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世录[废土] 第25章 何时结束呢16

这个世界是灰色的。

*

祝幸是一家建立在废土上的公司。在这个末世中，它拥有完善的内部设施和人力资源。以至于在它支撑了自身运转的同时，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养活了别的公司。

当然，更重要的是它设立着庞大的实验室。虽然在这个末世中，学会制造混血种也是一项必备技能。但没有哪家公司能像祝幸一样进行大量的制造与研究，它有很多资源是一回事，基建很大是另一回事。

公司37至46层的实验层，就是废土中最大的子宫。

和仿生人不一样的是，混血种都是由人类为原材料改造的。

仿生人——其严格的专业学名是复制人。在最初学习这一知识时，会教授仿生人的概念，但在所有的书面以及口头指代上则都会使用“复制人”这个名称。

意思是：人类的复制品。

而复制人是用营养池里的人类组织与机械组件构成，再通过后期植入人格来进行开机。也就是说，复制人是纯粹的工业产物。

但混血种是对人类进行后天实验改造后的产物，也就是说，混血种在成为混血种前，会先成为“人”，而后才是混血种。

徐三柒也是在这样的世界中“出生”的。

他对于人类时期的记忆很淡，通体白色的实验室、一排一排的营养池容器、空荡却又拥挤的房间。

有很多很多和他一样的人坐在那个房间里，也许他们长得并不相似，但却同样不明白自己的意义为何。那是一段如梦似幻的记忆，记得并不清楚。

他只是短暂地明白了自己是“人”。

因为很快他就被带到另一间房间去了，也许是被注入了麻药开始实验，也许是对躯体进行改造。等他又一次在营养池中睁开眼时，就看到了隔壁容器中死去的尸体。

尸体与他挨得很近。那是个男性的尸体，脑袋上长着两只尖耳，其中一只尖耳原因不明的断裂溶解，鲜血静谧地流淌进营养池中。

徐三柒睁开眼睛的时候，尸体的脸正随着液体的波动转到他那个方向，所以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面部溶解的同期实验体。

因手术失败或器官衰竭死亡的实验体会直接在营养池注入溶解性药品，就地将尸体溶解进营养液，再通过长长的软管、经过无数个同样泡着实验体的容器输送到这个昏暗房间的不知何处。

这就是他对这个世界的初印象，一个灰色的世界。

*

他很幸运，是为数不多能最后走出营养池的混血种。但哪怕是接触到营养池外冰凉的空气，他也依然没有多少实感。穿着白大褂的实验人员与礼弥帮他擦去了身上残余的营养液，又给他穿上了白色T恤。

负责做实验的人类不多，礼弥也只有一种型号，但他还是谁也没记住，就这样昏昏沉沉地踏在地板上走出第一步。

对接他这个项目的是一个女人，准确来说，是个有些奇怪的女人。她留着杂乱却锐利的长发和近乎白色的浅色眼睛。一开口却是活跃到有些吵闹的声音：“你就是那只小狐狸？我叫林，你给自己取名字了吗？”

见他不说话，自称叫“林”的女人就自顾自地坐到了他对面，仔细地盯着他的脸，再接着，她就直接伸出手来揉他的两只耳朵。

像是看不到他脸上的错愕，林还笑着：“我早就想摸摸狐狸的耳朵了。啊，对了，所以你给自己取好名了吗？”

他原本是“人”，所有的实验都是建立在“人”有了一定的基础能力与常识后才开始进行的，所以按道理说，他是认识字、也会说话的。他也知道“名字”是什么意思的。

混血种可以给自己取名字。

他说：“……我没什么想法。”

林笑了笑：“这样吗？那来陪我看电影吧。”

“……啊？”

*

林的确是个奇怪的女人。虽然这里的人类都很奇怪，但她是最奇怪的那个，她会毫不在意地爽朗大笑，也不像别的研究室那样，立刻对他进一步的实验。更多的时候，她都窝在实验室中看书，然后放电影给他看。

在这个时候，纸质书已经是十分稀有的东西了。但林有着不知道从哪找出来的一架子旧书，还不是锁在公司仓库里，而是放在她自己的房间里。所以，这些书都是她自己的东西。

他理解了生命、呼吸、自己的左手触碰到右手的温度。可在这个只有白色的实验室中，他能知道的还是太少了，纵使林会毫不在意地把书丢给他一起看，他也理解不了更多的东西。

“……你为什么叫那个名字？”

“啊？你问我？”林想了想，“因为我以前姓林啊，不过那个时候还有种叫国家的东西呢，不同国家的人使用的姓也不一样。在我那个国家的姓就是这样的。”

她“啊！”了一声，然后从书架里挖出了一本书扔向他：“差点忘了，我年轻时候还收集过这个呢。”

在公司里，书都是要被放在保护罩里的东西。纵使是天生懒散的他也吓了一跳，前倾着身子接住了那本书。

……那是一本叫《百家姓》的书。

说真的，他真的觉得无所谓。名字和代号有什么区别吗？所以他随便翻了页：“那我叫徐。”

“徐？”林看着他，“没有名字吗？”

“一定要有名字吗？”

“有一下比较好吧。”她伸出食指，指尖搭在他的衣服上，“完整的名字会让你有完整的灵魂。当然，不排除忘记了名字、或是只喜欢用代号的人。但前提是他们建立在有完整的灵魂上。小狐狸，你得先开始活着。”

林的浅色眼睛中倒映着他的模样，她的声音不如往常那般，而是淡淡的，可却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轰鸣。他眨着眼睛，开始感觉到心脏在“咚、咚”地跳，感觉血液在经过肩膀流向手臂，他开始呼吸。

“……那我叫徐三柒。”

他的实验编号是37，指代从左往右第37个实验容器。现在也变成了他的名字。

他确实觉得名字无所谓，但是，这个时候他确实好像也活着了。

……

徐三柒的实验在缓慢进行着，将人类与动物、甚至是植物改造到一起的实验并不简单，在这个过程中死去也是很正常的。他的实验室中虽然也依旧昏暗，但林在角落放了一瓶浅蓝色的纸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徐三柒突然觉得这个昏暗的画面也能接受了。

经常会有混血种死去。

徐三柒这一批是将人类与狐狸进行融合的实验，偶尔他也会在走廊里见到长着猫耳、角类，甚至是皮肤上长出植物的实验体，都穿着白色的T恤，慢慢地行走。

大家的脸上都出奇的一致：面无表情，连眼睛里都是灰扑扑的。

他隔壁是一个同期的实验体，是一个同样长着狐狸耳朵，但皮肤逐渐脱落的混血种。比起徐三柒，他的身体更为虚弱，也因此无法辨别男女。

徐三柒和他见过几次，他也是个安静的人，负责他的实验人员也和林不一样，是一个毫无表情的男人。

实验层里什么也没有，有的也只是混血种们因为要更换房间，而在走廊上行走。由于实验缘故没必要穿鞋，因此连走路声都没有。安静地如同坟场。

可即使按理是安静无比的隔壁房间，在某个晚上还是传来了凄厉的惨叫。正躺在营养液中休养的徐三柒也被吵醒了，他看着玻璃外黑漆漆的走廊，惨叫声如此清晰地传了进来。

很神奇的是，他明明一次也没听过隔壁实验体说话的声音，可却能无比确定这就是那只混血种的声音。他仿佛看到了他面无表情的脸庞张着空洞的嘴，因为最原始的疼痛而一声声鸦号。

他不理解什么是疼痛，可是神经明白，疼痛经由触觉而到达神经，就此本能地嚎叫。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最后声音慢慢小了下来，就像血液流出身体后逐渐冰冷，那只混血种也没有了声音。

徐三柒仰面躺着，也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他睁了一会儿眼睛后就又闭上了，他想接着睡觉。

但没有安静太久。

他又听到了另一个声音，另一个女人的嘶吼声，她撕心裂肺地大喊：“好痛！！为什么！！为什么！！”

左边，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声音也在不停说着：“我真的是人类吗……？博士告诉我，我是人类，只是现在将我和蜥蜴进行了改造，可这样的话，为什么我会一点是人的实感都没有？我会死吗？死是什么？可是我不想死……”

就连分不清性别的声音也在一同叫喊：“不要！！不要！！我的身体好痛！管子，管子，全都是管子！我还是人吗……？为什么要说我是混血种，不是你们说我是人吗？！我真的好痛！我不想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悲鸣声、喃喃声、因为疼痛而发出的鸦号和对死亡的恐惧一瞬间同时冲进了他的大脑，他的头好痛！他没法再睡下去了，头疼欲裂致使他蜷缩起身体，脊背紧紧弯曲，因想制止疼痛而用力的胳膊打破了容器的玻璃层，警铃声与灯光同时亮起。

林急匆匆地套着凌乱的白大褂跑过来，她扶着徐三柒的肩膀：“怎么了？手术有副作用吗？我先给你打镇痛剂。”

徐三柒紧紧地抓着脑袋，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好吵。”

林愣了愣：“……吵？走廊里一直都没有声音呀。”

徐三柒浑身沾着溶液，湿漉漉地毛发贴在皮肤上，他依然在不停的头疼，但转过头、再看向林的眼神中只有惊恐：

“没有……声音吗？”

那他听到的是什么？

他的身体怎么了？

他会像那些死去的混血种一样流着血再悲惨地死去吗？

他以后也会一直头疼吗？

他会死吗？

他不能再睡觉了……吗？

本章开始导入“复制人”的概念~

第七章中礼弥给米兰卡介绍的是“仿生人”，米兰卡也因为不知道这个信息所以也代称礼弥她们是仿生人。但在世界观中，“仿生人”只能被称作“复制人”，礼弥这样介绍也是因为是给米兰卡初次解释概念。

简单来说，就是它是仿生人的意思，但只能被叫做复制人，米兰卡后面也会知道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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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何时结束呢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