，绝不仅仅是看到又一个智慧巨人那么简单。他们认识它？甚至……有过节？这和他们疑似铠巨和超大型巨人的身份又有什么关联？无数疑问在他疲惫的大脑中盘旋，但他此刻的状态已无法深入思考。

楼下，尤弥尔变身的颚之巨人正在大杀四方。她充分利用了自己娇小体型带来的敏捷和速度优势，以及那无坚不摧的利爪和獠牙，在无垢巨人群中穿梭、撕咬。她专门攻击巨人的脚踝和后颈，动作迅猛而精准，每一次扑击都能有效地让一头巨人失去行动能力或被彻底消灭。她的存在，暂时缓解了塔楼的压力。

兽之巨人早已不知在何时悄然离去，仿佛它的目的仅仅是将这些猎物困于此地，或者，它已经达到了某种目的。只留下这些无穷无尽的无垢巨人，依旧在执行着最初的本能指令——吞噬人类。

尤弥尔虽然勇猛，但独自面对如此海量的敌人，也渐渐开始力不从心。无垢巨人实在太多了，它们不知恐惧，不知疲倦，前赴后继。颚之巨人的身上开始出现伤口，动作也稍显迟滞。

塔顶上，众人紧张地注视着下方的战斗。德利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一边努力恢复体力，一边观察着颚之巨人的战斗模式，试图找出破局之法。纳拿巴紧握双刀，随时准备再次跃下支援。

莱纳和贝尔托特则依旧沉浸在巨大的震惊和混乱之中，目光死死盯着那头颚之巨人，过往与现在交织，使命与情感冲突，让他们几乎无法思考。

塔楼之下，尤弥尔化身的颚之巨人已然陷入苦战。她娇小的体型和敏捷的速度在初期确实带来了优势，利爪与獠牙撕碎了一头又一头无垢巨人的后颈。但巨人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它们没有恐惧，没有痛觉，只是凭借着吞噬的本能前赴后继地涌来。

蒸汽不断从颚之巨人身上新增的伤口中嘶嘶冒出，她的动作明显变得迟缓，每一次扑击和闪避都显得越发艰难。尖锐的嘶吼声中开始夹杂着疲惫与痛苦的意味。她像一道狂暴却逐渐力竭的旋风，被无边无际的灰色潮水层层包裹、挤压，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

“尤弥尔！”克里斯塔扑到塔顶边缘，声音带着哭腔，碧色的眼眸盈满了泪水与绝望，“够了！已经够了！不要再打了！”

然而，尤弥尔只是回头望了塔顶一眼，那双巨人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随即又怒吼着撕开一头扑向她的巨人的喉咙。她没有退路，也不能退。她的战斗，不仅仅是为了求生，更是为了塔顶上那个她发誓要保护的、如同阳光般的女孩。

“这样下去……她会死的……”纳拿巴握紧刀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很想再次跳下去助战，但她剩余的瓦斯和体力已不足以支撑高强度的战斗。

德利特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试图凝聚体内残存的光能量，哪怕只是变身为幼年形态也好，但那光芒如同风中残烛，闪烁不定，根本无法成形。剧烈的无力感噬咬着他的内心。

莱纳和贝尔托特死死盯着下方苦战的颚之巨人，脸色依旧难看。尤其是莱纳，眼神中交织着对“窃贼”的愤怒、对同伴惨死记忆的痛苦，以及一种……眼看着昔日仇敌因保护“敌人”而即将力竭战死的复杂情绪。这一切都与他被灌输的信念和肩负的使命产生着剧烈的冲突。

就在这时，克里斯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看着尤弥尔在巨人围攻中越来越狼狈的身影，看着她那不惜一切也要守护自己的姿态，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般滑落。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楼下那个奋战的身影，喊出了发自肺腑的祈求：

“尤弥尔——！！不要死在这里——！！！”

她的声音穿透了巨人的嘶吼，清晰地传入了尤弥尔的耳中，也回荡在塔顶每个人的心里。

“活下去！为了你自己！好好地……为自己而活啊——！！！”

这一声呼喊，如同最后的钥匙，彻底打开了尤弥尔心中某种枷锁。巨人的身躯猛地一震。

为自己而活？

多么奢侈，又多么遥远的词语。从她获得这巨人之力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充满了欺骗、背叛、孤独与苟且。直到遇见克里斯塔，她才仿佛找到了存在的意义，她的一切行动似乎都是为了保护这个女孩。

但现在，赫里斯塔却让她为自己而活？

尤弥尔化身的颚之巨人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仿佛混合了无尽酸楚与最终释然的咆哮！

下一刻，她做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她猛地放弃了与周围无垢巨人的缠斗，巨大的身躯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狠狠地撞向了厄特加尔古城主塔的基座！

轰隆隆——！！！

巨大的撞击力之下，本就饱经风霜、又被兽之巨人投石破坏过的古老石塔，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基座处的巨石纷纷崩裂、坍塌！

“她……她要做什么？！”柯尼惊恐地大叫。

“塔要塌了！！”纳拿巴的脸色瞬间惨白。

剧烈的摇晃从脚下传来，塔顶开始倾斜！碎石如雨点般落下！

“抓住我！！”就在这天地倾覆般的混乱中，尤弥尔化身的颚之巨人猛地转过身，将自己巨大的头颅和背后浓密坚硬的毛发尽可能地贴近正在崩塌的塔身！

“快！抓住她的头发！滑下去！”德利特最先反应过来，厉声吼道。这是唯一的生机。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莱纳和贝尔托特猛地惊醒，两人率先行动，奋力将昏迷的格鲁噶、丽涅、贺宁格三人扛起，冲向边缘。纳拿巴、德利特则协助着柯尼和克里斯塔。

众人手忙脚乱，却又在极限中爆发出惊人的协作力，纷纷抓住了颚之巨人背后那如同钢针般的粗硬毛发，将昏迷的同伴紧紧绑缚在自己身上或夹在臂弯里，顺着巨人的脊背向下滑去！

就在最后一人离开塔顶的瞬间——

轰隆——！！！

厄特加尔古城的主塔，在一片震耳欲聋的轰鸣和遮天蔽日的尘埃中，彻底倾覆、崩塌！巨大的石块砸落在地，激起更大的烟尘，也暂时砸扁了几头躲闪不及的无垢巨人。

众人惊魂未定地落在颚之巨人的身体周围，或多或少都有些擦伤，但总算侥幸生还。昏迷的三人也被安全带了下来。

然而，危机远未结束。

塔楼的崩塌虽然暂时清空了一小片区域，但也彻底失去了居高临下的屏障。更多的巨人从四面八方的烟尘中显露出身影，它们空洞的眼睛瞬间锁定了这群突然出现在地面上的、更加显眼的目标！

而尤弥尔化身的颚之巨人，在完成了这最后的拯救之举后，仿佛耗尽了全部力气，庞大的身躯重重地跪倒在地，蒸汽如同开闸般从她全身各处伤口喷涌而出，显然已到了强弩之末。

“尤弥尔！”克里斯塔跌跌撞撞地想要冲过去。

但已经来不及了！

最近处的几头巨人已经嘶吼着扑了上来，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地咬向了无法动弹的颚之巨人。

咔嚓！噗嗤——！

令人牙酸的啃噬声响起！利齿撕扯着巨人的皮肉，硬生生从颚之巨人的手臂、肩膀、后背撕下大块的“血肉”！尤弥尔发出痛苦的哀嚎，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克里斯塔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过去。

“克里斯塔！危险！”贝尔托特和柯尼试图拉住她。

但一头离得最近的奇行种已经注意到了这个娇小的人类，它以一种诡异的姿势俯下身，巨大的手掌带着腥风抓向克里斯塔！

克里斯塔吓得闭上了眼睛，绝望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快如黑色闪电的身影从天而降！刀光如同精准手术刀般闪过！

唰！唰！

奇行种抓向克里斯塔的那条手臂齐腕而断！紧接着，另一刀精准地切开了它后颈的一块皮肉！

身影轻盈落地，挡在克里斯塔身前，黑色的长发随风飘动，冷冽的眼神如同最锋利的刀刃。

是三笠！

“三笠！”艾伦的呼喊声从不远处传来。只见调查兵团的大部队如同神兵天降，终于赶到！

埃尔文·史密斯一马当先，冷静而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战场，立刻下达指令：“全体散开！自由攻击！消灭所有巨人！韩吉，带人救治伤员！”

“是！”

训练有素的调查兵团士兵们立刻如同潮水般散开，立体机动装置的喷射声和刀片切割皮肉的声音瞬间响彻战场！他们高效地切入巨人群，开始有条不紊地清理敌人。

艾伦的立体机动装置钩锁射出，他如同离弦之箭般精准地绕到一头正在啃食尤弥尔残躯的巨人身后，刀光一闪，成功将其斩杀！“又一个！”他怒吼着，再次扑向下一目标。

利威尔的身影更是如同死神般高效，他所过之处，巨人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纷纷倒下，几乎看不清他的动作，只有不断弥漫的蒸汽证明着他的存在。

战局瞬间逆转！

然而，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那片烟尘弥漫的中心。只见尤弥尔化身的颚之巨人，在承受了致命的啃噬后，庞大的身躯开始剧烈地汽化、消散，速度极快。

蒸腾的白雾之中，隐约可见一个娇小的人形身影从中无力地坠落而下……

“尤弥尔！”克里斯塔哭喊着挣脱了让和柯尼，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在那身影落地之前，奋力将她接住，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怀中的尤弥尔，浑身是伤，气息微弱，陷入了深度昏迷，但总算……还活着。

克里斯塔抱着尤弥尔，跪倒在废墟和蒸汽之中，失声痛哭。泪水滴落在尤弥尔苍白的脸上，混合着血污和尘土。

埃尔文的部队迅速控制住了局面，残余的无垢巨人在调查兵团精锐和进击的巨人的联手清剿下，很快便被消灭殆尽。

阳光终于穿透了弥漫的烟尘，再次洒落在这片惨烈的战场上，映照出废墟、血迹、蒸汽，以及劫后余生、相拥而泣的人们。

德利特看着被克里斯塔紧紧抱住的尤弥尔，看着及时赶到的战友们，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强烈的眩晕感再次袭来，他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一只有力的大手再次适时地扶住了他的胳膊。

德利特转过头，看到了莱纳·布朗那张依旧写满复杂情绪，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关切的脸。

两人目光交汇，一时无言。周围是战斗结束后的喧嚣与忙碌，但他们之间，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声的、即将被彻底撕裂的薄膜。

震耳欲聋的战斗声渐渐平息，只剩下巨人尸体蒸发时发出的嘶嘶声，以及调查兵团士兵们收拾战场、救助伤员的急促脚步声。黎明的第一缕微光挣扎着穿透弥漫的蒸汽与尘埃，照亮了厄特加尔城这片狼藉的废墟。

在相对安全的临时安置点，克里斯塔跪坐在尤弥尔身边。尤弥尔已经从颚之巨人的形态中彻底脱离，变回了人类之躯。她浑身布满惊人的伤口和血迹，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几乎陷入了昏迷，但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意识。

克里斯塔的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不断滴落在尤弥尔染血的脸颊和手背上。她紧紧握着尤弥尔冰冷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传递过去。

周围，刚刚经历苦战的调查兵们，包括埃尔文、利威尔、韩吉、以及刚刚恢复些许意识的德利特等人，目光都复杂地聚焦在这两人身上。尤弥尔是巨人的事实，已然公之于众，无需再言。空气中弥漫着震惊、疑惑、警惕，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

克里斯塔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凝视着尤弥尔紧闭的双眼，声音颤抖却异常清晰，不再有丝毫犹豫和伪装：

“我的名字……不是克里斯塔·连兹。”

她的话语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那是别人赋予我的、用来隐藏的身份和期望。”她的声音逐渐变得坚定，“我的真名是……希斯特莉亚。希斯特莉亚·雷斯。这才是我真正的名字。”

希斯特莉亚……雷斯？！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埃尔文和韩吉心中掀起了更大的波澜。

然而，对于即将失去意识的尤弥尔而言，这个名字的意义远非王族血脉那么简单。它代表着眼前这个女孩，终于挣脱了他人期望的枷锁，勇敢地面对并接受了自己真实的身份与人生。

听到这个名字，尤弥尔残存的意识似乎受到了巨大的触动。她那苍白干裂的嘴唇极其微弱地向上弯了一下，勾勒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欣慰而复杂的笑容。仿佛她漫长的等待与守护，终于在那一刻得到了某种最终的回应与成全。

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手指几不可察地回握了一下希斯特莉亚的手，气若游丝，仿佛叹息般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希斯特……莉亚……这次……终于……”

话语未尽，她的手臂彻底失去了力量，垂落下去。眼睛完全闭上，头一歪，彻底陷入了重度昏迷之中。

“尤弥尔！尤弥尔！”希斯特莉亚惊慌地呼唤着她的名字，泪水更加汹涌。

“医疗班！快！”韩吉急促地下令。

早已待命的医疗班人员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重伤昏迷的尤弥尔放在担架上，进行紧急处理和包扎。

希斯特莉亚紧紧跟在担架旁，握着尤弥尔的手不肯放开，脸上写满了担忧与决绝。无论尤弥尔是谁，是人是巨人，此刻在她心中，尤弥尔只是那个为了保护她可以付出一切的重要之人。

战场迅速被清理，伤员被逐一抬上运送马车。阳光终于完全驱散了黑暗，照亮了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也照亮了幸存者们脸上复杂难言的表情。真相的碎片正在一点点拼凑，而未来的道路，注定更加崎岖和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