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米兰卡握住了自己的手里的长枪,背后的人有的还在说着些什么、有的还趴在墙上写着些什么,有人则直勾勾地盯着她,空洞的眼睛中什么都没有,看得人发毛。
现在动手,这些人肯定会阻挠吧。
不过反正也知道怎么进去了,不如问问有没有别的入口。
她说:“该怎样见到水栖?”
话音刚落,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千波、加菜、春名、优羽,以及所有的黑影突然都停下了动作,接着转过头,整整齐齐地盯着她,每个人的眼睛都睁大了,黑色眼瞳与白色眼球中隔着一道河,每个人的眼睛也都长得一模一样。接着,她们说话了:
“你要去死的话就自己死啊!”
“怎么会有你这种人!自己不想活了还影响别人!你自己去死啊!”
“你麻烦别人照顾你,还导致别人也去看病!你还说想死!我把你头摁马桶里!”
“给我跪下道歉!”
看来是不会告诉米兰卡了。
米兰卡无所谓,她只是想出去。她稍俯下身子,双手握紧长枪的中下部,迅速朝着此刻说着话都像念咒的几个人冲去。她大概知道念咒是什么东西,那是人类使用的一种形容词,比如:你念课本像在念咒。
所以有什么东西重复到烦了,就像念咒。
像是她们几个。
米兰卡轻轻跃起,迅速对准千波的脖子捅去,血液像烟花一般溅起来。这个东西米兰卡也知道,烟花是人类会使用的一种观赏性炸.药,彩色的条纹会在天空上炸开来,和飞溅的血花倒也挺像的。她动作迅速,拔起深入地下的长枪,从左往右横着扫向加菜的肺部,琳琅的肺部与血肉露出来、又连着薄薄的一层外皮倒下。她甩了下刀柄,将脂肪与血沫利落甩下,以免下一次使用不顺滑。
优羽朝着门口跑去,但没成功。在离门把还有两步的地方米兰卡手起刀落,捅穿了她的腹部。春名说着:“对不起!我什么也不知道,因为水栖是这样说的!我……”后半句没能说出来,米兰卡的下一刀是对着她的嘴戳下的。
有些温热的液体溅到了她的脸上,一下一下,又沾到她的头发、上衣、裙摆、以及翅膀上的羽毛里。不过这些都是深色系的,最浅也是灰色,沾上血液后,无非只使得灰色变成了深灰。
等再解决完黑影,整间房子终于安静了下来。
好了,她现在可以安心剖墙了。
……
竖着切下去,像是切开人惨白的躯体,只是这具躯体上写满了许多秽目的词句,以至于几乎看不清下面的皮肤。白粉松落掉下,露出其下蠕动着的红色血肉,再竖着划一刀,这次露出来的不是内脏了。
而是一整面白色的纸,但它的边边角角又的确是从经脉血管中生出来的,这张纸长在肉里。
仔细看去,上面写着字。
她踮起脚尖,凑上前看了会儿,而后明白了。
这是弥花的日记。
米兰卡撕下一页,墙便发出一声少女的哀嚎。一页一页撕下来,洞口变得更深入,源源不断的血液也从日记的伤口上流下。
她终于得知了故事的全貌。
*
弥花最后由于药物的副作用,有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但她永远都记得那一天是周五,她在潮湿的闷热宿舍午睡醒来,那时才刚刚过了一半秋,秋老虎还在这片充满湿气的地区逗留。
她坐起身打开电脑桌上的电脑,登上社交软件,发现那个熟悉的、水栖的群里在打着电话。很奇怪,因为……因为以往水栖都会和她一起在群里开语音聊天,从没有这样一声不吭过,某种不安在她的心中点燃了引线。
弥花悄悄进了电话。
水栖、美羽、优羽、以及几个群友都在电话里。
最初没什么声音,也许大家都是各自在干着各自的事情,只是在挂着电话而已,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弥花听到水栖说话了,断断续续的声音夹杂着行走时的风声:“……你好,挂精神科。”
她去医院了?
她又没告诉她?
她最近心理状态不好的话,为什么没有告诉她呢?她以前都会说的,前两天也是,她没告诉弥花去医院的事。
为什么?
十分钟后,再一次传来了走动的声音,水栖推开门的声音,以及拉开椅子坐下的声音,她听到水栖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戳进她的心里:“医生,我有一个朋友她说她得了抑郁症,她会这样和我说话……”
弥花知道,她一定是打开了手机然后打开了弥花的小窗,因为她也看到了正在电话里的弥花,惊恐的声音传过来:“……她在听!她在她在听!!……”
水栖紧接着就退出了电话。
距离水栖下一次在群里发消息又过了十分钟,这十分钟比弥花被妈妈揪着头发打、然后被揍掉指甲盖还漫长。她知道事实是什么,却还是坚信着也许不会是这样的。
宿舍昏暗,弥花盯着屏幕上的亮光,那只气泡冒了出来。
水栖:我还以为医生会笑我活该呢,结果医生都劝我离她远点,这种人只会想把别人拖下水。
美羽:我就说这人不是好东西!
优羽:她那些记录就是怪怪的,怎么看都不像抑郁症。
群友1:她要死就让她死啊!她自己想死为什么要拉上你!
群友2:我们才不管她,我们只关心你。
过了大约五分钟,水栖终于敲出第二个气泡。
水栖:我是没那个力气照顾弥花了,谁想照顾谁照顾去吧。
弥花听见麦里的美羽说:“水栖为什么突然提到弥花呀?”
弥花觉得她的世界崩塌了。
……
有男人的手伸进她的衣服里,又把嘴亲上嘴的时候,她都觉得她还没有死。
妈妈百般阻挠她的考试,只为了让她在近处找个男人嫁了早日生子的时候,她都觉得她还没有死。
她认作朋友的两位初中同学将她从脸嘲讽到成绩的时候,她都觉得她还没有死。
她的小学班主任在讲试卷时,理所当然地辱骂她是乡下人时,她都觉得她还没有死。
她现在也觉得她还没有死,只是心上像是破了个口子,铺天盖地的悲伤如同大坝溃堤。不可以伤害自己,那就只能吃药,一片一片白色的药在她看来就是能阻止悲伤的创可贴。两片下去,眼泪还是止不住。再两片下去,心口还是撕裂般疼痛。
视线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她在朦胧中看见有着更多的人在水栖群里辱骂着她,让她去死,说她该死。而无数的气泡划过,水栖也没有出现制止。
她删除了弥花。
又将弥花从最开始的交流群里踢了出去。
却唯独没有将她从她的粉丝群里移出去。
小窗很安静,交流群也很安静,可只有粉丝群里有源源不断的、写着“去死”的气泡。
为什么?
为什么?
弥花颤抖着敲下的小作文点击发送,换来的却只有一个感叹号。她呆愣地看着屏幕,这是在弥花认知之外的事情,她与水栖那么熟知彼此,会寄礼物,甚至知晓对方的真名也无所谓。
她突然想起水栖曾经和她说过的,那个被她踢出去的朋友:“她知道我的住址我的电话我的真名我的现实个人信息,我真的很害怕她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是什么?
是水栖有精神分裂的爸爸、不作为的妈妈、欺负她的弟弟。
还是她高中就去厂里打工,住在屋顶漏雨的房子,还有那个会卖自己孩子的叔叔。
是什么?
真的是这样吗?
等弥花终于坐上了水栖上一个朋友的位置,弥花才终于想起来辨别真伪。
她的上一个朋友,真的做了那样的事吗?
但弥花绝对没有想过要用水栖的真名去做什么事,可弥花却又比谁都清楚,水栖绝对会害怕地和别人说,她害怕弥花用这些信息去伤害她。
因为她也是这样和弥花说她的上一个朋友的。
她不理解,她与水栖的关系与“照顾”这两个词究竟有何关系,水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她就看不懂了。她真的不理解!
她有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她似乎看到了水栖在她的群里说,弥花吃了很多药。紧接着又是许多人说:“她有病吧。”“别生气了,别理她了。”
然后就有消息提示显示她被移出群了。
是千波将她移出群的。
但是千波,两分钟前还在小窗安慰弥花。
很多人都删了她的好友,比如加菜、美羽、春名。但不论是谁都没有过来问她一下为什么、或是发生什么事了。
不对,千波问了,不过她也还是删了她。
水栖似乎说,她被迫为了弥花叫了救护车与警车,很多人又在责怪弥花。不过也不重要了。
她只是有点累。
她不想再难过了。
*
弥花的日记结束了,最后一页的纸也大小正常了,但是整面空白,上面还缺了一角。
滑溜溜的,和血肉完整融合在一起,根本撕不下来,用长枪也划不破。
米兰卡突然想起了那页碎片。
从包里掏出来,又沿着缺口放上,缝隙的大致轮廓都合到了一起。
原来这就是弥花的遗书。
空空白白的,什么都没写。
最后一页也撕了下来,而最后一声也不再是少女痛苦的鸦号,而是小声的啜泣。血肉墙壁融化了纸页整个塌下,通往第一层的入口出现了。
……
里面出乎意料的安静,甚至静谧。一走进中心区域,连带着刚才还浓郁充斥的血腥味都消散不见。
这处由两层血肉墙壁包围的里层内格外空旷,只放置着两把面对面的木椅子,以及一扇凭空出现在上方的小小格窗。纯白至刺眼的光线从其中打下,落到两把椅子的中间。
除此之外这里都是一片纯黑,没有地板、没有墙壁,米兰卡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站立在这里的。一股深至骨髓的幽冷包裹着她。
正对着米兰卡的那把椅子、也就是背对着窗户的那把上面坐着一个扎着两股麻花辫的女孩子。厚重的刘海下,双眸紧闭,她也穿着制服。
米兰卡往前走了几步,没法确认自己的脚是踩在什么上面,每一步的重心却都踩住了。这里似乎由于洞窟主人的认知而一片漆黑,但主人觉得这里是能走的,所以在别的方面都诡异的正常。
她走到两把椅子的中间,看向背着她的那一把。上面同样坐着个穿着不同制服的女生,长长的黑发垂下,脸部的模样却模糊不清,两个女生面对面坐着,她似乎知道了,这个连脸部都没有具体形象的人就是水栖。
接着,像是感知到了米兰卡的存在。弥花缓缓睁开双眸,她一点都不意外,或者说,她按理从一开始就知道米兰卡在她的洞窟里。毕竟她是这里的主人。这个为自己构造了一座痛苦的女孩子有着十分澄澈的眸子,她微笑着看着米兰卡:“谢谢,你是来杀我的吗?”
米兰卡:“……”
米兰卡:“我没有这样的癖好。”
弥花似乎也并不意外,光线下,她的皮肤更显惨白。她看着平淡、平稳,笑容都有一种宽宏之意,和洞窟中所表现的绝叫产生了浓浓的割裂感,她紧接着垂下眸子:“对不起,我还是很害怕男性。”
男性?
噢,她是在为久安道歉。
久安也是她杀的,想了想剩余几个只是按照她的意识来行动的人偶,久安甚至看着像是她的亲自操刀。
从这里的一切都是她的意识具现化表现来看,会让弥花害怕的东西自然会被抹除。直接死了的久安、以及被困在没有入口的第三层的米兰卡都能看出这一点。
那只能说,看来弥花还没那么害怕她,只是把她困在第三层不让她进来,而不是直接运用规则和权限抹杀她。弥花似乎害怕男性,但原因为何米兰卡也无从得知。
不过这也和米兰卡没什么关系,她很冷静:“没关系,我也不认识那位男性。”
弥花抬头看着上面的窗户:“这真是一段漫长而辛苦的日子。”
辻说,混血种在很早之前就出现了,米兰卡自然不知道弥花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又是什么时候失控的。她从世界中剥离了,然后进入了为自己创造的牢笼里。这里甚至只有她一个人,但每个人都在指责着她。在她心里的某个地方,伤口仍在不断灼痛。
“你为自己打造的洞窟,你自己获得救赎了吗?”
“显而易见,这是我的牢笼。”
也对,一直到现在她还在坐在这里。怎么看也不像是走出去的样子。米兰卡虽然明白了前后缘由,却没法理解。
人类还真是会拥有这种深厚且执着的感情。
她蹙了眉,似乎那种悲伤的气息终于染到了她的脸上,她问米兰卡:“我做错了吗?我真的做错了吗?”
她只是想要这个答案吧。
米兰卡也抬起头,看向她背后那道唯一的光线。
她只是想有谁告诉她这个如同希望一样的答案吧。
但这个问题问米兰卡,那对她来说和问到了空气没什么区别,她很诚实:“不知道,但是我想出去。”
弥花也盯着上面的光束:“想出去的话只能让我死去,这里就会消失。我没法杀死自己,这里已经成了我精神的一部分。”
米兰卡明白了,她什么都没写的遗书、她一片黑暗的内心中的房间、被隔在天台上的她、她那和血肉长在一起的日记。从最开始,弥花都没想死,她甚至比谁都更想活下去。
但她把那个问题向米兰卡提问了,米兰卡的答案也未必是她想听的。最后的时刻,她看着弥花的眼睛:“确实错了,不管是你,还是水栖、或是其他人。她们固然有错,但你也没放过你自己。”
米兰卡想到了那个什么都没有的“爱”的房间。
“不爱自己的人也只会困在自己的牢笼里。”
好了,该走了。
米兰卡举起了长枪:“我想出去。”
面对这样的答案,弥花依然是那副看不出情绪的笑容,她看着米兰卡好像是笑着的,却没法明白她究竟是何种心情,但她道谢了:“谢谢你。”
像是在感谢米兰卡帮她结束这个牢笼。
……
无数光亮从破碎的黑暗中倾泻,她周边的一切事物都逐渐成为碎片,在刺眼至让眼睛生疼的光线下,她只能阖着双眸。她还未曾见过的真实世界终于逐渐开始出现在她面前。
遥远中,她曾听过一次的中性声音传来了:“辻,异常现象似乎已经解决了。”
那个轻浮的声音也紧接着:“噢噢!这就是米兰卡小姐吗……”
本文没有好人!请勿过渡代入任何角色!大家都是坏人!
米兰卡有点类似于述情障碍:身体感知能力没有问题,能够接收到外界的信号产生感觉,并且可能也引发了情绪,但大脑不能意识到这些情绪的存在,更不能处理和思考这些情绪,对这些情绪,无法产生进一步的感觉,情绪无法进入大脑。(来自b站up爱丽丝的奇妙世界)
米兰卡大多数情况也是能感受到这些情绪,但是无法理解/明白,比如前几章的双胞胎一直对她出言不逊,但她到第三次才选择把她们杀了,前几次她被骂了,她也感觉有点烦,但烦也可以,不烦可以,所以她一直到第三次,自己需要前进——而前进的方法与这两位有关,所以把她们杀了。
本章里也杀的很利落,但也是前提建立在米兰卡想出去——而这些人会妨碍她出去、要出去只能杀了弥花上。所以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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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我最好的朋友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