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德利特与庄岚灵魂的最终融合,那片纯白的、如同初始混沌般的空间,仿佛完成了它最后的、也是最神圣的使命,开始以一种极其温柔的方式缓缓谢幕。
极致的光芒不再刺眼,收敛了它的锐利,化作了如同破晓时分最纯净的晨曦,柔和地弥漫开来。周遭的景象不再稳定,如同浸了水的巨幅水彩画,色彩与轮廓优雅地晕染、交融、变幻,最终向着某种更具体、更富有象征意义的形式重组。
当莱纳的视线从短暂的模糊中再次聚焦、变得清晰时,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颇具现代感、甚至带着几分未来主义简洁风格的陌生地方。
脚下是打磨光滑的浅灰色水泥地面,一尘不染,反射着顶棚投下的均匀光线。身旁是冰冷的、漆成深灰色的金属栏杆,线条硬朗。头顶上方,则是纵横交错的银白色网格状顶棚,透过网格的间隙,可以看到模拟天光的柔和光源。空气中流动着一丝微凉的、带着奇异的清洁感的气息,仿佛是雨后的清晨,又像是某种精密仪器过滤后的空气。
他们正身处一个……风格迥异的轻轨车站。
车站内部显得异常空旷而安静,仿佛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只有他们两人是这里唯一的生命体。而在他们正前方,是一段向上延伸的、不算太长的阶梯,大约十几级。阶梯的材质与地面一致,边缘镶嵌着柔和的LED灯带,散发出引导性的微光。
阶梯的顶端,站台之上,一列造型极其简洁流畅、通体漆成纯净无暇的白色的轻轨列车,正如同一位沉默的白色巨兽,静默地停靠在轨道上。
它的车身线条完美得如同概念设计图,车门敞开着,内部透出温暖明亮的光线,仿佛一位耐心无限、彬彬有礼的侍者,正无声地向他们发出登车的邀请。
莱纳有些错愕地、下意识地环顾四周,这与他所熟悉的帕拉迪岛上粗犷的石木建筑、或是马莱那边充满实用主义与历史沉重感的风格都截然不同。
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一种陌生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高度秩序化且带着未来感的审美,让他感到既新奇又有一丝本能的警惕。
“这里是……?”
然而,站在他身旁的德利特,在经历了最初一瞬的怔忡后,嘴角却缓缓地、不可抑制地勾起了一个了然于胸、又带着无限复杂感慨的弧度。
那笑容里,有怀念,有释然,甚至有几分只有他自己才懂的、跨越了世界壁垒的幽默感。
他已经恢复了所有的记忆,完完整整,毫无遗漏。这其中包括了属于“德利特”在帕拉迪岛的点点滴滴,更包含了属于“庄岚”的、那份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关于一部名为《新世纪福音战士》的伟大动漫的知识与情感烙印。
他清晰地认出了这个场景——这分明是高度模仿了《新世纪福音战士》新剧场版结局中,真嗣与真希波最终携手跑出车站、迈向新世界的那一幕。
无论是车站的简洁结构、向上的阶梯,还是那列静待的白色列车,甚至连空气中那份疏离又充满希望的氛围,都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这一定是庄岚……不,是彻底融合了庄岚所有记忆、情感与潜意识印记的“他”,在灵魂终于达成完整统一后,凭借那份共有的、来自异世界的文化记忆,潜意识里为他和他深爱的莱纳,精心准备的一个小小的、独属于他们之间才懂的惊喜与告别仪式。
用这样一种充满象征意味的方式,优雅地告别那个浸满了血泪的、沉重的过去,告别那些束缚灵魂的枷锁与绝望,然后,以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充满希望的姿态,共同奔向一个真正属于他们的、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
NEON GENESIS——“新的创世纪”。
“是庄岚准备的……”德利特轻声对身旁依旧带着困惑神情的莱纳解释道,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穿越了时空长河的怀念与温柔,“一个……来自我灵魂故乡,某个故事里的经典场景。象征着……一切的终结,同时,也是一个全新的、充满希望的开始。”
他转向莱纳,那双已经完全整合了庄岚的深邃洞察与德利特的温暖坚定的琥珀色眼眸,此刻清澈得像秋日的湖泊,清晰地映照出爱人那张虽然困惑却写满了全然信任的脸庞。
所有的迷茫、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挣扎、所有的自我怀疑与憎恨,都在那双眼眸深处沉淀、转化,最终升华为一种近乎神性的释然与磐石般的坚定。
“莱纳,一切都结束了。”德利特的声音平稳而清晰,带着一种尘埃落定、暴风雨过后海面般的平静与辽阔,“黑暗已经被我们内心诞生的光芒驱散,破碎的记忆已经完美融合,分裂的灵魂终于重归完整。我们可以……也是时候,回归我们真正的现实了。”
他顿了顿,然后,对着莱纳,郑重地、带着一种仿佛交付整个未来般无限期许地,伸出了自己的手。他的手型优美而修长,指节分明,掌心带着常年握剑训练留下的薄茧,此刻却仿佛承载着跨越两个世界、历经无数次生死考验的全部重量、承诺与希望。
他的目光灼灼,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语气温柔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力量:
“走吧,莱纳。”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没有丝毫的迟疑与彷徨。
莱纳看着德利特伸出的那只手,看着他那双仿佛盛满了整个新生宇宙星辰与光明的眼眸,心中所有的震惊、所有的困惑、所有关于这个陌生场景的疑问,都在瞬间冰雪消融,被一股更为汹涌澎湃、温暖炽热的爱意洪流所取代。
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仿佛卸下了背负一生的沉重枷锁的笑容,那笑容纯粹、明亮,如同难得一见的、毫无阴霾的湛蓝晴空,直接照亮了这个略显清冷的车站空间。
他伸出自己那只更大、更粗糙、布满了艰苦训练和残酷战斗痕迹的大手,坚定地、牢牢地、几乎是带着一种虔诚的姿态,回握住了德利特的手。
十指紧密相扣,指缝间不留一丝空隙,仿佛他们的生命线、命运线就此彻底交织,再也无法分开。
“好,”莱纳的声音洪亮而充满蓬勃的生命力,带着战士历经百战后终见曙光的果决,与情人之间最深沉的缱绻柔情,“一起走吧。无论去哪里。”
话音落下,两人相视一笑,仿佛有无限的默契与理解在目光交汇的瞬间完成了千言万语的交流。他们同时转身,面向那通往白色轻轨的、散发着微光的阶梯,手牵着手,步伐由走变跑,开始加速奔跑起来。
这不是逃离身后的阴影,也不是追逐遥不可及的幻影,而是目标明确地、满怀信心地奔向。奔向一个彼此确认的、光明的、触手可及的共同未来。
就在他们踏上阶梯、脚步与金属阶梯发出轻微而有节奏的撞击声时,一段旋律突兀却又无比契合地、如同早已设定好的背景乐般,悄然回荡在两人的耳边,乃至整个意识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那音乐带着复古的、充满电子感的合成器音色,节奏明快而富有动感,仿佛心跳的鼓点,女声的吟唱空灵悠远,又带着一丝淡淡的、恰到好处的感伤与最终的释然——
正是《One Last Kiss》。
这音乐如同无形的画笔,为他们的奔跑瞬间注入了强烈的电影质感与史诗氛围。
仿佛他们不仅是自己人生的主角,历经磨难终获救赎,更是这部名为“救赎与新生”的伟大影片中,当之无愧的、两位光芒万丈的男主角。
他们的每一步奔跑,都在音乐的节拍下,化为了命运交响曲中最激昂、最动人的乐章。
他们并肩跑上了阶梯,步伐轻快而协调,仿佛演练过无数次。不知何时,德利特身上那象征性的白色礼服已然消失,换成了更符合这个现代场景的、舒适又得体的现代便装。
德利特上身是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外套一件浅蓝色的牛仔衬衫,下身是合身的深色长裤,衬托得他身形挺拔;莱纳则是一件灰色的连帽卫衣和一条卡其色的工装裤,更显他肩宽腰窄,充满了力量感。德利特那头墨黑色的短发在奔跑中肆意飞扬,发丝划出充满生命力的弧线;莱纳灿烂的金发在车站顶棚透下的、如同舞台追光般的光晕中闪烁跳跃,如同跳动的金色火焰。
他们毫不犹豫地、几乎是同步地踏入了那扇敞开的、仿佛通往新世界入口的轻轨车门。
就在他们进入宽敞明亮车厢的瞬间,身后的车门悄无声息地、严丝合缝地合拢,发出一声轻柔的气密声。
紧接着,一阵极其轻微的震动从脚下传来,轻轨列车平稳地、几乎感知不到顿挫地启动,然后逐渐加速,载着他们,缓缓驶离了这座孤悬于意识与记忆深渊之中的、如同梦幻泡影般的车站。
车窗外的景象开始如同被快速翻动的、巨大而流动的画卷般急速变换。
起初,由于车速过快,窗外只是模糊的、飞速掠过的彩色光影和扭曲的色块,仿佛印象派的画作,充满了不确定性与迷离感。
但很快,随着列车似乎进入了一段平直的轨道,车速稳定下来,窗外的画面也开始如同调整好焦距的镜头般,逐渐清晰起来,呈现出连贯的、充满细节的场景。
他们看到了——那座隐藏在苍翠欲滴的青山、环绕着潺潺流水的、朴素而温馨的乡下老宅。
院子里,小小的、笑容比夏日阳光还要灿烂明媚的小庄岚,正坐在一架略显陈旧的立式钢琴前,他的母亲庄妍穿着素雅的连衣裙,温柔地陪伴在侧,手指带着孩子的小手,在黑白琴键上跳跃,流淌出虽然稚嫩却充满快乐的音符。外公庄守仁坐在院子里的矮竹凳上,手里编着竹筐,脸上是历经风霜后满足的平静。外婆林暖正从冒着炊烟的屋里端出一盘刚出炉、还散发着热气与甜香的点心,招呼着大家……那是庄岚短暂人生中,最初的、也是最纯粹的、如同黄金般珍贵的幸福时光。车窗仿佛变成了一面巨大的、无声的电影屏幕,以最细腻的笔触,记录着那份再也回不去、却永远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美好。
莱纳握着德利特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他侧过头,投去充满关切与询问的目光,生怕这些回忆会再次刺痛身边刚刚愈合的爱人。
德利特却只是平静地、甚至是带着一种欣赏艺术品般的目光看着窗外,嘴角含着一丝悠远而温暖的怀念浅笑,他轻轻回握莱纳的手,声音平稳而柔和:“没关系,莱纳。看着就好。”
列车继续坚定不移地前行,仿佛一位冷静的时光旅者。
窗外的画面随之切换,变成了那座富丽堂皇、灯火通明,却处处透着一股冰冷窒息感的曾家别墅客厅。少年时期的庄岚,身形单薄,与同样憔悴但眼神中依旧带着不屈光芒的母亲庄妍,在空旷而奢华得毫无人气的客厅里,紧紧相拥。那是他们在绝望深渊中,彼此唯一的、微弱却顽强的依靠与温暖。
画面再变,切换到了一间阴暗潮湿、堆满杂物、几乎不见天日的地下室。少年庄岚蜷缩在冰冷的角落,身上遍布青紫交错的伤痕,奄奄一息,那双原本明亮的琥珀色眼眸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生的气息。
接着,是那最为残忍、令人不忍目睹的一幕——少年被强壮的保镖粗暴地按住,曾宇那张扭曲的脸带着冷酷的笑意,将一瓶不明药水强行灌入他的口中。药水如同烈焰般灼烧着他的喉咙,少年痛苦地挣扎、痉挛,最终口吐鲜血,发出嗬嗬的、不成声的嘶鸣,那双眼睛瞪得极大,里面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与绝望……
莱纳的心被狠狠地揪紧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几乎要移开视线,不忍再看这酷刑般的回忆重演。
“莱纳,”德利特的声音依旧平稳得如同无风的湖面,他转过头,看着爱人紧蹙成川字的眉头和脸上毫不掩饰的心痛,用力地、带着安抚意味地回握了一下他的手,语气坚定,“看着吧,没关系的。这些……都过去了。”
他的语气是那么的肯定,那么的云淡风轻,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却又深刻于心的、属于遥远过去的故事。
是的,那些痛苦是真实的,是构成他灵魂不可磨灭的一部分,是塑造了今日之他的刻痕,但它们再也无法伤害到此刻已然完整、强大、充满了爱与接纳的他。
他不再逃避,不再恐惧,而是选择正视,如同翻阅一本记载着过往的书籍,然后坦然地将那一页翻过,将其彻底抛在身后。
窗外,画面出现了转变,出现了芙落蕾拉。那个有着温暖棕色卷发和天空般湛蓝眼眸的女孩,脸上带着如同向日葵般灿烂的笑容,和逐渐走出阴霾、脸上开始有了些许生气的少年庄岚并肩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阳光透过郁郁葱葱的树叶,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跳跃的光点,仿佛给那段灰暗压抑的岁月,意外地打上了一束短暂却无比珍贵的、柔和而温暖的光。
那是黑暗中悄然绽放的友谊之花,虽然脆弱,却曾真实地带来过慰藉。
最后,画面无可避免地定格在了那座冰冷彻骨、俯瞰着繁华却冷漠都市的天台。那个名为“曾岚”的、眼神死寂、灵魂仿佛早已抽离的身影,在璀璨的城市霓虹与浓稠的夜色包裹下,带着对世界、对自我彻底的失望与决绝,纵身一跃……那身影在坠落中化作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最终被城市的黑暗吞没。
莱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心脏仿佛也随之停止了跳动,一股巨大的悲伤扼住了他的喉咙。
然而,德利特依旧平静。
他甚至抬起那只空着的手,修长的指尖轻轻拂过冰冷光滑的车窗玻璃,动作温柔得如同在触摸一段已然逝去的、另一个自己的剪影,带着告别的意味,却没有丝毫的眷恋与痛苦。
“都过去了。”他再次轻声重复,像是在对身旁紧绷着的莱纳说,也像是在对窗外那个选择以最激烈方式终结一切、名为庄岚的灵魂说,更像是对自己灵魂深处所有过往悲欢、所有黑暗与光明的最终告别与和解。
就在这时,轻轨仿佛穿过了一条无形的、连接着过去与现在的时光隧道,窗外的光影与色调骤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些悲伤的、灰暗的、带着压抑底色的画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抹去,取而代之的是温暖明亮的、充满了生命活力的色彩。
他们看到了——被好心的阿克曼一家收养后,在墙壁之内那个朴素却充满人情味的小家里,黑发黑眸、活泼开朗的的三笠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边,慈祥的阿克曼夫妇给予他无微不至的关怀,脸上带着创伤初愈后的懵懂与逐渐找回的、小心翼翼安稳的德利特。
看到了——在耶格尔医生家那个总是洋溢着食物香气的温暖餐桌旁,与温和的格里沙、温柔的卡尔菈、冲动热血的艾伦、安静陪伴的三笠围坐一起,德利特脸上洋溢着纯粹而开怀、毫无阴霾的笑容,那是属于“家”的、失而复得的幸福。
看到了——在罗塞之墙难民营那片因巨人破墙而带来的混乱、灰尘与悲伤弥漫的空气中,因为一次匆忙间的碰撞,与刚刚抵达帕拉迪岛、还带着马莱战士的青涩、使命的沉重与内心深处的茫然的莱纳,命运般地初次相遇的那个瞬间。
两人的目光在混乱中短暂交汇,仿佛有看不见的丝线在那一刻悄然缠绕,命运的齿轮,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发出了宿命的扣合之声。
看到了——训练兵团里,汗水与青春飞扬的岁月。德利特与三笠、艾伦、阿明结伴去食堂,在操场上肆意奔跑、挥洒汗水,在课堂上认真听讲,在夕阳下畅谈理想与未来……那些平凡却闪闪发光的日子。
看到了——深夜寂静的训练场上,只有月光知晓的秘密——他和莱纳偷偷加练格斗技巧,结果德利特不小心扭伤了脚踝。莱纳以一个标准的公主抱将他稳稳抱起,一路小心翼翼地送回宿舍。而在他怀里的德利特,虽然脚上疼痛,脸上却微红着,眼神里闪烁着掩饰不住的依赖与一丝丝甜蜜的窃喜。
看到了——在经历了玛利亚之墙夺还战的惨烈与悲痛、多年后于战场重逢的复杂与唏嘘、地鸣启动时那宛如世界末日的绝望之后,两人终于在新旧恩怨交织的希干希纳区,在他们曾经分别、充满回忆的老地点,德利特在来莱纳熟悉的怀抱里,主动伸出手,紧紧搂住莱纳的脖颈,勇敢地、坚定地吻上莱纳的那个瞬间。
那一刻,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所有的隔阂都在炽热的体温中融化消散。
看到了——天与地之战结束后,在满目疮痍的废墟之上,温暖的、象征着新生的阳光穿透硝烟,洒落在紧紧相拥的两人身上。他们拥抱得那样用力,仿佛要将彼此的灵魂都揉进自己的身体,誓言永不分离的定格画面,成为了绝望之后最动人的希望象征……
这一幅幅温暖的、充满生命张力与人性光辉的画面,如同温暖而洁净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温柔而有力地冲刷着之前那些痛苦、灰暗的记忆残影。
它们同样是真实的,是构成“德利特·阿克曼”这个独一无二存在的、同样不可或缺的、无比宝贵的部分。
即使在经历过最深的黑暗之后,生命依然能够重新焕发出耀眼的光彩,爱依然能够生根发芽,开出绚烂的花朵。
莱纳看着窗外飞速闪过的、属于他们两人的共同记忆,看着那些曾经一起拥有的灿烂笑容、那些共同挥洒的奋斗汗水、那些为彼此流下的心疼泪水、那些在绝望中相互取暖的拥抱与在希望中确认心意的亲吻……他心中那份因目睹爱人过去伤痛而产生的沉重与不忍,渐渐被一股巨大无比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暖流与感恩之情所取代。他更加深刻地理解了身边这个人灵魂的韧性,也更加珍惜他们之间这份来之不易的、跨越了生死与世界的深厚羁绊。
他转过头,目光深邃地看向德利特。
仿佛是心有灵犀,德利特也正好在这一刻转过头来看向他。
四目相对,视线在空中交汇,纠缠,无需任何言语的赘述。
他们都从对方那双清澈而明亮的眼眸中,看到了同样的万千感慨、同样的无尽珍惜、同样的、对即将展开的未来所怀抱的无限憧憬与坚定信心。
他们不约而同地、发自内心地笑了。
那笑容里,有共同历经无数劫波后的释然与通透,有品尝过极致苦涩后终于迎来的、沁人心脾的甜蜜,有对彼此深深的、融入骨血的眷恋,更有一种携手面对一切未知的勇气与安然。
他们的手,本就紧紧相握,传递着彼此的体温与心跳。
此刻,他们另一只空着的手也自然而然地伸了过来,覆在了对方的手背上。两只手,四只手,紧紧地、牢固地叠握在一起,仿佛一个牢不可破的、用灵魂起誓的誓言,一个共同迈向崭新未来的、坚定无比的盟约。
那交织的指节,仿佛象征着他们从此再也无法分割的命运。
轻轨继续以一种令人安心的平稳速度行驶着,仿佛一位最可靠、最沉静的领航员,忠诚地承载着他们的过去——无论是甜蜜还是苦涩,坚定地开向他们共同选择的、充满希望的未来。它穿行于记忆与时间的斑斓长河,既不停留纠缠于过往的悲伤,也不沉溺迷失于短暂的喜悦,只是目光向前,坚定不移地向前。
终于,列车仿佛冲破了某种无形的、介于意识与现实之间的柔软壁垒,周围那些流动的、如同幻灯片般的记忆画面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淡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实的、脚踏实地的、回归物质现实的厚重感觉。他们知道,列车已经彻底驶出了石之门的神秘领域,离开了那片由意识、记忆与光之力量共同构筑的奇异空间。
德利特微微闭上双眼,凝神感知了一下。奈克瑟斯那庞大无比、温暖而充满压迫感的巨人本体光辉,确实已经不在那片古老的神庙遗迹之中了。祂完成了祂的使命,已然离去。但在祂曾经亘古伫立的地方,留下了一道清晰无比、如同用光铭刻在他意识最深处的一道信息,带着那位光之巨人特有的、简洁而略带别扭的风格:
“代价什么的,我后面告诉你。现在,先去享受你的幸福生活吧。”
感知到这条言简意赅、却蕴含着巨大温柔的信息,德利特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忍不住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低沉而愉悦的轻笑。这果然是那位看似高冷、难以接近,实则内心带着点不坦率的温柔的光之巨人一贯的风格。
总是在最关键时刻毫无保留地给予帮助,将人从绝望深渊拉起,却又总在事后,摆出一副“这只是等价交换”、“别太在意”的、公事公办的别扭姿态。
他在心中,真诚地、轻轻地、仿佛对着一位远行的挚友,道了一声:“谢啦,奈克瑟斯。”
为了这份给予他的、第二次生命的救赎。
为了这份让他灵魂重归完整的新生。
也为了这份看似“赊账”、实则充满祝福与期待的温柔。
谢谢。
谢谢你,在那个绝望的终点,选择了我这具破碎的容器。
谢谢你,带我穿越世界的壁垒,来到这个有他的地方。
谢谢你,一路以来的默默守护与最终的关键援手。
轻轨没有停下,它依旧承载着两人,继续着它无声的旅程,但方向已然明确。
列车没有在任何站点停留,它平稳地驶出了被绚烂夕阳染成一片温暖金红色的奈克瑟斯遗迹范围,驶过了道路两旁葱郁茂密、生机勃勃的森林,将那片承载着古老神秘力量、见证了他们灵魂最终救赎的圣地,静静地留在了身后,成为了记忆中一幅永恒的壮丽背景。它沿着一条无形的、连接着奇迹与日常的轨道,坚定不移地驶向现实世界,驶向德利特在帕拉迪岛上那栋安静、温馨、充满了生活气息的房屋,驶向了他们即将共同亲手书写、充满了柴米油盐与平凡浪漫的、无限可能的未来。
窗外的风景逐渐与现实世界的景象无缝接轨,变成了帕拉迪岛熟悉的、起伏的绿色田野、散落的宁静村庄和远处连绵的、在暮色中显出黛青色轮廓的巨木之森。
列车的速度似乎渐渐慢了下来,不再有那种穿越时空的急迫感,车厢内的光影流转变得柔和,带着一种如梦似幻、仿佛从深水区缓缓浮向水面的过渡感。
……
终点站,到了。
一种强烈的回归感,如同温暖的潮水般包裹而来。
德利特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最终缓缓地、带着一丝初醒的慵懒,睁开了眼睛。
意识从深邃曲折的记忆回廊与那趟梦幻般的列车之旅中逐渐抽离、回归。
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下柔软床铺那熟悉的凹陷与支撑感,以及房间里弥漫着的、属于他自己的、混合了淡淡书卷气和阳光味道的气息。
窗外,已是夜幕低垂,深蓝色的天幕上缀满了钻石般闪烁的繁星,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将其清辉如流水般透过窗棂,洒下一地银白。
然后,他的视线聚焦,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的、在黑暗中依旧如同熔金般清晰明亮的金色眼眸。
莱纳就坐在他的床边,一把坚实的木椅里,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紧紧握着德利特放在身侧的一只手。
他似乎已经这样一动不动地守候了许久,如同最忠诚的骑士。他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眼下的阴影诉说着之前的焦虑与不安,但更多的,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的安心与几乎要溢出来的深情。
看到德利特醒来,那双一直牢牢锁在他脸上的金色眼眸瞬间被点亮,如同夜空中骤然爆发出最温柔光芒的星辰,所有的担忧都在那一刻化为了纯粹的喜悦。
没有任何言语,也不需要任何言语的打扰。
莱纳深深地俯下身,德利特也微微抬起头,迎合着他的动作。
他们的嘴唇,在静谧流淌的月光下,自然而然地、精准地贴在了一起。
这个吻,不同于在记忆回廊崩塌边缘那个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与拯救意味的吻,也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充满占有欲的激情或带着安慰性质的轻柔触碰。
它极致地温柔、绵长、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无限珍惜与对彼此未来每一个平凡日子的郑重承诺。
它无声地诉说着分离时的刻骨焦虑,重逢时那几乎要将心脏撑裂的喜悦,以及那份穿越了两个世界壁垒、历经了无数次生死考验、最终实现灵魂彻底交融的、不可撼动、历久弥坚的深挚爱意。
他们吻了很久很久,直到彼此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肺部的氧气似乎都要耗尽,才依依不舍地、缓缓分开。额头却依旧紧密相抵,鼻尖亲昵地轻触着,温热而带着相同频率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不分彼此。
“欢迎回来,德利特。”莱纳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颤抖,每一个字都仿佛浸满了情感的重量。
“嗯,我回来了,莱纳。”德利特微笑着回应,声音里充满了新生后的宁静、满足与一种由内而外生发出的、坚实的力量感,“这一次,是真正的……完整地、毫无保留地回来了。”
那列承载了他们过去与未来的白色轻轨,如同完成了最终使命的美丽幻影,随着他们意识的彻底回归现实,缓缓消散在空气之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只有《One Last Kiss》的动人旋律余韵,仿佛还固执地、温柔地萦绕在两人的耳畔与心间,轻轻回荡,为这段惊心动魄、跨越生死的灵魂之旅,画上了一个浪漫至极、又洒脱不羁的完美休止符。
“I love you more than you ever know.”
歌声渐逝,而爱意永存。
前方,是窗内灯火可亲的、属于他们两人的家,是窗外等待着他们去重逢、去拥抱的亲人与朋友,是即将铺陈开来的、充满了柴米油盐、欢笑泪水、以及无限可能的、崭新的每一个明天。
他们的未来,这场名为“生活”的伟大冒险,才刚刚真正地、完整地拉开序幕。
月光如水,静谧地流淌在房间里,将相拥亲吻的两人笼罩在一层柔和的银辉中。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粘稠而缓慢,直到……
“唔……”
德利特忽然微微蹙眉,从那份失而复得的沉醉中稍稍抽离,他下意识地抬手,用手指轻轻抵住了自己的鼻尖,另一只手则安抚性地拍了拍莱纳依旧紧搂着他的后背。
“莱纳,”他的声音还带着些许亲吻后的微喘,但语气却十分明确,“你……现在,立刻,马上去洗澡。”
莱纳正沉浸在爱人苏醒、并且如此主动回应的巨大喜悦与情动中,被这突如其来的“指令”弄得一愣,金色的眼眸里满是茫然和无辜:“……啊?”
德利特看着他这副样子,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耐心地解释道:“你忘了吗?天与地之战一结束,我们刚回家,我就晕过去了。你肯定又不眠不休地守了我一整天,对吧?”他顿了顿,虽然不忍心,但还是实话实说,“嗯……身上现在的味道,确实是……可想而知了。”
这话如同一个无形的锤子,敲碎了莱纳脑内刚刚构建起的旖旎氛围。他瞬间回过神来,一股热血“嗡”地一下冲上头顶,让他的脸颊和耳朵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得通红。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想闻闻自己,动作做到一半又觉得无比窘迫,僵在了半空。
“我……我只是……”他试图争辩,想说自己是担心他,想说根本没顾上这些细节,但看着德利特那双带着笑意和了然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满满的尴尬。
德利特看他这难得的、如同大型犬做错事般的局促模样,心软得一塌糊涂。他伸出手,不是嫌弃,而是带着温柔的力道,轻轻捂住了莱纳还想说什么的嘴。
“好了,我知道,都知道。”他的声音柔和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现在,听话,快点去洗澡。然后……”他琥珀色的眼眸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那张对于一个人睡略显宽敞的双人床,声音压低,带着一□□惑,“……上床,跟我睡觉。”
最后几个字,他咬得格外清晰,带着双重含义。
莱纳原本因为尴尬而有些黯淡的眼睛,在听到“上床跟我睡觉”时,倏地一下亮了!
那光芒,比窗外的星辰还要璀璨,里面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期待和瞬间被点燃的火焰。所有的窘迫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雀跃的急切。
“好!我马上去!”他几乎是立刻应声,动作麻利地从床边站起来,生怕晚上一秒德利特就会反悔似的。
看着他急匆匆走向浴室的背影,德利特忍不住轻笑出声,又在他即将踏入浴室门前补了一句,带着点戏谑:“记得把胡子也刮一刮!你现在看起来像个操心过度的老大叔,莱纳‘叔叔’。”
莱纳脚步一顿,抬手摸了摸自己下巴上,嘴唇上和脸颊上有些扎手的胡茬,脸上更热了,但还是大声回应:“知道了!” 随即闪身进了浴室,关上了门。
很快,浴室里传来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水声和德利特自己的呼吸声。他长长地、舒缓地吁出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肺腑中所有沉积的郁气与疲惫都一并排出。他放松身体,向后倒去,将自己深深埋进了柔软而熟悉的枕头里,鼻尖萦绕着属于自己家的、安心的气息。
意识彻底放松下来,他开始感受这具“崭新”的身体。
奈克瑟斯强行介入,逼迫世界意识为他光速制造了一副属于艾尔迪亚人的身体——这意味着,从现在起,他不再是“异世界的游魂”,而是真正意义上、根正苗红的“本地人”了。身体的感觉与之前并无太大差异,依旧蕴含着光之力浸润带来的力量与敏捷,但某种无形的、与这个世界之间的最后一丝隔阂感,确实消失了。
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德利特想着。巨人之力消失了,地鸣阻止了,帕拉迪岛赢得了喘息之机,艾伦被救了回来,亲友们都安然无恙,而他与莱纳,也终于跨越了所有内外的阻碍,灵魂得以完整地相拥。
一切,是真的都结束了。
接下来,就是等待三年后,阿明、让、马克、萨莎、柯尼他们作为联合国授权的和平大使,重返帕拉迪岛,开启真正意义上的、与外界对话的新时代了。那将是另一段充满挑战但充满希望的旅程。
思绪飘远,他又想到了宁芙。
那个与芙落蕾拉有着一模一样面容的女孩,她是否也应该……恢复前世的记忆?这样做,对她而言,是礼物,还是另一种负担?德利特有些犹豫。这份跨越生死的关联太过沉重,他不想擅自为他人做出决定……
正当他思绪纷飞之际,浴室的水声停了。
没过多久,浴室门“咔哒”一声被推开。
氤氲的水汽中,莱纳走了出来。他只在下半身随意地围了一条浴巾,露出精壮的上半身。常年的战士训练和巨人化赋予了他一身结实而匀称的肌肉,宽阔的肩膀,线条分明的胸腹肌,水珠沿着紧实的肌肤纹理滑落,没入腰间的浴巾边缘。他把脸上那层显得有些沧桑疲惫的胡茬刮得干干净净,露出了光洁的下巴和脸颊,整个人瞬间年轻精神了许多,终于回归了一个二十一岁成年人该有的、充满朝气与力量感的样貌。
德利特看得有些发愣。
并非因为陌生,而是因为这熟悉中夹杂着太久未曾如此直白袒露的冲击力。他和莱纳上一次发生亲密关系,已经是在四年多前,巨木之森战斗结束之后那段短暂而甜蜜的时光了。
这四年多来,巨人之力的诅咒、身份的暴露、残酷的战争、彼此的决裂与重逢、拯救世界的重任……一重接一重的压力与生死考验,让他们几乎无暇他顾,压抑了太多属于正常年轻人的情感与**。
说自己这四年多来一点**都没有,那绝对是自欺欺人。只是那些念想,在更沉重的现实面前,都被深深地埋藏了起来。
而此刻,卸下了所有重担,确认了彼此心意,看着莱纳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甚至带着点刻意展示意味地站在自己面前……德利特只觉得一股热意不受控制地窜上脸颊,心跳也漏跳了几拍。
他暗自腹诽: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知道他现在心神放松,抵抗力最低!
莱纳看着德利特微微泛红的脸颊和有些失神的目光,心里得意极了,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露出一口白牙。他笑嘻嘻地,带着点痞气,走到床边,明知故问:“真的还不把你辛苦守候、并且把自己洗得香喷喷的男朋友,正式邀请到床上来吗?”
德利特回过神,对上他那双写满了“快邀请我”的金色眼眸,没好气地翻了个优雅的白眼,但也懒得再跟他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他伸出手,对着莱纳勾了勾手指,动作带着点慵懒和不容置疑的意味。
莱纳得偿所愿,心满意足地、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躺上了床,占据了德利特身边的位置。柔软的床垫因他的重量而微微下陷。
德利特侧过身,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莱纳腰间那明显已经被顶起、勾勒出清晰轮廓的浴巾,有些哭笑不得,声音带着戏谑:“喂……你这算是一秒都忍不了了吗?”
莱纳的脸颊果然又红了几分,但在月光下,他的眼神却异常坦诚和认真,甚至带着点理直气壮的委屈。他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沙哑:“嗯……忍不了。这几年……我也一直……憋着呢。”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想你……想得发疯。”
直白而炽热的话语,如同投入干柴的火星。德利特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渴望与深情,心中最后一丝调侃也化为了同样汹涌的情感。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没有无奈,只有认命和同样的期待。
他不再多言,跪坐起来,双手抓住自己上衣的下摆,利落地向上一脱,将轻薄的布料扔到了一旁。
清瘦却并不孱弱的身体暴露在微凉的空气和莱纳灼热的视线中。长期的战斗与训练塑造了他流畅而富有力量感的肌肉线条,白皙的肌肤在月光下仿佛泛着柔光,与莱纳蜜色的、更具冲击力的体格形成了鲜明而诱人的对比。
莱纳的眼睛几乎看直了,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起来,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温度在急剧升高,烫得惊人。
德利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下莱纳躯体传来的、越来越炽热的温度,那热度几乎要透过薄薄的空气将他点燃。他俯下身,双手撑在莱纳的头侧,将彼此的距离拉近到呼吸可闻。他坏笑着,故意将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莱纳敏感的耳廓,用气声低语,带着挑衅,也带着无尽的诱惑:
“还不上……是太久没做,生疏了?还是……不行了,嗯?”
这句话如同最有效的催化剂。
莱纳的瞳孔猛地收缩,最后一丝理智的弦应声而断。他低吼一声,一个利落的翻身,瞬间调转了两人的位置,将德利特牢牢地困在了自己的身体与柔软的床垫之间。
“行不行……”莱纳俯视着身下笑得像只狡黠狐狸的爱人,眼中燃烧着压抑了太久的、如同火山喷发般的**与爱意,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他低下头,狠狠地攫取了那两片总是能说出让他又爱又恨话语的唇瓣。
这一次的吻,不再温柔,而是充满了侵略性与霸道的占有欲,如同久旱逢甘霖,急切地探寻着、索取着,诉说着长达四年的分离与思念。
德利特没有抗拒,反而主动迎了上去,双臂环上莱纳汗湿的、坚实的后背,指甲无意识地在他紧绷的肌理上留下浅浅的红痕。他回应着这个吻,同样热烈,同样迫切,将所有的话语、所有的情感,都融入了这唇齿的交缠与身体的厮磨之中。
月光羞涩地隐入了淡淡的云层之后,似乎不忍打扰这重逢的激情。房间里,只剩下逐渐急促的呼吸声、压抑不住的细碎低吟,以及床垫承受重量时发出的、富有节奏的轻微声响。
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透过窗棂,如同金色的纱幔轻柔地铺洒在凌乱的床铺上时,德利特是在一种极度温暖与安适的禁锢感中缓缓苏醒的。
莱纳结实的手臂依旧牢牢地环在他的腰际,沉甸甸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将他整个人圈在怀里。背后紧贴着的,是莱纳宽阔而温暖的胸膛,均匀深沉的呼吸拂过他后颈的碎发,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身体深处传来一种熟悉的、带着些许酸软与慵懒的疲惫感,但更多的,是一种心灵被彻底填满后的餍足与平静。
昨夜那些炽热的纠缠、压抑的低喘、汗湿的肌肤相贴……记忆如同潮水般回涌,让德利特埋在枕头里的脸颊不由自主地开始发烫。
他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试图在不惊醒莱纳的情况下,从这过于紧密的怀抱中稍微挣脱出一点呼吸的空间。然而,他刚挪动了一下,环在他腰间的手臂就下意识地收得更紧了,身后传来莱纳带着浓重睡意的、模糊不满的咕哝声,仿佛在抗议他的逃离。
德利特无奈,却又忍不住勾起嘴角,只好放弃挣扎,重新放松身体,享受着这久违的、令人心安的晨间温存。他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落在眼皮上的温暖,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以及莱纳近在咫尺的心跳声……这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实。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咚咚咚——”
一阵轻快而略显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清晨的静谧。
德利特身体一僵,莱纳也似乎被吵到了,不满地皱了皱眉,手臂又收紧了些,把脸更深地埋进德利特的后颈窝,嘟囔道:“……谁啊……这么早……”
德利特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个时间点,会是谁?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带着点不依不饶的意味,伴随着一个清脆熟悉的女声:“德利特!莱纳!你们醒了吗?是我,宁芙!”
是宁芙!
德利特瞬间清醒了大半。
他这才想起,之前似乎和宁芙约好,今天要一起商量些关于宪兵团后续安排的事情。
该死,他完全把这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轻轻拍了拍莱纳箍在自己腰上的手,低声道:“是宁芙,快松开,我去开门。”
莱纳似乎也意识到了情况,不情不愿地、慢吞吞地松开了手臂,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带着怨气的叹息,显然对被打扰的清梦极为不满。
德利特失笑,摇了摇头,支撑着有些酸软的身体坐了起来。他随手抓过一件昨晚被扔在床脚的、莱纳的衬衫胡乱套在身上,宽大的衬衫下摆刚好遮到大腿根部,露出两条笔直光洁的腿。他赤着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揉了揉有些凌乱的黑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这才朝着门口走去。
“来了来了!”他一边应着,一边拉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笑容明媚的宁芙。她今天穿着一身利落的便装,棕色的长发扎成高高的马尾,湛蓝色的眼眸在晨光下显得格外清澈有神。
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德利特身上时,那明媚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转化为一种极致的惊讶。
德利特被她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除了穿着不太合身的衬衫,有点衣衫不整之外,好像……没什么特别?
“宁芙?怎么了?”他疑惑地问道,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宁芙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视线如同精准的扫描仪,飞快地从德利特那泛着可疑红晕的脸颊,滑到他略显疲惫却眼波流转的眼眸,最后,牢牢地定格在了他裸露的脖颈、锁骨附近——那里,几点清晰而暧昧的、如同花瓣般的红紫色印记,在白皙肌肤的映衬下,简直醒目得刺眼。
“呃……”宁芙的脸颊也迅速飞起两朵红云,她猛地抬起手指了指德利特的脖子,眼神飘忽,语气变得结结巴巴,“德、德利特……你……你的脖子……”
脖子?
德利特先是一愣,随即猛地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脖颈,脸上刚刚退下去的热度“轰”地一下再次爆表,瞬间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是昨晚……莱纳那个家伙……!
看着德利特这副羞窘到几乎要冒烟的模样,宁芙哪里还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眼中的戏谑完全藏不住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忙又捂住嘴,但那弯弯的眼角眉梢都写满了“我都懂”。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一副“我很正经”的样子,但语气里的调侃却怎么也藏不住:“那个……我、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你们……‘休息’了?”
德利特捂着脸,简直无地自容,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没、没有……你别瞎说……”
宁芙看着他这副样子,笑得更欢了。她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用一种“姐们儿都懂”的语气,飞快地说道:“好啦好啦,不逗你了。看来莱纳那家伙……精力很旺盛嘛?”她眨了眨湛蓝的眼睛,语气变得真诚了些,带着善意的提醒,“不过,德利特,你们……还是稍微注意一下身体哈,毕竟你才刚醒没多久……”
说完,她也不等德利特回应,便笑嘻嘻地挥了挥手:“那我先走啦!事情不急,等你们……‘休息’好了再说!”
话音未落,她就像一只轻盈的蝴蝶,转身“哒哒哒”地跑开了,那欢快的背影仿佛都带着笑意。
德利特僵在门口,看着宁芙迅速消失在街道转角,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直到清晨微凉的风吹拂在他滚烫的脸上,他才猛地回过神,“嘭”地一声把门关上,后背紧紧抵住了门板,感觉自己快要社会性死亡了。
“怎么了?谁啊?”卧室里传来莱纳带着浓浓睡意的、含糊不清的问话。
德利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脏和脸上的燥热。他转过身,走回卧室,看着那个罪魁祸首还一脸无辜地埋在枕头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几步走到床边,拿起自己的枕头,没好气地朝着莱纳那颗金色的脑袋砸了下去。
“都怪你!莱纳·布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