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上走,路就越窄小。一边是悬崖峭壁,一望无际;另一边是深沟险壑,空空幽幽。
路言生走在前面,还不忘和后面两人聊天。
“听闻山顶处盛开着一种清香悠悠,蓝瓣粉蕊的花,许多女子极其喜爱。”路言生说着回头看了后面二人一眼。
唤晨立马回答他:“得了吧,一种普普通通的花而已,山顶处遍布都是。”
林亦忻想了想,“女子对于好看的事物大多赋予了某种情感态度,这种花叫什么名字?有没有捏造相关的故事?”
唤晨哈哈笑了笑了,“果然女子最懂女子!此花名为蕴清花,据传闻,若是女子用了这种艳丽的花卉沐浴,容颜就会更为绝美,身子也是白若玉脂。因此,他们通常会让自家丈夫去采摘回家。但由于天岗山也实在崎岖,且有毅力能登上山顶的人着实太少”。
“女子对美丽的追求吗……”路言生边走边感叹。
林亦忻信步恰谈:“有这一层,但我认为也可能是因为女子在爱情中没有归属感,或是成亲后的生活并不如意,丈夫不爱她只沉溺于外面的笙歌夜舞,导致妻子极为追求绝美的外貌希望能让他收心”。
唤晨低头想想,“也对,我见过的这世道的女子,也都极为厌恶自家丈夫成亲后还要拈花惹草的行为,然而却无法改变他三妻四妾的决定。”
林亦忻点点头感叹着:“曾经的山盟海誓终为过眼云烟,这世道的有情人终会变得多情,或者无情。”
“有情变无情?可万一无情又并非真的无情呢?”路言生自说自话。
林亦忻只是心想,有情无情倒无所谓,你对沈舒宁有情就好了。
“一个人的一生不是只能靠着另一个人的爱才能存活,那些女子若能在意识上觉醒,便会知道自己一个人过得好才是真的好,不需顾虑太多。”林亦忻接着说。
心寄天地间,若有爱,那个人自会来,而且是三观契合,携手共度此生之人。
唤晨拍拍手,“说得好!女子并非要时时刻刻依靠男子,有时她们做出的成就比男子更耀眼,心态上也更独立自主!”
“啊!”一声惊呼从后方传来,众人皆回头看去。
看到的却是沈舒宁趴在地上,一手紧紧抱住峭壁边的一株枯树,一手牢牢抓住摔落悬崖边的流光。
后面的几人赶忙来帮忙把流光拉上来,在此之前,沈舒宁手上的力气从未减弱过。把流光拉上来之后,她的手臂几乎已经动不了了。
当时流光走得有些累了,但又没好意思说出来,谁知脚下一滑身形有些控制不住的往下倒去,心急意乱的挥摆着手臂却无法控制住后倒的动作。
还好沈舒宁总是会回头看看流光,在注意到要摔落悬崖的流光时,沈舒宁手疾眼快的一把伸手拉住她,左手手臂不仅被峭壁上凹凸不平的石块狠狠划过,还被那颗枯树的树枝划下的一道道长血痕,皮开肉绽,血沫恒生,极为疼痛。
要拉住一位体重和自己差不多的女孩,沈舒宁是拼尽全身力气,连身子也控制不住的往下滑去,幸而有大家的帮助。
路言生扶着沈舒宁坐在一旁,抬起头眼里闪着些泪光问大家有没有带有伤药。
林亦忻边走过去边说着:“我有!”随即把沈舒宁的袖子整好,把药撒上去之后想从自己袖子处撕开一块布。
路言生突然伸出一块布递到她眼前,说:“我刚撕下来的。”
敢情这家伙还真是缺药,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把布撕好了。
林亦忻帮沈舒宁包扎好,沈舒宁有些发白的嘴唇渐渐红润回来,手臂也能微微动作。
易雨卿知道她施了一点小法术,在上药的时候沈舒宁的伤口处有些淡淡的绿色飘来飘去,也是有她看得见。
沈舒宁看着流光仍然有些惊魂未定,只是出声问道:“还好吗?”
流光的泪水滑落,摇摇头,经过刚刚发生的事情她再也不想登山了。摇摇欲坠的身姿,随时都会丧命在方才!沈舒宁的及时察觉,仍然害她失血过多,左手手臂的袖子几乎鲜血淋漓。
沈舒宁只好温声细语同流光说:“那我们下山吧,没事的。”说完又转头看看周围人问:“你们呢?”
大家都是点点头,唤晨抱着流光死死不愿松手,刚刚那一幕他的魂已经飞出七窍之外了。
这时沈舒宁才看向身旁的路言生,他的眼角处有些微红,眼睛处还残留着水珠。沈舒笑笑安慰他:“没事的,刚刚虽然很疼,但是现在一点感觉也没有!”
路言生只是直直的盯着沈舒宁看,若是再晚一点,她也会命丧黄泉。最终只是低下了头,“下山吧,这次我走在你后面。”
流光被吓得身子发软腿脚使不上力,是唤晨背着她一步一步往山下走去。
这次是林亦忻和易雨卿走在最后,前面四个人都叮嘱她们要小心走路,不过念及那二人本就小心谨慎,也并未再多说任何。
下山之时,太阳已开始缓缓西落,暖阳铺盖在这片大地之上,在黑夜的到来之前给予些许光明和温暖。
此时流光已经从刚刚的惊险中缓过来,下山的道路也开始变得宽广起来。唤晨紧紧牵着流光的手,一步步走下山。
一路上氛围有些奇怪,沈舒宁想着要怎么活跃气氛。
前面有一处平坦的草地,绿野弥弥。不远处,还有了一些牧羊人在此牧羊,再向前看去,连绵不断的小山峰此起彼伏,鸟雀鸣鸣。
“哇,这和我们刚刚上来的那条路不一样,景色好美。”沈舒宁看着眼前如诗如画的景色一顿痴迷。
就感觉像是有什么在呼唤自己一样,沈舒宁控制不住的向前跑去,松软的草地在脚底下不断发出“嚓嚓”的声响,呼吸着带有淡淡花香的清新空气。
“舒宁!”大家异口同声的齐唤着她的名字,脚下也不住奔腾向前,衣袂翩翩随风荡漾。
沈舒宁就像是听不见他们的呼唤,跑起来无拘无束,如风自由,哪怕她受着伤。沈舒宁突然在一处停下,静静的低头看去。
众人来到沈舒宁的身边,发现底下是一条滚滚江河,清澈透亮,泛着微微的绿光,倒映着周围的座座群山。
夕阳的光色红晕,直直打在江水上,渡上蹭蹭暖色,火烧云就在头顶上方,此时此刻的景色,六人只是在默默的欣赏。
易雨卿抬头望去,拍拍林亦忻,“那片云的形状有点像一个爱心,好看!”
流光看过去,喃喃细语:“爱心,长这样吗?”
林亦忻闷声一笑,“爱心长什么样都可以”。
唤晨扬声对着他们说:“早点回去吧,今天大家也累了,早点休息比较好。”说完又看看流光。
“此处已经临近山脚,我们二人和你们的住处不同,就先行一步了。”说完对着剩余的人弯腰行礼,带着流光走了。
剩余四人也加快脚步向下走去,坐上山脚处的马车,向着客栈处行去。
“沈舒宁一受伤,我感觉路言生几乎要碎了。”林亦忻低头按着眉心处。
易雨卿回想起他眼红含泪的样子,既可怜又有些可怕。“看得出来他真心喜欢舒宁。”
但是越这样表现出来 ,就越让她们二人好奇后续变成游魂的路言生。
回到客栈后,路言生在沈舒宁的房间里待了很久,直到房门被敲响,沈舒宁允许请进后发现是流光。
路言生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清冷,回头温柔看了沈舒宁一眼,径直走出了房间。
流光走到沈舒宁的床边坐下,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这是我刚去药房那买来的药,你且试试。”
沈舒宁摇摇头说:“不用了,言生刚刚帮我上过药了。”
流光只是低下头去,沈舒宁的身份高贵,京城沈府的一家之主沈渊,哪怕在天岗岚也极有威名。
流光看着沈舒宁包扎好的手臂说:“这样的伤口,你需要养多久呢……”
沈舒宁总觉得流光有些怪怪的:“想着这些你不如多多庆幸自己的获救。”
流光抬起头扯唇一笑,“我只是在想你的家人是否会怪罪于此,京城小姐的手,怎能受如此重的伤。”
“京城小姐的手是手,普通百姓的手也是手。受了伤,结了痂,掉了疤就会好。最重要的,是要用着自己的双手去享受生活,亲近自然,给予帮助。”沈舒宁看着流光正色说道,心想着她还是太在乎自己的身份了吧。
流光不禁忆起当年的种种往事。
一位表情张牙舞爪的奴才指着被推搡到地上的小女孩,说着:“就是她,竟然敢冲撞小姐!来人,给她一顿颜色瞧瞧!”
周围蜂拥而至的极为高大男子围上来,流光快他们一步来到流夜身旁并紧抱住她,可怜兮兮的求饶:“求你们了,我妹妹并非刻意顶撞小姐,她知错了求你们了……”
然而流光的话没说完就被拉到一旁,她扯不开被抓住的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妹妹被活活打死。
那个夜晚,她抱着流夜,想给她一些温暖,连滚滚落泪也带着温热,怀中的小人却和月光般冰冷。
“妹妹,别怕,姐姐在这里……”流光轻声安慰,却得不到一句回应。
第二日,府中下人们早起看到这两人就这么在雪地里待了一晚上。禀报给了府上的老夫人,她令人将这两人逐出府外。
当时流光的父亲,惨遭贬谪,妻子也因嫌弃他贫穷早早离开了他,谁知又得到小女儿离世的消息,疯了一阵子。来天岗岚,其实并非是他的好友叫来的,而是流维舟自己决定的。
当初流光父亲就是在此出生,晚年疯癫来此养身,许多时候也确实没有那么癫狂了。
“后来,那位小姐家道中落,下人流离失所……”流光说着眼神并无变化,似乎已经麻木了。被驱逐出府时,她没有事做,也只能当乞丐乞讨,然而也是在那时,唤晨才出现在了他的生命中。
尽管唤晨也只是普通百姓,却还是帮忙安置流光的父亲,后来的多次尘世出行,他们也都会回来天岗岚看望她父亲。
沈舒宁静静听着,内心极为震撼,伸出手抱住了流光,右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尽管如此,你却还是愿意同我们一起玩,并没有把你的恨转移到每一位地位尊崇的贵人身上。你的妹妹,一定很高兴看到你如今逍遥的姿态。”
流光渐渐流下泪水,那时妹妹的无知顶撞,小姐府上刻意刁难的众人,包括她后来知道了那位小姐并未下令要打死流夜,那些只是她手下的奴才的刻意作为。
以为能够邀功,不曾想被辞退,后来买坟墓的钱也是那位小姐暗中给的。
除了当时打死流夜的那些人和老夫人,流光没想过要恨谁,这世间善恶难辨,她只是怕再有重要的人离开自己,她害怕因为对方的身份尊贵,自己身边重视的人也会惨遭被害。
为什么,地位崇高之人的一声令下,随意就决定了一位普通百姓的去留?为什么,狗仗人势的下人,随便就可以草菅人命?
她已经,没有多少能失去的人了……
唤晨和父亲,若是他们能好好存活在这世间,哪怕大富大贵于他们而言无缘,却还是期盼能一起苟活在纷乱人间。
只要……她们平安就好……至于自己,无所谓如何。流光又控制不住的流下泪水,眼前的视线一片模糊。
沈舒宁一阵心疼,眼神坚毅的看着流光说着:“我向你承诺,只要有我在,你和你所重视之人,就绝对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听着沈舒宁信誓旦旦的发言,望着她眼中似乎无法摧毁的坚定,流光内心极为触动。
沈舒宁抬起袖子帮流光擦去模糊在脸上的泪水':“好了别哭了,不然明天就会看到你肿着眼睛跟我打招呼咯!”
流光破涕而笑:“才不会露出这副样貌给你看见呢!”
看着流光从榻上起身:“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唤晨还在外头等我。”
沈舒宁朝她点头莞尔:“嗯,早点休息!明日见。”
流光走出客栈,却总感觉有一道目光在自己身上,她有些不自在。
唤晨站在外头:“走吧。”
流光轻“嗯”一声,两人一道消失在夜色中,那种不自在的感觉也随之消失。