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首先是无边无际、温暖而浩瀚的光。
然后,是剥离的痛苦,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成两半,一部分承载着所有的温暖与希望被带走,而剩下的……是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冰冷的虚无。
他,或者说,暂时还不知道自己是谁的这个意识体,在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比另一个“自己”更早地苏醒了过来。
映入他眼帘的,并非预想中的任何场景,而是一片被巨大、古老石柱环绕的遗迹。石柱上镌刻着无法理解的纹路,流淌着微弱的能量光晕。遗迹坐落在一片广袤的、被无边森林环绕的谷地中,天际悬挂着一轮巨大得有些不真实的、正在缓缓沉入林海的夕阳。橘红色的光芒如同融化的琥珀,浸染着整片遗迹与森林,壮美,却带着一种亘古的寂寥与悲伤。
这里是……哪里?
我是……谁?
他茫然地站起身,感觉身体轻盈却又空洞,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他环顾四周,遗迹中央,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造型奇异的石造物。它并非传统的门扉,而是更像一对收敛的、由某种未知岩石雕琢而成的巨大羽翼,庄严地合拢着,静静地矗立在遗迹的最中心,仿佛守护着什么,又仿佛封印着什么。
一种莫名的吸引力从那石之翼传来,仿佛有什么在内部呼唤着他,与他残破的灵魂产生着共鸣。
他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带着初生般的懵懂与一丝隐秘的渴望,缓缓伸出手,触碰了那冰凉而粗糙的石质表面。
——轰!
就在指尖接触的刹那,不再是温暖的光,而是如同决堤洪水般的、冰冷刺骨的记忆碎片,携带着无法形容的巨大痛苦和绝望,瞬间冲垮了他那本就模糊不清的意识屏障。
庄守仁和林暖倒在黑衣人枪口下的无助……
曾宇那冰冷空洞、如同恶魔般的凝视……
母亲庄妍从温柔到疯癫、最终悬在琴房中的身影……
地下室里无尽的折磨与疼痛……
喉咙被强行灌下药液时那灼烧灵魂的剧痛……
芙落蕾拉阳光下灿烂的笑容,和她最后那条石沉大海的求救信息……
吴天昊血肉模糊的尸体……
曾惜怨毒的目光……
还有……最后那纵身一跃时,耳边呼啸的风声,和脚下那片虚假的、令人晕眩的城市灯火……
庄岚。
这个名字,如同烙印,带着所有鲜血与泪水的重量,狠狠地砸回了他的意识深处。
所有的迷茫瞬间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的、几乎要将这新生的灵魂再次撕碎的痛苦回忆。
他是庄岚。
那个在绝望中结束了自己短暂一生的庄岚。
他记起来了,一切,所有不堪回首的、黑暗的过去。
同时涌入的,还有那些属于“前世”的、相对平和的记忆碎片——其中最主要的,是一个叫做《进击的巨人》的故事。艾伦·耶格尔,三笠·阿克曼,阿明·阿诺德……还有,莱纳·布朗。那些关于自由、关于墙壁、关于巨人之力、关于战争与和平的悲壮史诗,那个……充满了无奈与鲜血的、令人扼腕的结局。
剧烈的信息冲击让他跪倒在地,双手死死地抠着地面的古老石板,指甲几乎要崩裂。他大口地喘息着,泪水混合着前世今生的痛苦,无声地汹涌而出。
原来……死亡并非终结。他被那道光带走了,带到了这个……什么地方?
他抬起头,泪眼模糊地再次审视这片遗迹,那巨大的石之翼,那古老的石柱,那远超认知的建筑风格……
每一个适能者都来过的地方——奈克瑟斯的遗迹。
以及,随着记忆恢复而逐渐清晰的、对自身状态的感知——他并非实体,更像是一种灵魂或意识的聚合体。
结合脑海中《进击的巨人》的剧情,一个难以置信却又无比清晰的结论浮现在他心中:
这里,是那个故事的世界。
《进击的巨人》的世界。
而那个被剥离出去的、承载了大部分温暖与空白意识的“自己”……他去了哪里?
他是否……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失去了所有记忆,像一个真正的婴儿般,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重新开始?
一想到那个一片空白的“自己”,可能要独自面对这个世界的残酷,可能要在无知无觉中,再次经历类似前世的痛苦,甚至可能被卷入那既定的、悲剧性的命运洪流……庄岚的心脏就传来一阵剧烈的抽搐。
不。
绝不。
他已经经历过一次彻头彻尾的悲剧了。
他失去了所有,最终连自己都失去了。
他绝不允许……绝不允许另一个“自己”,在拥有重新开始的机会时,再次走向毁灭,或是目睹他在意的、那些曾在漫画中为之叹息的角色们,走向那个令人心碎的结局。
前世,他无力改变自己的命运。
今生,既然带着记忆归来,知晓未来的轨迹,他是否……能做些什么?
一个念头,如同在黑暗中燃起的微弱火苗,在他冰冷的心中亮起——他要改变这一切。为了德利特,也为了那些他曾经在虚构故事中投注过情感的角色们。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擦干脸上的泪痕。那双属于庄岚的、曾充满绝望死寂的琥珀色眼眸里,重新燃起了一种东西——不是希望,那太奢侈。
是一种极其冷静、近乎冷酷的决意。
一种背负着过往所有黑暗,也要为“光明”开辟道路的执念。
他选择了那条最为艰难的道路——独自负重前行。
他将守候着德利特,那个失去了记忆、可以无忧无虑(相对而言)成长的自己。
同时,他要开始他的“战争”。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巨大的石之翼。
这一次,他感知到了更多。石之翼内部,蕴含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能量。
一种,是温暖、浩瀚、充满了生命力的光,与他灵魂深处那将他带来此地的光芒同源,但这光似乎受到了这个世界某种无形规则的压制,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而另一种,则是阴冷、粘稠、充满了痛苦与绝望的黑暗能量——庄岚清晰地认识到,那正是来源于他自己,来源于他那不堪回首的记忆,是前世所有负面情绪与痛苦的凝结物,如同脓疮,依附在光之侧。
这石之翼,既是通道,也是封印,封印着他带来的黑暗。
奈克瑟斯之光被世界压制,无法完全发挥力量。那么,压制黑暗、引导光能的任务,就由他来承担吧。
他盘膝坐在石之翼前,闭上了眼睛。
意识沉入深处,开始了他漫长而孤独的“工作”。
他以《进击的巨人》原定剧情为蓝本,结合自己对这个真实世界的初步感知(通过遗迹与外界微弱的能量联系),开始构建一个庞大而精细的“命运模型”。
这并非简单的推演,而是近乎残酷的沉浸式轮回。
每一次演算,他都如同一个被迫坐上永恒轮转仪器的受试者,将自己的意识完全投入那条既定的、充满血泪的时间长河。
庄岚就如同一个被抛入时间洪流的孤魂,一次次地“回归”到关键节点之前,以全知的视角,尝试干预,试图扭转那既定的悲剧。
第一次轮回:他尝试在第五十七次壁外调查前,向调查兵团匿名发送预警,详细描述女巨人的能力和身份。结果:信息被当作无稽之谈忽略,阿尼更加警惕,利威尔班以更快的速度被全灭。
第十七次轮回他试图在艾伦第一次巨人化时,引导德利特(此时尚不知情)去“偶然”发现艾伦身上的钥匙,希望提前触发地下室秘密。结果:引发了更早的教会和宪兵团注意,艾伦被更快地推上审判席,处境更加危险。
第一百三十三次轮回:他模拟在玛利亚之墙夺还战中,提前暗示埃尔文团长关于兽之巨人投石的真实目标。结果:埃尔文做出了更激进的战术调整,导致冲锋的士兵死伤更为惨重,虽然利威尔成功重创兽巨,但团长本人因更早暴露位置而被流弹击中,不治身亡。
第五百零四次轮回:他尝试引导德利特在雷贝里欧收容区与莱纳和贝尔托特建立更深的“友谊”,希望通过情感纽带改变他们自曝身份的决策。结果:莱纳的精神分裂更为严重,在极度的愧疚和压力下,于一次意外中提前变身,造成了更大规模的平民伤亡,并使得矛盾更加不可调和。
第一千二百七十九次轮回:他推演在地鸣启动前,集合所有可能的力量,强行突袭“道路”,试图在艾伦与始祖尤弥尔接触前阻止他。结果:引发了“道路”的剧烈排斥反应,所有进入者(包括模拟中的德利特)意识被撕裂、消散,地鸣依旧准时启动,世界在更大的混乱中走向毁灭。
第三千六百五十五次轮回:他尝试最极端的方法——在一切开始前,模拟引导德利特去暗杀年幼的艾伦·耶格尔。结果:触发了世界线的剧烈收束和排斥,德利特的意识在动手前就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抹除,而艾伦则以另一种更不可控的方式获得了进击的巨人之力,悲剧以更扭曲的形式上演。
第不知多少次轮回:他麻木地看着。
看着三笠一次次抱着艾伦的头颅痛哭,看着希斯特莉亚在婚姻中枯萎,看着利威尔在轮椅上度过余生,看着帕拉迪岛最终在战火中化为焦土,或者……看着地鸣踏平世界,只留下死寂。
每一次轮回,他都像一个被困在琥珀里的飞虫,明明能看到一切,知晓一切,却无法真正撼动那坚固的、名为“命运”的琥珀壁。
他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变量,调整了无数细微的节点,但结局总是以不同的方式,滑向那个相似的、令人窒息的深渊。
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比任何□□上的折磨都要残忍。它一点点地磨蚀着他的意志,让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和可笑。他就像一个在暴风雨中试图用双手挡住海啸的蝼蚁,每一次努力,换来的只是更彻底的失败和更深刻的自我否定。
“为什么……就是不行……”
在第无数次轮回失败后,庄岚的意识蜷缩在遗迹的角落,发出无声的嘶吼。他看着自己因为无数次精神冲击而变得虚幻不稳的双手,眼中只剩下死寂。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寻找破局之法,而是在进行一场永无止境的、对自己的凌迟。
在演算的同时,他分出一部分心神,密切关注着石之翼内部的能量平衡。
那源于他自身记忆的黑暗能量,如同活物,充满了侵蚀性与破坏欲,时刻试图冲破光的束缚,去污染、去毁灭。庄岚用自己的意志,构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配合着被压制的奈克瑟斯之光,死死地压制着那些蠢蠢欲动的黑暗。
这如同在内心深处与一个拥有自己全部负面记忆和情绪的镜像怪物进行永无休止的搏斗。黑暗的低语无孔不入,不断在他耳边回放着母亲死亡的画面,芙落蕾拉绝望的呼喊,曾宇冰冷的嘲讽,还有他自己手持利斧时那狰狞的表情……每一次压制,都是一次对自我伤疤最残忍的撕扯,都是一次在堕落边缘的惊险徘徊。
他的意识,仿佛被撕裂成了三部分:一部分在无尽轮回中推演命运,承受着失败的折磨。一部分在死死压制着门后咆哮的黑暗,承受着侵蚀的痛苦。
仅有极少的部分,维持着最基本的清醒,密切关注着现实世界中德利特的动向。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轮回的绝望与黑暗的侵蚀,如同两条毒蛇,不断吞噬着他的精神力量。
但他不能停下,更不能放弃。
他只能在极限的负荷下,艰难地寻找着那一丝渺茫的生机。
他发现自己很难从根本上“破局”,巨大的命运惯性似乎难以撼动。但他可以做些“微小”的干涉。
于是,在托洛斯特区夺还战的混乱中,当马克即将听到莱纳几人的谈话时,庄岚凝聚起残存的精神力,跨越了虚实界限,在德利特的视觉感知中,如同幻觉般闪现了极其短暂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字幕”或“直觉”。
这微小的提醒,如同在湍急的命运河流中投入一颗小石子,激起的涟漪虽小,却足以让德利特下意识地做出反应,改变了马克的命运。
在巨木之森,当女巨人即将对利威尔班成员下杀手前,庄岚再次竭尽全力,捕捉到命运的瞬间缝隙,向德利特传递了模糊却关键的预警。
这并非直接赋予力量,而是在命运的岔路口,轻轻推了德利特一把。
这些干预极其耗费心力,每一次都让他本就濒临崩溃的意识雪上加霜。
但他看到德利特成功救下了人,看到现实世界的命运轨迹因此产生了微小的、积极的偏转时,那无尽的黑暗与轮回之苦,仿佛也得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慰藉。
然而,平衡是脆弱的。
当莱纳与贝尔托特在罗塞之墙自爆身份,剧情走向急转直下,世界的“悲剧性”似乎骤然增强时,庄岚惊恐地发现,石之门后的黑暗能量如同受到了刺激般,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开始沸腾、冲击。
他不得不调动更多的力量去加固封印,压制反扑。
这导致他用于演算和进行微小干预的力量大幅削减。
他感觉自己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橡皮筋,随时都可能崩断。
轮回的景象因为精神不济而变得更加模糊且痛苦,黑暗的低语几乎要成为他思维的背景音。
就在这极致的高压与绝望中,在长期与黑暗能量的对抗与接触中,庄岚被迫学会了一样他从未想过要掌握的东西——掌控一部分黑暗的力量。
这不是堕落,而是在深渊边缘的危险舞蹈。
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一丝黑暗的能量,与体内残存的光之力结合。
光与暗,这本该对立的力量,在他近乎自毁的意志调和下,形成了一种极其不稳定、却蕴含着奇异力量的平衡。
他惊讶地发现,在这种光暗结合的状态下,他对于这个世界的“感知”和“干涉”能力,似乎得到了细微的增强。他仿佛能更清晰地“触摸”到这个世界规则的脉络,虽然依旧无法大力撼动,却可能在一些极其微小的节点上,施加更有效的影响。
但这力量如同毒药,使用它,意味着他要更深地拥抱自身的黑暗面,承受更强烈的侵蚀痛苦。
每一次尝试,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就可能被黑暗彻底吞噬,万劫不复。
困难,绝望,痛苦……这些词汇早已不足以形容庄岚的状态。
他就像一个在无边黑夜中独自跋涉的旅人,背负着沉重的过去,面对着绝望的未来,周身被寒冷与孤独包裹,脚下是看不见尽头的荆棘之路。
他的意识在无数次轮回中变得千疮百孔,他的灵魂在黑暗侵蚀下摇曳欲灭。
疲惫感如同附骨之疽,无时无刻不在诱惑着他放弃,沉入永恒的安眠。
可是,每当他看到演算中德利特那带着阳光的笑容,尽管那笑容在既定的悲剧下显得如此脆弱,每当他感受到现实世界里德利特因为他的微小提醒而成功改变了他人的命运时……
一种源于灵魂最深处的、近乎本能的执念就会支撑着他,让他将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放弃咽回喉咙。
他必须坚持住。
为了那个在阳光下奔跑的“自己”。
为了那些不该被命运嘲弄的角色。
为了一个或许存在、或许不存在的……
更好的明天。
于是,在那寂静的、被星光笼罩的奈克瑟斯遗迹深处,那个孤独的黑袍身影,再次闭上了眼睛,将意识重新投入那无尽的、令人窒息的轮回演算之中,同时分心死死压制着门后咆哮的黑暗,等待着下一个可能出现的、微小的干涉契机……
他的战争,远未结束,无尽的轮回,如同一个不断缩紧的绞索,勒得庄岚几乎窒息。
他目睹了太多次玛利亚之墙夺还战的惨烈,埃尔文团长那撼动人心的冲锋与牺牲,利威尔兵长面临残酷抉择的痛苦……每一次,他都试图在无数悲剧的缝隙中寻找一丝生机,但命运的洪流总是以碾压之势,将他的努力化为齑粉。
然而,当现实的“轮回”进行到玛利亚墙夺还战后,某种不同寻常的、剧烈的情感波动,如同海啸般从现实层面猛烈冲击着庄岚与德利特共享的灵魂深处。
那不再是演算中的模拟情绪,而是真实不虚的、源自德利特本体的、近乎崩溃的绝望与痛苦。
“从未爱过。”
莱纳那句在特定情境下出于复杂目的的冰冷谎言,像是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德利特内心最柔软、最不设防的角落。一直阳光开朗、努力拥抱这个世界的德利特,从未经历过如此直接的情感背刺,尤其是来自他所爱之人的。
那份被否定、被抛弃的痛楚,混合着战斗的疲惫与失去同伴的悲伤,瞬间击垮了他的心理防线。
这股汹涌的负面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不仅淹没了德利特,也猛烈地冲刷着庄岚一直勉力维持的、封印着前世黑暗的石之门!
“呃啊——!”
遗迹深处,庄岚闷哼一声,身体剧震,本就苍白的面容瞬间失去所有血色。
他感觉到那扇门后的黑暗能量,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开始冲击、咆哮。
德利特内心的绝望与痛苦,成了滋养这些黑暗的最佳温床。
屋漏偏逢连夜雨。
紧接着,庄岚感知到德利特为了拯救濒死的埃尔文团长,不顾自身极限,过度透支了刚刚觉醒不久的奈克瑟斯之光的力量,强行吊住埃尔文一口气,并将其紧急送入了尚未完全稳定的石之翼中进行维系。
这一举动,固然暂时保住了埃尔文的生命,但对德利特自身的负担是毁灭性的。他们的共享身躯本就因为连番大战和情感打击而摇摇欲坠,此刻更是如同布满裂痕的琉璃,随时可能彻底崩碎。
身体的濒临崩溃,意味着对内在能量的掌控力急剧下降。
庄岚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再也无法单独拦住那扇门后沸腾的、渴望冲破束缚的黑暗了。如果他什么都不做,黑暗必将溢出,首先污染的就是心智脆弱、正处于崩溃边缘的德利特,届时,一切将万劫不复。
不能再隐藏了!
一个无比艰难的决断在庄岚心中形成。他必须现身,必须直接干预。
于是,在德利特意识模糊、最为脆弱的时刻,庄岚——那个身着黑袍、承载着所有沉重过去的“心魔”——第一次,真正出现在了德利特的面前。
他没有解释,也无法解释,只能在德利特惊愕而痛苦的目光中,从他那里“取走”了一部分活跃的、尚未被黑暗污染的光能。
这并非掠夺,而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截流”。他需要这股相对纯净的光能,作为加固封印、暂时压制黑暗狂潮的燃料。这个过程无疑加剧了德利特的虚弱和痛苦,看着德利特那不解而受伤的眼神,庄岚心中如同刀割,但他别无选择。
然而,仅仅是压制黑暗还不够。
德利特身心的崩溃危机需要缓解,而不断走向悲剧的世界线也需要更直接的干预来寻找变数。庄岚决定展示一部分他被迫掌握的力量,也给德利特一个喘息和思考的机会。
他的意识,借助光暗结合后产生的、那丝奇异的对世界规则的细微撼动能力,跨越了空间,瞬间锁定了远在马莱的另一个悲剧节点——即将被巨人化的波尔克吃掉、继承鄂之巨人的尤弥尔。
就在波尔克变身的巨口即将吞噬尤弥尔的千钧一发之际,庄岚凝聚起庞大的精神力量和那危险的光暗之力,强行干预了那片区域的时空流动。
时间,仿佛被投入了粘稠的琥珀,近乎于停滞般减缓。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只有庄岚的意识如同鬼魅般穿梭其中。
他“看”到了尤弥尔眼中最后的茫然与认命,也“看”到了波尔克变身时无法控制的狂暴。
没有丝毫犹豫,庄岚以精准到极致的手法,力量化作无形之手,径直探入尤弥尔体内,硬生生地将那条代表着“鄂之巨人”力量的、怪诞虫般的通道生物拽了出来,混合着些许黑暗拟态的血肉精准地扔进了波尔克张开的嘴里。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甚至超越了常理认知。
尤弥尔被救下,瞬间被传送并置入石之翼内部,与埃尔文一同处于某种停滞的修复状态。而波尔克,则在不明所以中,依旧“顺利”地继承了鄂之巨人的力量,关键的历史节点未被破坏,但一个必死之人被救了下来。
这一次干预,耗费了庄岚巨大的心力,也让他对奈克瑟斯之光乃至自身黑暗力量的理解达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但这种理解,伴随着的是更深的疲惫和对自身状态的忧虑——他正在越来越深地与黑暗交融。
回到遗迹,面对依旧混乱的局面和德利特的质问,庄岚心中充满了苦涩。
经历了无数次的轮回,他用尽了所有基于“独自奋斗”逻辑的推演,最终发现,仅仅依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找不到彻底破局的方法。
世界的悲剧性仿佛有着强大的自我修正能力。
绝望之下,一个近乎自虐的想法诞生了。
既然引导和辅助无法让德利特快速成长、无法激发更大的变数,那么……就由他来扮演那个“反派”吧。
通过制造危机、施加压力,甚至直接成为德利特需要对抗的目标,来逼迫他、激发他,看看在绝境中,那个拥有更多“爱”与“羁绊”的德利特,是否能走出一条与自己截然不同的路。
于是,便有了后来德利特所看到的,那个神出鬼没、言语冰冷、似乎总是在阻碍他的黑袍人形象。
这并非庄岚的本意,而是他在束手无策之下,能想到的最后的、也是最痛苦的“激励”方式。
每一次对德利特冷嘲热讽,每一次看似敌对的现身,庄岚的内心都在承受着巨大的煎熬。他多么想告诉德利特真相,但他不能。
他害怕一旦卸下伪装,自己苦苦支撑的意志会瞬间崩溃,也害怕会给德利特带来更大的混乱。
当他看到德利特即便在他的“逼迫”下,依然没有放弃,反而更加努力地去保护同伴,去寻求与他人的合作,甚至真的开始做出一些他从未在轮回中成功过的微小改变时,庄岚在无尽的黑暗中,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欣喜。
他看到了不同。
德利特选择的道路,是依靠同伴,是相信爱与羁绊的力量。
而这,恰恰是庄岚因为芙落蕾拉之死而从未真正尝试过,或者说早已不再相信的道路。
然而,希望的火苗总是短暂的。
尽管德利特做出了一些改变,但宏观的命运似乎仍在朝着那个最终的、毁天灭地的地鸣启动而无可阻挡地滑去。当艾伦在“道路”中与始祖尤弥尔接触,当地鸣的钟声如同丧钟般敲响时,庄岚再次被深沉的绝望所笼罩。无数轮回的终点似乎又一次无情地展现在眼前。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迎接注定的毁灭时,德利特找到了他。
不是在对抗中,而是在意识的深处,德利特带着虽然疲惫却异常坚定的眼神,告诉他——有破局的方法。
那一刻,庄岚看着眼前这个经历了更多温暖、得到了更多爱与信任的“自己”,心中百感交集。他看到了德利特眼中那种他早已失去的、对“可能性”的坚信,以及那个听起来近乎天真却无比动人的愿望——“想给这个世界书写一个不同以往的浪漫故事”。
理智告诉庄岚,这或许只是又一个虚幻的泡影。
但不知为何,在德利特那纯粹而坚定的目光注视下,他内心深处某个冰封的角落,似乎松动了一下。
他,庄岚,独自在黑暗中挣扎了太久,背负了太多,也失败了太多次。
也许……是时候换一种方式了。
也许……相信这个拥有了他所不曾拥有的温暖的“自己”,才是唯一的出路。
所以,在地鸣启动,世界陷入终极混乱与绝望的时刻,当德利特需要集中全部意志与力量去面对最终挑战时,庄岚选择了放下自己的绝望,放下扮演的反派面具。
他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地、竭尽全力地帮助德利特稳住那濒临崩溃的内心空间,用自己的意志成为德利特最坚实的后盾,抵御着内外一切的干扰与侵蚀。
他选择了相信。
相信德利特。
相信那个不同的可能性。
相信那个……或许真的存在的,“浪漫故事”的结局。
但当德利特的“尸体”在欧迪哈港口的废墟被超大型巨人彻底踩碎,灵魂被强行拉扯回那片本应神圣、此刻却已崩坏殆尽的奈克瑟斯遗迹时,庄岚,那个独自在此坚守了不知多少岁月、承受了无尽轮回与黑暗侵蚀的灵魂,彻底疯了。
不,或许用“气疯了”更为准确。
那是一种混合了极致愤怒、绝望、被背叛的痛楚,以及……眼睁睁看着唯一希望在自己面前湮灭的巨大恐惧。
他张开双臂,用自己早已千疮百孔的意志和那危险的光暗之力,勉强化作脆弱的堤坝,试图阻挡那因德利特“死亡”而彻底失控、从破碎石门后汹涌而出的黑暗洪流。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正在被黑暗迅速吞噬、同化,但他不能退,身后……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然后,他感觉到了——那个本应消散的灵魂,回来了。
庄岚猛地回头,兜帽下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身后逐渐凝聚成形的德利特的灵魂上。所有的情绪,积累了多少个轮回的压抑、担忧、孤注一掷的期盼,在这一刻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德利特·阿克曼!!!”
他怒吼着,声音扭曲变形,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血与泪的控诉。
他指着身后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嘶哑地质问他所谓的“计划”,质问他用“自杀”换来的到底是什么?是彻底的毁灭,是无尽的虚无!
他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被愤怒和绝望烧灼殆尽。
然而,德利特的平静,和他那一声清晰的“庄岚”,如同最冰冷的冰水,瞬间浇熄了他所有的怒吼,让他僵在原地。
伪装被彻底撕碎。
黑袍消散,露出了下面那张与德利特一模一样、却写满了疲惫与创伤的脸,以及那身沾染着发黑血迹、象征着不堪过去的蓝白色校服。
他苦涩地承认,询问德利特是如何看穿一切的。
听着德利特条理清晰、逻辑缜密地分析出他们本质同源,甚至推断出奈克瑟斯之光拥有独立意识时,庄岚在震惊之余,内心深处竟可耻地泛起一丝微弱的、名为“欣慰”的情绪。
看,这就是“我们”。
即使失去了记忆,即使走在不同的道路上,“我们”的智慧依旧闪光。
但当他的目光再次触及那仿佛能湮灭一切的黑暗时,绝望再次攫住了他。
他告诉德利特,没有牌可以打了,他们只能等死。
可德利特再次颠覆了他的认知。
“想象力就是我们的力量源泉。”
然后,庄岚目睹了一场超越他所有轮回认知的奇迹。誓约胜利之剑(Excalibur)斩出金色的光河,紧接着,德利特身后浮现的,是那个浑身有着崎岖不平的黄黑色皮肤、仿佛背负着三千万次永劫轮回重量的救世主——白厄,也就是卡厄斯兰那的虚影。
那虚影带着无尽的悲壮与决绝,仿佛要将所有的苦难与希望都在这一刻燃尽。德利特与那虚影同步,发出了撼动灵魂的怒吼:
“以新生的烈阳,撕裂长空!!!”
随着他的怒吼,遗迹那本已破碎的天穹之上,骤然亮起了无数赤红色的、如同燃烧眼眸般的光点。
下一刻,那些光点化作无数缠绕着毁灭火焰的巨大陨石,如同暴雨,不,如同整个星河的倾泻,带着焚烧万物、终结轮回的恐怖威势,朝着下方肆虐的黑暗,铺天盖地地轰然砸下。
“轰隆隆隆——!!!”
陨石雨与黑暗的碰撞,不再是能量的对耗,而是最极致的暴力净化,每一颗陨石的落下,都引发一场小型的末日爆炸,将大片大片的黑暗直接汽化、粉碎。
庄岚看着这如同轮回终结般的景象,心中震撼无比。这便是……超越绝望的力量吗?
随后是艾克斯头镖的概念切割,高斯奥特曼的根源净化……
最后,是两人意志共鸣,共同呼唤出的、汇聚了人类终极希望的闪耀迪迦,那永恒的金色光流,终于将肆虐的黑暗彻底驱散、封印回了修复如初的石之门后。
这一切,都建立在“想象”的基础上。在这个属于他们内心的世界里,意志与信念,真的可以化为斩破黑暗的利刃。
庄岚参与其中,他召唤落雷,他配合净化,他感受到了久违的、与“自己”并肩作战的默契与……一丝微弱的希望。
但当黑暗被压制,遗迹暂时稳定后,他立刻追问德利特那需要“死亡”才能执行的真正计划。
德利特的解释,一步步揭开了更深层的真相。
他们武装形态的随意转换,体质的异常强化,超规格的群体传送……所有这些“特殊性”,并非源于他们自身,而是源于他们继承的这道拥有高度自我意识的“奈克瑟斯之光”。
奈克瑟斯亲自现身确认了这一切。
百分之百的R7因子,超越历代适能者的智慧与潜力,以及……将庄岚带来这个世界的初衷——是为了让他自己救赎自己,在这个充满挣扎与羁绊的世界里,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庄岚听着奈克瑟斯的叙述,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他的痛苦,他的绝望,他的孤独守望,都被这光之巨人看在眼里。原来,将他带到这个熟悉又残酷的世界,是一种看似残忍、实则饱含期待的“治疗”。
而宁芙的存在,更是奈克瑟斯为他留下的一线后备希望。
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
而当德利特向奈克瑟斯请求取回完整力量,去阻止地鸣、拯救艾伦时,奈克瑟斯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但也给出了最严厉的警告——取回力量,意味着封印松动,那扇门后的黑暗记忆将不再被完全隔绝,它们会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低语,试图侵蚀德利特的心智。
“你必须极度警惕,德利特。”奈克瑟斯的声音如同洪钟,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你可以使用完整的光之力,但你的意识必须像最坚固的堡垒,抵御那些无孔不入的负面情绪和记忆碎片。在彻底解决外部危机之前,你绝不能主动去‘直面’或‘整合’它们,否则,你会被拖入深渊,功亏一篑。”
“不行!这太危险了!”庄岚几乎是本能地嘶喊出来,紧紧抓住德利特。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扇门后封印着什么。
那是他用了不知多少轮回、承受了无尽侵蚀才勉强压制住的、他自己都无法完全面对的、最深沉的黑暗与绝望,让德利特在阻止地鸣这种级别的战斗中,还要分心抵御如此庞大的精神污染,这简直是走钢丝!
然而,德利特的回应,却像一道温暖而强大的光,瞬间穿透了他因恐惧而冰封的心。
德利特看着他,眼神温和而坚定,称呼他为“我”。他说,现在的他,和过去的“你”已经不一样了。
他拥有了朋友,家人,爱人。
他拥有了信任、羁绊与爱。
这些温暖,就是他抵御黑暗侵蚀的盾牌,是他战斗下去的勇气源泉。
德利特承诺,他会像守护帕拉迪岛一样,守护自己的心智,直到最终胜利的到来。
这番话,让庄岚抓住德利特手臂的手,慢慢地、慢慢地松开了。
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一种他从未敢想象,却在德利特身上真切发生的可能。他选择相信这个拥有了更多光明面的“自己”。
于是,当奈克瑟斯将完整的光之力归还给德利特,当那扇石之门后的黑暗开始如同躁动的阴影般低语、试图渗透时,庄岚做出了他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决定。
他不再试图完全压制黑暗——那已经不可能了。他将自己的全部意志,转化为一道过滤网和预警系统。
他守在德利特意识的深处,主动承受着大部分记忆碎片和负面情绪的冲击,只让最微弱的、不至于影响判断的低语传递过去,并在黑暗波动异常时第一时间向德利特发出警报。
这是他能为正在现实世界奋战的德利特,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随后发生的一切,快得如同梦幻,却也充满了无形的凶险。
取回了完整奈克瑟斯之光的德利特,化身光之巨人,以绝对的力量介入最终决战。
美塔领域的展开隔绝了外部干扰,对潜伏在怪诞虫体内、污染了巨人之力根源的黑暗梅菲斯特的揭穿与决战,与三笠携手进入艾伦被黑暗侵蚀的精神世界……
庄岚作为内在的守望者与“过滤器”,清晰地感受着这一切。
他一边抵御着门后黑暗的疯狂反扑(因为德利特大量使用光之力,黑暗也变得异常活跃),一边“看”着德利特与同伴们并肩作战,看着他用人格魅力与智慧凝聚人心,看着他用光之力治愈利威尔,看着他将希望带给每一个挣扎的灵魂,看着艾伦被从黑暗的深渊中拉回,看着始祖尤弥尔得到解脱,巨人之力随之消散……
在整个过程中,德利特确实如他承诺的那样,凭借着现世获得的温暖与羁绊,艰难地抵御住了黑暗背景音的侵蚀,始终保持着清醒的意志和坚定的目标。
结局,被改写了。
那笼罩在整个世界上空、如同宿命般的悲剧阴云,被一道名为“可能性”与“爱”的光芒,强行撕开了一道裂口,并最终驱散。
他们……做到了。
当尘埃落定,帕拉迪岛迎来了新的时代,所有人都开始走向各自的未来时,庄岚知道,真正的最终考验,现在才正式开始。
外部威胁已经消除,德利特不再需要分心战斗。
而那份被暂时压抑、被庄岚过滤的庞大黑暗记忆,此刻如同退潮后露出的礁石,再也无法回避。
德利特回到了奈克瑟斯遗迹,走向了那扇石之门。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借用力量,而是直面门后的一切。
庄岚知道,自己作为“过滤器”的使命已经结束。
他本是作为承载黑暗的副人格而被剥离出来的。如今,黑暗需要被整合,德利特需要变得真正完整,他似乎……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他做好了准备,准备在德利特灵魂的最深处,安静地消散,或者永远沉睡。这或许,就是他这个“过去”的遗孤,最好的归宿。
然而,德利特并没有允许他这样做。
德利特与莱纳之间那复杂而坚定的情感成为锚点。
在莱纳最后的帮助下,德利特彻底驱散了那沉寂了许久的黑暗与怨念,两人的灵魂在光之神殿中紧紧相拥,达成了更深的理解。
然后,德利特向他走来,不是告别,而是……邀请。
德利特看着他,眼中是毫无保留的接纳与温暖,他问:“庄岚……你想不想……再唱歌?”
那一刻,庄岚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这句话击穿了。
唱歌……
那个他失去的、视为生命却被迫放弃的梦想……
泪水汹涌而出,他哽咽着,用沙哑的嗓音回答:“想……非常想……但我现在的嗓子……”
德利特阻止了他,握住了他的手,看向一旁的莱纳,获得了最坚定的支持。然后,他对庄岚,也是对自己说:
“好。”
“那……”
“我们——来唱《珠玉》。”
当德利特唱完第一段,将鼓励的目光投向他时,庄岚鼓起了生命中最后的、也是最珍贵的勇气,张开了嘴——
奇迹发生了。
周围的光粒子涌向他的喉咙,修复了那被残忍毁掉的声带。
他听到了。
听到了那陌生又熟悉、本该属于他二十一岁年纪的、清亮而健康的嗓音。
泪水再次决堤,但这一次,是喜悦,是重生。
他强忍着激动,接上了德利特的旋律,用这失而复得的声音,唱出了他们的过去、挣扎与新生。
两人的声音完美融合,和谐共鸣,最终在一声确认的“他——是——他——”中,达到了圆满。
庄岚知道,时候到了。他看着德利特,露出了纯粹而释然的笑容,身体开始化作光粒子,准备融入德利特的灵魂,完成最后的融合。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用这刚刚找回的、动人的嗓音,说出了发自肺腑的感谢:
“谢谢你。”
他感受到了彻底的融合,所有的记忆、情感、痛苦与希望,都归于一体,再无分别。
那扇石之门后的黑暗,并未消失,但它们不再是被封印的怪物,而是化为了灵魂深处一片被理解和接纳的、承载着历史伤疤的风景。
他听到德利特,或者说,完整的“他们”,用平静而深邃的声音宣告:
“千淘万洗……”
“珠玉自现。”
“我们,既是珠玉。”
是的,他们既是珠玉。
历经了无数的淘洗与磨砺,承受了最深沉的黑暗与绝望,却最终没有被泥沙掩埋,反而在爱与羁绊的滋养下,焕发出了更加璀璨、更加温润的光泽。
他们的故事,拯救了世界,也最终拯救了他们自己。
当一切尘埃落定,完整的德利特·阿克曼,亦是庄岚,与他深爱的莱纳·布朗,与他的家人、朋友、战友们一起,站在帕拉迪岛的海岸线上,眺望着远方那片无垠的、代表着自由与未知的海洋,准备迎接亲爱的联合国大使们回家时,庄岚的意识,作为这完整灵魂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感受着前所未有的平静与释然。
所有的负重前行,所有的孤独守望,所有的绝望与挣扎……在这一刻,都有了意义。
他们不仅仅阻止了一场毁灭世界的灾难,不仅仅改写了一个虚构故事的悲剧结局。
他们更在胜利之后,有勇气回头,拥抱了那个破碎的过去,并与之和解。
他们,真正地将自己,从过去的泥沼中连根拔起,洗净了满身的血污与尘埃,带着所有铭心刻骨的记忆与情感,携手走向了那个——
被西风尽头的温暖夕阳所笼罩的,充满了无限可能的、属于他们的……新生。
明天,终于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